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深缘浅,然亦不想与他再约来世,来世我不再是我,他也并不是他。只愿他今生能将我记在心上,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尤氏气红了脸,冷冷的说:“死都死了,还要狐媚人!”
秦可卿淡淡一笑:“我也知你定不会替我带话的,这也无所谓。”
秦可卿踏上凳子,手握着白绫,期盼而又眷恋的望向窗外,忽而眼神一亮,那个身影……他,回来了!秦可卿含泪哽咽:“此生残念已了,我去了,君多保重……”
且说贾珍日前听说乡下庄头在深山里发现了一颗红豆,正挂果呢。贾珍觉得稀罕,要知道这红豆只听说在两广、云贵、福建、海南一带才有生长,且挂果期一般在九、十月份,从未听说京城这边有红豆的,且都十一月了,还挂着果。
贾珍想着秦可卿最喜欢温庭筠的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就打算亲自去那山里采摘红豆送给她。然而他没想到,这一分离就成了永别!
这日刚从深山里采了一匣子红豆,才出山就碰到心腹和庆。和庆跌跌撞撞的奔过去,神情慌张的说:“大爷不好了,老太太她们要治死奶奶……”
“你说什么?!”贾珍一把揪住和庆的衣领,大惊失色。
和庆喘息道:“二太太说奶奶不守妇道,与大爷私、私通,说是要给奶奶三尺白绫,让她自尽。”
贾珍瞠目欲裂,大吼一声将和庆甩开,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飞奔回城。一路上贾珍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疑惑,要说他和可儿之间的事,老太太和那边二太太绝对是早就知道的,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出来?
贾珍心念急转,索额图出事那会儿,他在府里寸步不离,就怕那府里的人会趁机作乱。如今索额图的事已经了结,太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他觉得安全了,这才出的府。怎么突然之间她们就要治死可儿?
回城里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幸好守城门的是贾珍一个相熟的人,这才破例开了个缝放他进来。回到府里已经是三更天,黑灯瞎火的,座下的马匹不小心折了腿,贾珍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爬起来,也顾不得受没受伤,撒腿就往天香楼跑去。
远远的,就看到天香楼二楼上亮着烛火,贾珍松了口气,既然亮着烛火,应该是没出事吧?然而下一瞬间,他的眼就瞪大了,他看到一个人影屋梁上垂下来一个圈,然后一个人影忽然拔高许多,将头伸到那个圈里……
“啊……!”贾珍嘶吼一声,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快点!再快点!
终于跑到天香楼楼下,整好碰到尤氏领着两个婆子从楼里面出来,看到贾珍,尤氏瑟缩了一下,却还是鼓足勇气迎上去,扯了扯生硬的嘴角,“爷,你怎么这时候回……啊!”
贾珍看都不看她,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将她踹飞撞在门墙上。尤氏疼得蜷缩起身子,嘴里呕出一口血来,她倒在地上,只看到一双脚快步走过她的身旁,往楼上跑去。不久,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尤氏一边咳一边笑,她已经死了,没用了,没用了……
贾珍推开门,就看到秦可卿穿着一身华美的衣裳,凌空飘着,地上歪着一个凳子。
“不!”贾珍踉跄着走进去,手忙脚乱的抱住还没有僵硬的秦可卿的身体,将她从白绫上放下来,放到一旁的床上。
上吊死的人面相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原本妆容美丽的脸,此时看起来有几分狰狞。贾珍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不是害怕眼前这张看起来一点也不美丽的脸,而是害怕她会永远的离开自己。
贾珍手指颤抖着伸到秦可卿鼻下,半晌也没有感觉到呼吸,贾珍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痛苦的说:“可儿,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只要一会儿我就能救你了……”
贾珍伸手轻轻抚摸着秦可卿发胀的脸庞,将人搂在怀里,细碎的吻落在她青紫的唇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悔啊!他干嘛要出门呢?他要是在府里,可儿能受这个罪吗?可儿最爱漂亮了,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可儿该多伤心啊。
都怪那些个贱人!
贾珍的头埋在秦可卿颈窝处,没有人看到他眼中疯狂的恨意。
“和庆,把尤氏和那两个婆子带上来。”
和庆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的下楼去将人带了上来。和庆一直都觉得自家大爷比老爷还偏执,老爷不过是出家做了清净的道士,出家做道士的人多了去了,也算不得什么丑事。自家大爷却是直接和儿媳妇好上了,简直是堪比唐玄宗。如今奶奶去了,还不知大爷会怎样疯魔……
尤氏被两个婆子搀扶着上楼,看见贾珍心肝宝贝似地搂着秦可卿,心里充满了恨意与快意。
“说,为什么要逼死可儿?”贾珍的声音此时已经很平静,反而是这种平静让在场的四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尤氏抿了抿唇,沙哑着声音说:“秦氏不知廉耻****公公,按例是要浸猪笼、骑木马的,老太太、太太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赐她三尺白绫,让她清清静静的走,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贾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和庆,掌嘴。”
和庆浑身一抖,蹭到尤氏跟前儿,低声说:“奴才得罪了。”便扬起手啪啪啪毫不留情的打了起来。和庆跟着贾珍久了,知道他的脾性,只要说出口来,就丝毫不给人脸面的。
贾珍又冷冷的看着尤氏身后的两个嬷嬷,轻笑一声,“这贱人我不好打杀了,你们两个奴才便是打杀了也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该怎么做,你们好生想清楚了。”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噗通跪下,决定坦白,“是瑞珠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去年南巡的时候,太子和索大人意图谋反,被娘娘坏了好事,之前索大人出事,娘娘也在其中插了一脚。老太太和太太们担心小蓉奶奶把这事泄露出去,所以……”
秦可卿的死非同小可,她的出身虽然不大光彩,到底是那位嫡亲的血脉,容不得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贾珍作为贾家宗族的族长,肯定也是知道其中的好歹的,况且后续的很多事情还是需要贾珍的配合,两个婆子都相信老太太是不会瞒着他的,便也就了出来。
“瑞珠呢?”
“瑞珠一直不愿说出是谁告诉她的消息,趁人不备,自尽身亡了。”
贾珍轻轻摩挲着秦可卿的脸,柔声问:“可儿她,可有留什么话?”
贾珍没有叫停,和庆掌掴尤氏的手也不曾停下,两个婆子看了尤氏一眼,低低回道:“小蓉奶奶说,她的父亲只是秦业不是旁人,大爷无须为她效忠谁。又说她生来就带着孽障,与大爷之间也是孽缘,她去了也就去了,大爷无须为她报仇。小蓉奶奶还说她这一世什么荣华富贵都尝尽了,唯只恨与大爷情深缘浅,然亦不想与大爷再约来世,说来世她不再是她,大爷也并不是大爷了。只愿大爷今生能将她记在心上,她也就别无他求了。”
“是吗?”贾珍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怕吵到怀中的人一般。他淡淡的看了尤氏一眼,那一眼没有丝毫的人气,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似地,他看着尤氏被打肿的脸,嫌恶的说:“滚!不要弄脏了可儿的地方!”
这天晚上,贾珍是在天香楼里度过的。他拥着秦可卿的身体,一边拿了才摘的红豆给她串成各种手串、项链、耳坠、珠花等物,替代了她身上原本的首饰,一边轻声和她说这话,直到月落星沉……
☆、第137章 处理后事
黛玉得知秦可卿病逝的消息是在第二天起床之后,她整个人都懵了,索额图出事的时候她都没死,现在事情平息了,太子的地位也没有受到根本性的动摇,怎么她反而死了呢?
黛玉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雪鸽你详细跟我说说,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奴婢今儿早上起来,准备去厨房给姑娘做早膳,就听到院子外面阵阵喧哗声,奴婢出去打听了,才知道东府的小蓉奶奶昨儿夜里没了。”雪鸽一脸的唏嘘,记得之前在宁国府第一次见到秦可卿的时候,她还惊艳不已,觉得她比自家姑娘也不差什么,没想到才这么几天,就去了。
雪鸽叹道:“听那些婆子说,小蓉奶奶自打那回小产,身子就有些不好,只是她向来是个要强的,没当回事儿,一心操持着家里的事,这症候就落大了。说是今天瑞珠发现她过了时辰还没起床,进去一看才发现人都凉了。瑞珠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主子,羞愧之下一头碰死了。刚东府的珍大奶奶使人过来传了信儿,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还有琏二奶奶都赶过去了。”
黛玉听了雪鸽所说,越发断定其中必定有猫腻,因为就她上回所见,秦可卿的气色是非常好的,虽然也是寒凉的体质,于子嗣上面有碍,却绝不可能因此丢了性命。贾府的人既然说是这个原因,那么就可以确定,秦可卿的死必定和贾府的人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们也不用撒这个谎了。
“我记得蓉儿媳妇有两个丫头的,还有一个宝珠呢?”
雪鹊说:“这个奴婢知道,宝珠家里哥子娶媳妇,她前些日子就出府回家去了,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该回来了。”
黛玉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没有问雪鹊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四雪之中,雪鹊明显是按照“情报人员”的标准来培养的,她本来性格就比较活跃,和谁都处的好,表面看起来又是直来直去的,让人觉得她没什么心机。结果被两个嬷嬷****了一番,倒是经常跑出去溜达,东家长西家短的听回来不少消息。
“东府那边的几个主子是什么反应?”
雪鹊脸上露出些古怪的神色来,“说来也奇怪,根据奴婢们往日听来的消息,贾府上下都对小蓉奶奶非常满意,没有不说她好的。可是据奴婢所知,小蓉奶奶去世后,珍大奶奶和蓉哥儿至今都没有出面。珍大奶奶说是心口疼,蓉哥儿说是不忍见。”
黛玉冷冷一笑,如果秦可卿和贾珍确实存在不清楚的关系,那尤氏和贾蓉会待见她才奇怪了,“珍大哥呢?”
雪鹊顿了一下,“珍大爷也很奇怪,原是前日去了庄上,听那边守门的婆子说,是夜里三更天才赶回来的。”
三更半夜的赶回来,定是有很重要的事,那么,他是因为知道贾母她们要治死秦可卿,所以赶回来动手的呢,还是赶回来阻止的?
黛玉也见过贾珍几次,她觉得从他的面相和气色来看,只是有些偏执和深沉,并不像书中所写的那般,是个**荒唐之人。她直觉的认为贾珍连夜赶回来是为了阻止贾母她们对秦可卿动手的。
黛玉想了想,让四雪她们都散了,她想试试,看她的神识能不能探到东府去。将人打发出去,黛玉盘膝坐在床上,神识朝宁国府探去。然而过了一会儿,黛玉就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她现在还是练气期第九层没有突破,神识无法扩展那么远。
而此时,贾母、邢氏、王氏、尤氏、王熙凤几个都在尤氏屋里落座,王熙凤的眼睛还是红的。
王氏握着王熙凤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我知道你们两个素来要好,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们也不想用这下下之策。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今日就跟你们都说说。四十一年南巡的时候,娘娘无意中听到太子和索额图党羽密谋,虽没听见他们谋划的是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第二天太子就称病要留在德州,让皇上一行先行,娘娘觉得事有蹊跷,就将这事禀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