金田一从裤兜里掏出旧报纸,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幼年时的小小冒险。还有丢在草丛中的背包。标有“DEJIMA”的背包,也许是报纸上那个遇难者“出岛丈治”的物品。
也许那时,那个小声说话的声音与这篇报道有关……想着想着脑海中便浮现出报道中的“遇难”两个字。
真的是那样吗?也许事故中有什么“内幕”……
六年前,金田一由于恐惧而从地下室逃了出来。
可是,那也许不是幽灵的声音。也许是带有“DEJIMA”的人呼喊救命的声音。
自己是捂着耳朵逃离现场的。如果再鼓鼓勇气,也许还能救人一命呢。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悔恨之意。
对了。
那个时候,金田一把脚扭伤了。打开脏背包时,里面有……
“是的,美雪!那本书带来了吗?”
正顺着月台楼梯向上走的美雪,被金田一猛地一拉,差点儿摔倒。
“带来了呀,小心点,好不好?”美雪撅着嘴,打开了肩上的小挎包。
“是这个吧?‘邪宗门’,北原白秋的……在你爸的书架上找到的。不过,为什么这么旧呀?还以为是废品呢!”
“好了,快给我!”
是破了皮的文库本,金田一一把从美雪手中抢过书,翻开泛了黄的书页。只见扉页上写着标题:“邪宗门”。
他抑制住兴奋,继续往后翻。
“……是诗集吗?”
他定睛望着最初的那首诗。
“《邪宗门秘曲》:我在思索,末世的基督教切友丹天主的魔法。
黑船的船长,红毛的不可思议之国。
红色的玻璃,香气诱人的康乃馨。
南蛮的丝织品,还有蒸馏酒和葡萄酒。
青目的多米尼加人诵着祷文,像梦中的语言。
禁制的宗门神,还有,血染的十字架。
显微镜下的芥子粒如苹果一般。
用望远镜窥望天国。
石造的屋子。
油倒在玻璃壶中,点亮黑夜。
美丽的越历机的梦沾满了天鹅绒的香气。
映照出珍奇的月亮世界中的鸟兽。
听说,化妆的材料是从毒草之花中提取的。
腐石上油画着玛丽亚的像。
还有,青色的拉丁、波士顿的名。
充满了美丽与悲伤的欢笑。
赐予我吧,幻惑的神父大人。
百年缩成一刹那,死后化成血的脊梁。
珍惜吧,这红色的奇梦,愿望是极神秘的。
主啊,今天让我的肉体和心灵都浸满香气。”
第一次见到《邪宗门》,是在小学五年级的夏天。
那个时候他视其为汉字连篇的难懂书籍,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是随便翻翻而已。
即使是上高中的时候,金田一也无法理解那些难懂的语句。只是……他总觉得是一些不可思议的话语的罗列。
这样一来,虽然不明白意思,但用眼一扫就好像被拉进了一个美丽而又奇异的幻想世界。
简直是语言的魔术……
可是……那奇幻的景象无论如何也浮现不出来。
他觉得第一次见到它的那年夏天傍晚,有些……
听说,人脑可以把一个人的见闻归纳到一起。只是,唤起那些记忆需要一些玄机。
经历了很多案件,金田一从经验上推断,这本《邪宗门》正是那个玄机。
“不行,什么也想不出来……”
金田一一边叹息,一边小声嘟嚷道。
“阿一,阿一,你在干什么,这边!”美雪在步行桥上向金田一招手道。
“哦!”
刚跑到站外,一股凉风便掠过了脸颊。
金田一透过夕阳,眯缝着双眼,雄伟壮观的景色跳入他的视线,“是浅间山……”他心想,不禁说出了六年前母亲告诉他的山名。
“啊,那个,好大,好像富士山。”美雪发出了与六年前的金田一相同的感慨。
“走吧,美雪。步行桥下应该有人在迎接我们。”金田一拿起美雪脚边的旅行包,快步走下桥。
“等一下,阿一!”
金田一不顾美雪的叫喊,眼盯着约定的地点。这时一辆小型“奔驰”映入眼帘。
“就是那个吧?”说着,金田一正要跑过去,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金田一,助手席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位栗色长发到肩的少年。
此人个子大约不足170厘米,比金田一要高出近10厘米,给人一种成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六年前的稚气。
端庄的眼鼻、薄唇细颚、略带栗色的头发,给人一种天然之美。
简直如模特儿一般的美少年,不,从年龄上来说,应该是美青年。
他一边直视着金田一,一边缓缓走近。
“……研太郎?井泽研太郎!”
“好久不见,金田一。”原本高亢的声音,经过变声期已经变得低沉厚重。
“哇,你变样了,研太郎!不仅个子长高了,人也变得稳重多了。”
“不过,你可一点都没变呀。”
“你不会是奉承我吧。”
井泽研太郎看到了紧追在金田一身后的美雪,“那个美女是……”他轻声问了一句。
“啊?研太郎,这句话不会也是奉承吧?”
美雪使劲拽了一下金田一的小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叫七濑美雪。金田一妈妈委托我做他的监护人。请多关照!”说着,他神采奕奕地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我是井泽研太郎。”
“美雪,这家伙小时候脑子很灵。曾干过电脑编程。”
“真棒呀!”
“编程嘛,现在也在做。而且,也是一项不错的收入来源呢,”
“真的吗?是不是学生企业家呀?”
“我可没那么伟大,不过,最近倒是想过要进公司,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呀。”
“还像以前那样有雄心呀。”
“其实我算不了什么,其他三人才叫厉害呢。”
“什么?其他三人,是指比吕,纯矢……”
说到这,金田一回想着其他三人的面容。
比吕是严重的神经质,由于不愿意与别人目光接触,所以总是把帽檐压得很低。绘马纯矢是绘马的独生子,家里拥有豪华别墅。还有那个无可挑剔的美女……
“还有……常叶琉璃子。”
“是啊,现在他们可是小有名气呢。听说比吕刷新了获芥川年龄最小的纪录。纯矢那家伙画一手画,已经能够卖出大价钱了,在日本文化绘画展中,还获得头奖——‘金笔奖’。虽然只有十七岁,已经可以称得上画家了。”
“嗯,是绘马纯矢吗?难道就是……”美雪在一旁插嘴道。
“什么,你知道他吗,七濑小姐?”
“知道,当然啦!杂志上登过,不是美术杂志,就是时装杂志。听说他和一些艺术家朋友一起住在轻井泽的一个很有来历的别墅中。嗯?刚才说的那个常叶琉璃子,就是那个小提琴家吧?”
“就是那个常叶。”
“呀,阿一,你可真有本事呀,有这些出色的朋友,我都不知道。”
“什么呀,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么厉害。”
其实,他们发来的贺卡上都没有提到过这些事。
“阿一从来都不好好看报纸。”
“没有的事,电视节目表和小版块新闻我会过目的。”
“小版块新闻,是指社会版吗?应该有很多案件吧?一定又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啊,井泽,你应该了解阿一的爷爷吗?”
“金田一耕助,日本最有名的侦探。你这么说我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小时候。那时,我和琉璃子在邮局被误认为是小偷,还是你来帮我们解围的呢。你用道理说明我们不可能是小偷,说服了营业员,还当场抓住了真凶。”
“啊,是有那么一回事。伪装成驼背老太太的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小偷。男式手表的晒痕还留在他手上呢。真可笑呀。”
“一般人都注意不到这一点。况且,谁也不会想到男扮女装呀,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孙子呀。”
“然后和井泽成了朋友,又住到了井泽的别墅里?”
听美雪这么一问,井泽研太郎微微一笑。
“不,那别墅不是我家的,是绘马家的。园主是纯矢的父亲,我也是借宿。不只我还有比吕、琉璃子,这之后就说来话长了。”
“啊……”
研太郎忽然推了金田一一下。“走吧,去走邪宗馆吧。大家都等着呢。”助手席的门没关,说着研太郎坐了进去,“暑假结束之前你们就要回去了吧?”
“如果我们能留到那时,那当然好了。”金田一说着,打开了后门。
也许是受研太郎的影响,金田一显得很有风度。
“我也可以住在那里吗?”
美雪拍着手,很是高兴的样子。
“当然了,你可是位不寻常朋友的女朋友呀。”
“啊,不是的,我们可不是那种关系!”
美雪在一边连连摇头,而金田一却对研太郎口中的那个“朋友”感到一丝奇妙。
六年前,他们四个人就这么说,好像比普通朋友多了一层特殊意义,有些排他的意思。
这也没什么,他们四个人关系就是不寻常嘛。不过和六年前相比……
“好了,开车吧,远藤。”研太郎对一旁的女司机说。
“好的,研太郎先生。”
那个被称作远藤的年轻女子,发动了引擎。她声音明朗清亮,好像戏剧演员一样。
其实,一切都像戏剧一样。
“奔驰”车中的美青年,把他称为“先生”的女佣一样的女子。还有,他们即将到达的,金田一曾生活过的豪华别墅。
邪宗馆……
寻思这一切,金田一忽然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不过,不是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绝对不是由于高原空气的寒冷。
这种预兆,也许和轻井泽过去的案件有关。或是别的什么……
随着金田一的思绪,承载了四个人的“奔驰”启动了。
4
金田一他们坐着车,驶过了游客众多的街道,沿着别墅区进入一条又细又弯的小路。
建造在密林中的旧式别墅渐渐映入眼帘。以旧银座街为中心的观光地的繁华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郁的森林与浓重的静寂。
与金田一以前来访时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如昔。
银座街就不用说了,听说轻井泽这一地带是日本明治以来开发最早的别墅区。短短六年时间,对于百年的历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恰如云烟。
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最终变成只允许一辆车通行的小路。透过树木的空隙,已经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他们打开车窗,向外眺望。
“看,美雪,邪宗馆!”
与其说是对美雪,倒不如说是对金田一对自己发出的感慨。
在高大常绿树木的包围中,一座别墅赫然耸立,记忆中外壁好像是乳白色的,但透过斑驳的树影,太阳把它映成了淡橙色。
车如同漫步一般在小路上慢慢前进。
别墅在苍郁的树木中,时隐时现。
其实,它要比一般的别墅大一些,好像旧式的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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