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倾- 第245节

卡恩在那群骑士中仔细搜索，却没有看到布鲁东，按道理说，他是老伯爵唯一的男性后裔，不应该缺席葬礼。他耸了耸肩，心中虽然奇怪，却没有怎么在意。只有威斯顿，眼中闪过一缕担忧：“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凯斯蒂小姐被那小队骑士护卫在中间，她的眼中一直泪水盈盈，哀伤的表情让人心碎。但是，整个葬礼的全过程，她都坚强地站着，并没有象其他失去至亲的夫人小姐那样要靠人掺扶。老伯爵的葬礼之所以这样隆重，甚至于许多对贵族谈不上好感的贫民也诚心诚意地来参加，与她一贯的善良有着要大的关系。正如威斯顿所言，她是德罗姆城平民的保护天使，许多平民甚至希望她能就任德罗姆的护民官这一职位。

但德罗姆是个相当保守的城市，千年以来护民官一直由男性担任，这一传统目前还看不到变化的迹象。在德罗姆一向如此，习惯法大于国王的律法大于各级法官的判决。

威斯顿忧心忡忡地遥望着凯斯蒂小姐，卡恩也同样看着这位善良而美丽的少女，但眼神就要炽热得多。

在光明圣教的神甫主持下，葬礼简单而隆重，在短暂的追思之后，老伯爵的棺木被放进早已挖好的墓穴之中。按照习惯，作为老伯爵至亲和继承者的凯斯蒂小姐，将铲下第一铲土。当美丽的少女接过神甫递来的铲子，正准备弯腰取土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来了！”威斯顿心中一紧。

这马蹄声非常急促，象是暴风骤雨一样，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向马蹄声处望过去。很快，布鲁东与另外两个骑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等一下！”还隔着很远，布鲁东就发出了怒吼。

打断葬礼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因此人群中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凯斯蒂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堂哥，而布鲁东则脸色铁青，快步向这儿赶来。威斯顿深吸了口气，用有些变了的沙哑的嗓音喊道：“铲土，快铲土，凯斯蒂小姐，葬礼不能停下！”

“葬礼必须停止！”布鲁东则怒吼，他已经接近了送葬的人群，然后飞身跳下了马。精致的钢铠发出清脆的声音，象是密集的七弦琴声，声声拨在参加葬礼的人心里。

中断葬礼的进行，在德罗姆城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如果布鲁东没有合理的解释的话，他的守护之剑恐怕就会被勒令交出了。毕竟，参加这次葬礼的除了平民，还集中了德罗姆城几乎全部贵族。

“哥哥……”

凯斯蒂的表情让人心碎，她双手绞在一起，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堂兄。卡恩觉得，如果自己被凯斯蒂用这种眼光看了，就算她要自己去摘下天空中的明月，自己也毫不迟疑地会应允。

但是，布鲁东回复凯斯蒂的却只是冷冷一瞥。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凯斯蒂手中的铁铲夺了过去，凯斯蒂低低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布鲁东，你疯了？”

已经有不耐烦的年轻贵族吼了出来，布鲁东的行为不仅仅是鲁莽，而且非常失礼了。

“我没有疯，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揭露一桩罪行！”布鲁东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为自己鼓起勇气，接着，他直视着自己的堂妹：“你，凯斯蒂，你和人私会，被我尊敬的伯父发现后，你的情人放出了巨魔！”

他的话语，不仅让整个墓园安静下来，也让凯斯蒂陷入极度的震惊之中。无论她有多坚强，这个时候听到了自己唯一活着的亲人的指控，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摔倒在地了。

“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这关系到我的堂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但是，这是整个亚述家族的丑闻……我不能容忍我的伯父，那位圣洁的老人不但因为你失去性命，还因为对你的痛恨而无法进入天堂……光明神在上，我要指控你！”

布鲁东几乎是语无伦次，他的愤怒写满了整张脸，当他将手指指向凯斯蒂时，凯斯蒂终于发出微弱的惊呼，向后仰倒下去。

阴沉的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几颗雨点落了下来，落在死寂的墓园之中。

二、

“这怎么可能？”

卡恩的声音压过了天上的雷声，惊讶、愤怒、不甘与绝望全都夹杂在他的声音里倾泄出来。威斯顿还是第一次发现卡恩的声音也能表现出这么复杂的情绪，在他印象里，卡恩一向是单纯而爽朗的。

老伯爵葬礼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随着凯斯蒂的昏迷结束，余波非但不曾平息，甚至愈演愈烈。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在卡恩的小屋子里，威斯顿向他说明最新的情况。

“这怎么可能，那些老爷们，那些总是警告我们不要离凯斯蒂小姐太近的骑士少爷们，他们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凯斯蒂小姐说话？”卡恩唾沫横飞地叫嚷：“每一个人都知道，凯斯蒂小姐是最为纯洁善良的，她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威斯顿苦笑了一下，卡恩说的不错，凯斯蒂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是，总有些事情是众所周知却又被所有人否认的。他摇了摇头：“卡恩，没有那么简单。确实，没有人相信布鲁东的指控，但是，同样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布鲁东的指控是诬陷。布鲁东少爷是贵族，贵族的思维方式，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是不一样的。按照德罗姆的习惯法，当一位贵族指控另一位贵族，双方都无法证明自己所说即是事实的时候，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决斗！”

“决斗！”

卡恩立刻明白了一切，他头脑虽然有些简单，却绝对不笨。他瞪大了眼：“谁敢和布鲁东决斗，那是个可以单独撕碎巨魔的座龙骑士！难道说要让凯斯蒂小姐，一个娇弱的女孩去与这个恐怖的家伙决斗？”

威斯顿用力握着自己腰间的刺剑，根据德罗姆的习惯法，布鲁东的指控牵涉到两个贵族的名誉，而贵族名誉最好的维护方式，就是在决斗场中战胜对方。身为女子的凯斯蒂小姐当然无须亲自出战，她可以委托一位骑士替她决斗。

问题就在这里，在德罗姆城，没有哪一位骑士是布鲁东的对手。替代凯斯蒂小姐出战，不仅要面临在决斗中被愤怒的布鲁东杀死的危险，还要考虑被指控为凯斯蒂小姐私会的情人而丢失名誉。因此，虽然平日里发誓愿意为凯斯蒂小姐献出生命的年轻骑士数以百计，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能挺身而出。按照德罗姆的习惯法，凯斯蒂小姐既不能证明布鲁东是在诬陷，又没有替身骑士出战决斗，那就意味着布鲁东的指控成立，凯斯蒂小姐将被绞死。

即使有替身骑士出战，在决斗中败给了布鲁东，凯斯蒂小姐的最后下场仍旧是被绞死。

这样的结果，是威斯顿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出身平民的他，能够在德罗姆市图书馆有一个职位，靠的就是凯斯蒂小姐的善良。他看了卡恩一眼，卡恩还只是愤怒，还没有绝望，大概是因为他头脑比较简单，还没有想到这一结果。

这个时候，威斯顿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头脑，自己正是过于聪明，什么东西都能看得明白，所以痛苦才比别人更多。

“凯斯蒂小姐当然不要出战，谁是凯斯蒂小姐的替身骑士？”卡恩这个时候也觉悟过来，他热切地问道：“奥尼尔爵士，还是邓肯男爵？他们的勇武仅次于布鲁东，平时也总是发誓说要娶凯斯蒂小姐！或者是麦克格雷蒂少爷，他是凯斯蒂小姐的远房表哥，凯斯蒂小姐母亲的亲戚，他应该会为他的表妹出战？”

但是，很快卡恩的热切就变成了沮丧，就算是他也明白，这些德罗姆城的勇武少年们，没有谁是布鲁东的对手。

“威斯顿……威斯顿，想想办法吧！”终于，他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后果，他单纯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开口向自己足智多谋的好友求助：“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凯斯蒂小姐遭遇不幸，我们发过誓，要守护凯斯蒂小姐的幸福……”

“象我们一样发过誓的人，在德罗姆城里多的是……”威斯顿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的心中，也满是绝望与不甘，现在的问题是，除非有只巨龙变身为凯斯蒂小姐的替身骑士，否则谁也阻止不了布鲁东的胜利！

无论这两个少年或者德罗姆城的其他平民心中愿不愿意，凯斯蒂小姐的替身骑士还是迟迟没有找到，她还有三天的时间。根据德罗姆城的习惯法，木匠们一面诅咒着自己的手艺，一面将高高的绞架在广场前竖起。

卡恩这几天无心牧龙，他在德罗姆城里疯狂地奔走，寻找帮助凯斯蒂小姐的办法。虽然他人几乎瘦了一圈，面色也变得枯槁，但是，他的目光仍然炯炯，那种绝望已经荡然无存了。

“一定会有办法，我一定能够帮助凯斯蒂小姐摆脱困境，我一定能做到！”当威斯顿劝解时，他如此回答：“我发过誓的，一定要守护凯斯蒂小姐的幸福，我一定能做到！”

知道自己好友的固执，威斯顿也就没有过多地劝说，他们一起拜访了整个德罗姆地所有以勇武著称的贵族，但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嘲笑就是讥讽，甚至是猎犬的吠咬――没有谁愿意去送死，特别是冒着失去名誉的危险送死。

“该死，只有贵族才有权利与贵族决斗，如果不是这样，我就自己去与布鲁东决斗！”在最后一个贵族也拒绝了他们的肯请之后，卡恩恶狠狠地咒骂：“没有骑士愿意成为她的替身骑士，仅这一点，就可以让凯斯蒂小姐伤心而死了！威斯顿，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作为凯斯蒂小姐的替身骑士去？”

“卡恩，我不想你去送死！”听了卡恩的话，威斯顿瞪着眼睛：“我不愿意失去凯斯蒂小姐的同时，也失去你这个好友，你绝对不是布鲁东的对手！”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够打败布鲁东，你就有办法让我冒充凯斯蒂小姐的替身骑士咯？”卡恩敏锐地从好友的话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那些他不想听到的则被自动忽略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威斯顿，如果凯斯蒂小姐没有替身骑士，那么她会彻底失去名誉，有了替身骑士，至少还有希望……我知道有个人，或许他能帮助我们，他可以告诉我怎么打败布鲁东！”

卡恩所说的人是浪迹于德罗姆各个酒巴的一位佣兵，这个以无赖和决斗中使用阴谋闻名的家伙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真想知道在决斗中打败布鲁东的方法？”

“是的，我们的主人对这一点很感兴趣。他知道你是玩这一套的高手，因此派我们来向你求教。”威斯顿摆弄着手中的金币，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这枚金币是他与卡恩的全部积蓄，他知道这个东西对无赖佣兵的诱惑力。

“布鲁东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那位来自魔法王国麦迪文的女法师就将他浸泡在魔法液体之中，这让他力大无穷，就算是巨魔也无法在力量上压倒他。他又有非常高明的格斗技巧，想要在决斗中正面击倒他，那是一件送死的事情。”无赖佣兵看着金币咽了口口水，因为他的名声，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因此，他决心从这两个傻瓜手中弄到这枚金币：“我见过布鲁东的格斗，在座龙之上他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可是，在地面上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个缺点……”

威斯顿一弹大拇指，金币轻巧地落入了无赖佣兵的手掌，他死死捏住手，脸上露出狡猾的笑来：“布鲁东有强烈的攻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