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里找出创可贴贴上。照镜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满眼血丝,脸色白得吓人。 这一夜,他再也不敢睡觉,紧紧握着匕首守在杜若床前寸步不离。 黑暗一点点地淡薄,天亮了。 杜若醒过来,一睁眼,发现郎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揉揉眼睛,嫣然一笑,关切地问:“你一夜没睡?” 郎周傻傻地点头,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昨晚发生的事。杜若忽然想了起来,瞪大眼睛问:“那……那恶魔……来了吗?”忽然,她发现了郎周额头上的伤口,脸上骇然失色,“你受伤了?是……是它伤了你?” 郎周看见她花容失色的惊恐模样,心里叹息,说:“没有外人进来。这伤……这伤是我晚上抱着匕首睡觉,不小心划伤的。” 杜若这才发觉自己手里仍旧握着匕首,急忙把匕首丢开,跳下床去抚摸郎周额头的伤口:“痛吗?” 郎周浑身一颤,忙不迭地避开。杜若一愣,郎周干笑一下,说:“你差点碰上我的匕首。”说完把匕首藏在了身后。杜若叹了口气:“我决定了,听你的。今天咱们就走,不再找什么隐形人,什么恶魔了。这样子下去,咱们神经都太紧张了。像昨晚这样,万一刺中的地方稍微一偏,那可……那可怎么办?” 如果在平时,杜若的关心总会使郎周心里热流翻滚,可是现在他却感动不起来。想着昨晚匕首刺来的一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杜若说:“你状态很不好,别是熬夜熬坏了身体。你睡一觉吧。我去做饭。今天咱们就走。”她眼睛里带着强烈的渴望,“去寻找咱们的父亲。” 郎周傻傻地点头。 杜若还以为他太困,没有在意,先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去做饭。 郎周想:“你还能吃得下吗?” 过了片刻,就听见“啊”的一声尖叫从厨房里传来,杜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惊恐地指着门外:“那……那恶魔……恶魔又来了!郎周!冰箱里的东西又没啦!” 郎周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杜若怀疑地看着他,“昨晚你什么动静也没发现吗?” 郎周摇摇头。杜若的身体像根抖动的绳子一样突突颤抖,语无伦次地说:“那……那就是说……我们真的是看不见它的?不,”她环顾着左右,“这里不能呆了。咱们走,立刻走。” 郎周摇摇头:“不用走了。” “不用走了?”杜若有些吃惊,“郎周,你怎么了?你这副呆滞的样子,让我好担心你啊。为什么不用走了?” “因为……”郎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知道自己心里藏不住事,不说出来他办不到,“因为,没有恶魔,也没有隐形人。” “那冰箱里的食物……” “是你在梦游。” 杜若仿佛被子弹击中一般,身体有一种被抛飞的感觉,但她终于站稳了,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郎周说:“是的。是你在梦游。你从睡梦中爬起来,提着匕首,眼神冰冷。你走出房门,黑暗对你毫无影响,你走进厨房,劈开那只西瓜,将瓜瓤抓出来吃,像抓出了活人的心肝。”郎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刻薄,仿佛是一种欺骗的感觉令他两眼通红,心中刺痛,冷冷地盯着杜若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身体,无情地说了下去,“我听见液体滴在地板砖上的声音。你打开冰箱,将那只鸭子撕裂,大口大口吞吃,那种饥饿的样子使我像看见了一头饥饿的野狼。你将冰箱里所有的东西吃个精光,将吃不了的鸡蛋砸得稀烂。然后你把它们装到垃圾袋里扔进垃圾池。我站在你面前,你挥手就给了我一刀,你看看你的匕首,那上面沾着我的鲜血!” 杜若的眼睛无神地大睁着,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抽出那把匕首。上面沾着血迹。 “是郎周的。”她想。她软倒在地上。 郎周孤独地站在客厅里,无声地站立了很久,慢慢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到了清晨的阳光下。 恶魔最终还是没有的。可他却又一次开始了流浪的生涯。正像他来时那样,他什么也没能带走。 走在上海的街头,郎周发觉自己对这个城市又重新陌生起来。一种疑惑一直在他脑子里旋转:“吃那么多东西,杜若为什么不觉得饱胀?” 他想了想,却想不明白。这种生理和心理的问题他感觉自己太陌生了。脑子里一闪,他突然想起了北京的钟博士,那个海龟应该对这个有专业的见解。他急匆匆地在一个十字路口找到邮政报亭,那里提供长途电话服务。他没有手机,原来的丢在了画家村的家里,到上海后杜若打算给他买一个,他不太习惯花女人的钱,拒绝了。 拿起电话他才想起来,他不知道钟博士的电话。但是隐约记得钟博士办公室走廊的牌子上写着:钟氏心理咨询。他试着给114查询台拨打电话,居然真的登记有,服务台小姐把钟博士办公室的电话给他。郎周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居然是钟博士亲自接的,一听是郎周,钟博士兴奋起来:“啊哈,郎先生,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难道没跟兰溪小姐在一起吗?怎么她在江西,你在上海?” “什么?”郎周顿时呆了,“兰溪在江西?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奇怪。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本来约好到你老家百吉镇去一趟的,但是随后我就联系不上兰溪了。昨天有个人给我打来电话,我听着像是兰溪的声音,但她只叫了一声‘钟博士,我是兰溪’就断了。然后再也没有打过来。我查询了一下电话号码,是江西的,我还以为你们去了江西。” “你……钟博士,你能把那个号码给我吗?”郎周顿时焦急了起来。昨天,也就是说兰溪现在还活着!在江西! 钟博士把电话号码说了一遍:“没用的。我又打过好几次,但是根本打不通,占线,估计电话没挂好。我查过那个区号,是江西九江的。具体大概在九江南面的一个区,好像是庐山区吧。这个很简单,一查就能查到。” 九江,郎周并不陌生,他流浪时代曾经在庐山呆过一段时间,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庐山终年阴雨。他又问钟博士关于梦游的问题。钟博士沉吟了一下,说:“梦游,简单地说就是患者在睡眠的时候突然下地行走,做出各种各样的举动,过后再回到床上睡觉。但是你要明确一点,虽然被称作梦游,其实跟做梦丁点儿关系也没有。因为梦游的时候,患者处于深层次睡眠状态,这个时候人是不会做梦的。梦游在儿童里不算稀罕,几乎每十个孩子中会有两个半有梦游的经历。但是成年人梦游就非同寻常了。嗯,你说的那个人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 “是个女孩子,二十岁了,算成年人了吧?”郎周低声说,报亭在路边,有些吵,他怕钟博士听不清,又重复了一下,“成年人。” “二十岁肯定是成年人了。刚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哈哈。”钟博士笑着说,“弗洛伊德认为—当然,现代人还这么认为,梦游是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妈的,又是弗洛伊德!郎周恶狠狠地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这个名字总有些恐慌的感觉。)嗯,你不懂心理学名词吧?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说一种痛苦的经历,她平时不愿回想,结果久而久之就被意识给压抑下去了,变成了潜意识。这时候的她几乎忘了以前曾经发生过的痛苦经历,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再受这些痛苦记忆的影响。可是,这种痛苦的记忆并没有被消灭啊,它只是被你无意识中给压抑了嘛,因此在某些时候,一旦外界有所刺激,你那被压抑的潜意识就像被手压在水面下的空瓶子一样,手一挪开,或者手上用的力气一小,它就浮上来了。浮上来怎么办呢?就在你大脑皮层休息的时候控制了你的大脑,驱使你的身体去做一些你非常想做的事情。” 钟博士像在普及心理学知识一样,浅显易懂地讲解,郎周几乎能感觉到从电话筒里溅过来的唾沫星子,不过他还真的听懂了,但没有注意到钟博士不知不觉中将人称代词换成了“你”。 钟博士沉吟了一下,问:“她梦游时有什么举动?”
第26节:3 密室惊心(3)
郎周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地将杜若梦游中可怕的场景说了一遍。钟博士奇怪地砸了咂嘴:“奇了。梦游中极少出现伤人的举动,怎么会把你脑门给弄伤了……哎,你刚才说……说什么?她吃了一只酱板鸭,两盒一斤装的牛奶,一只大西瓜,还有一根半斤多重的火腿?这……她……” “她第二天清早还是正常吃饭,仿佛前一晚的东西是吃进了别人的肚子。”郎周静静地说。 “天哪!”钟博士吼了起来,震得郎周耳膜生疼,“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心理现象!这个女孩儿在做她以前最想做的事情!可是……可是这超越了人的生理极限哪!在她儿童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博士大吼大叫,把那种儒雅的海龟派头抛之脑后,急切地说:“郎周,你知道吗?这是心理学上从未有过的大发现……不不,还不止是心理学的!这是个新大陆,是全世界心理学家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美洲大陆!我就是……哦,你就是……咱们都是即将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以前心理学界有个狂人,号称‘黄伦布’,经常发表各种奇谈怪论,可他的命运也像哥伦布一样,最终也没能从地球的另一端到达印度。哈哈,郎周,咱们就要去啦!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见你!” 郎周对他的狂热丝毫无法理解,心想:这个家伙看来应该先给自己做一下心理咨询。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只是回答:“我在上海。” “我知道你在上海。”钟博士急不可待,“在上海哪里?我马上乘飞机过去。” “我……”郎周犹豫了一下,“我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去九江找兰溪。” “哦……”钟博士有些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这样吧,我也去九江,在那里和你会合,一块儿去找兰溪。找到她之后你帮我引见引见那个女孩子。” 郎周唔唔两声,不置可否。钟博士问:“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我没有手机。”郎周说。 “啊?这样啊。”钟博士考虑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到九江后就去庐福大酒店,我订好房间。你从上海到九江坐火车要十七个小时,坐大巴要十二个小时。我去乘最近的航班,肯定比你先到。” 郎周还没说同意不同意,钟博士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好,咱们就这样约定。我现在尽快去订机票了。”说完不等郎周回答,竟然匆匆挂了电话,看来钟博士从地球另一端去印度的渴望,竟然比哥伦布还强烈,好歹哥伦布从计划到出航还筹备了十几年。 郎周从上海西客站坐卧铺大巴,连夜出发,横越浙江省,直到第二天中午,跨过了鄱阳湖大桥,才到了九江。下了车,感觉腰酸背痛,身体像生锈了一样。他坐在车站外的球形石墩上想了想,知道寻找兰溪过于危险,自己一个人极可能将性命丢在那里。多一个人还是好的,起码更有把握把兰溪救出来。不过这个危险性必须事先跟钟博士交待清楚,自己死了就当偿还兰溪的情了,钟博士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太对不起人了。 对于流浪探险,郎周颇有经验,他先到一家户外用品店买了野营必备的东西,装了一个大背包。然后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很快将他带到庐福大酒店门前。九江市规模不大,只能算一个二级城市,市内建筑普遍不高,但庐福大酒店却高达二十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