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系落败成擒,并非全无可能。但恕姓韦的唐突,凭你们昆仑三剑,大概还不够火候!”
孰知司马兄弟不但不怒,反而齐声笑道:‘好说,好说!’白衣司马奇更接下去笑道:
‘这就是在下以扮一品箫为荣的地方。别说咱们三剑不行,放眼当今的武林,包括三老在内,又有谁够资格?’师父故意冷笑道:‘那你们要说他是“自投罗网”了?’蓝衣司马正微哂道:‘实情虽属如此,但韦大侠措词却稍稍欠当。’师父冷笑道:‘有劳斧正!”
蓝衣司马正忽然问道:‘韦大侠师门绝学是大罗周天神功对吗?’师父暗暗一愕,但立即冷笑答道:‘绝字谈不上,差堪凭以跻身武林丽已罢了!’蓝衣司马正又道:‘该神功传自武圣同代的玄衣仙子慕容美是吗?’师父听了心头微惊,暗忖:‘师门之源,他怎熟知如此的呢?’师父虽知你父亲绝不肯告诉他们,但仍冷冷笑道:‘如说我们武老弟看错了人,一时误托知心的话,知道这些也并算不了什么稀奇。’白衣司马奇哂道:‘咱们兄弟尚无此等荣幸。”
蓝衣司马正接着又道:‘贵派第一代始祖仙樵老人于巫山获得大罗神功之后,曾将最后一句心诀自秘芨中删去,改镌于一方玉砚之上;后来玉砚遗失,以至贵派数传至今,尚无法将大罗神功练至十成火候,有此一说吗?’……”
武维之失声道:“天哪!”
老人平静地说下去道:“师父心头猛然一震,竟然无法置答。蓝衣司马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报告韦大侠一个喜讯,那块玉砚现在敞帮帮主手中。’……”
武维之喊道:“真的吗?”
老人仰脸道:“应该不假。”
武维之忙又问道:“何以见得呢?”
老人仰着脸,深沉地道:“否则他们不能将本门武学的源流说得那么详细。”
武维之又道:“后来呢?”
老人沉痛地道:“师父当时咬咬牙,强笑道:‘谢谢阁下美意,韦公正虽聆此讯,但衷心一本如初,非常抱歉要使两位失望。’白衣司马奇忽然大笑道:‘韦大侠,你又会错意啦!”师父一怔,没来得及有所表示,蓝衣司马正已微微一笑,接口说道:‘不!韦大侠,要说抱歉,应该是敞帮帮主而不是您。因为敝帮帮主本应先通知您,但临时主意一变,却先通知了你的生死之交,这位武大侠。’白衣司马奇笑接了一句道:‘现在韦大侠总该明白了吧?’蓝衣司马正也接道:‘所以说,站在你韦大侠的立场来说,我们实在想不出您韦大侠拒绝我们帮主的理由。’白衣司马奇又接道:‘而你韦大侠居然拒绝了,真是令人失望。”
师父受不了他们一句搭一句的奚落,颤喊一声:‘千万珍重,品修弟’怀着一腔沸腾热血,回身下了阻天峰。身后,白衣司马奇笑喊道:‘韦大侠,不肯多留一会儿吗?’蓝衣司马正接声遥遥高喊道:‘敝帮绝不会亏待武大侠,请韦大侠放心。而你韦大侠自己,今后应该对本帮采取什么态度,韦大侠自能明白,用不着咱们饶舌关照。同时韦大侠也可慢慢考虑,敝帮主随时欢迎韦大侠来归!’”
冬深夜静,一灯如豆。老人说至此处,语声嘶哑,戛然而止。
静了片刻,老人蓦地低下头来,目注爱徒,眼中闪着泪光。挣扎了很久很久,始哑声说道:“全部经过如此,知道了吗?孩子,你父亲之所以落得今天这般凄惨,全全是为了师父我啊!”哽咽着颤声又道:“日前你问师父说:‘别人冒你的名讳你知不知道?’师父说:“知道。’你又问:‘知道也不在乎?’师父说:‘在乎。’那在你纯是一派责备之意。可是,孩子啊!师父常跟你说,人犯错,可以责备,但绝不可责备得太早。似此情形,师父在乎却又能怎么样呢?”
武维之低头泣道:“原谅维之,师父。”
老人接着说下去道:“师父一死,原不足惜;但是,今天武林中要是没有一个金判韦公正,白衣儒侠一品箫还能活着吗?这就叫投鼠忌器,风云帮利用了师父跟你父亲的友情,两相牵制。他们知道,若没有一品箫做人质,金判势将舍命与拼。同样的理由,没有了金判,一品箫如不屈服,也将毫无留下必要。孩子,孩子!你父亲在为谁受苦,师父我,我……”
老人说至此处,已是老泪纵横,语不成声。
师徒相对,唏嘘良久。武维之蓦地抬起泪眼,坚强地道:“不!师父,你错了!人生自古皆有死,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父亲纵遇不测,只要咱们雪泄了他的仇恨,他也会含笑九泉的!”挣扎着又继续说道:“那样师父将会感到光荣的,因为您有着那样一位可敬的朋友;而维之,也将会为了有那样一位父亲而骄傲!”
师徒又黯然片刻,武维之拭干眼角,问道:“师父知道父亲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荧荧灯头道:“终南会后,风云帮的乖张行为,立即明目张胆地公然施行起来。问其用心,也不过逼使师父就范而已。师父若低了头,他们顾忌全无,又谁能担保他们不会变本加厉呢?唉,玉门之狐母女若说为了报复当年人老的一剑之仇,她们所做的,已超过十倍而有余了,为什么还要组什么风云帮,涂炭武林呢?是为名?为利?
为恨?为仇?是变态心理呢?抑或另有隐情?唉,根据师父事后打听,该帮虎坛在终南,龙坛则在华山;至于总坛,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总坛随时迁移,并无定处。然而你父亲,应该被困在总坛之内。”
武维之双目充满了怒火,注目道:“师父,指示维之怎么做吧!”
老人瞥了爱徒一眼,点点头,黯然道:“孩子,师父知道你有勇气做任何事,但目前绝不是斗力的时候。年关在即,来年元宵少林之会,你也来不及参加了。你且将玲珑玉杖送往巫山,师父拟先以卧龙先生名分与会,伺机行事。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你不必多管,因为你父尚在;而目前的一切,你也不必过分忧心,因为还有师父我。你只须不断磨练自己、坚强自己。记住你是‘一品箫’之子、‘金判’之徒、双奇之后;只要下苦功,早晚总有一天,你会在武林中大放异采的”
第十九章
夔州,位于四川省之东端,为明代川省九府之一。关于它在地理上的重要性,明人顾祖禹说它是:“控两川,隔五溪,据荆楚之上游,为巴蜀之喉吭。”丁谓说:“坚卫两川,雄视三楚。”有王应麟者,且更叹为:“西南四道之咽喉,吴楚万里之襟带匕。”
三国时代的谋士辛毗,有行军杂感道:“夔州百牢关,兵马不可越。”
唐代大诗人杜甫,也曾写过一首七言绝句:“巴中之东巴东山,江水开辟流其间;白帝高为三峡镇,夔州天险百牢关。”百牢关者,在府治白帝城之东约十里,由楚人蜀之要道也。
白帝城,为刘先主托孤之地,古称鱼复。东汉初,公孙述据蜀时,殿前井中曾有白龙夭矫而出,因自称白帝,且改原名鱼复城为白帝城。晋人严从认系“习自风后五图”,桓温称之为“常山蛇势”。将军马隆用以收夏凉州,后魏刁雍凭以击退犯塞柔然。唐朝名将李靖则演化为“天花阵”的诸葛武侯“八阵图式”,即在府城西南的水渚之上。
武维之含泪拜别恩师后,连夜下了仇池。他遵师命买了一匹快马,取道祁山,自子午谷入川。离开仇池,尚是风雪凛冽的岁末。一路风尘仆仆,走了约莫半月光景。当他抵达往巫山必经之途、百牢跟白帝之间、因楚襄王曾一度驻跸而留名的小镇白凤时,已是翌年元月十五日。
这天正值新春元宵,白凤镇虽小,却也热闹异常。他下马进入一家招牌上写着“襄王别馆”的客店,点了酒菜,一面食用,一面皱眉思忖着道:“巫山计有十二峰之多,巫山神女住在哪座峰呢?”一会儿饭已吃完,仍然未得主意。他看看天色尚早,便在店中负手闲踱起来。
这间客店的历史似乎相当悠久,灰黄的四壁被人题满了诗词,他为了排遣愁绪,便沿壁漫步浏览起来。未几,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一首词上。那是一首自署为“李秀才”的《巫山一段云雨》。墨迹暗淡不明,好似题留时日已久,但仍依稀辨出全文是:
“有客经巫峡,停桡向水湄。
楚王曾此梦瑶姬,一梦香无期。
尘暗珠帘卷,香销翠帷垂。
西风回首不胜悲,暮雨洒空祠。
古庙依空蟑,行宫枕碧流。
水声山声巢妆楼,往事思悠悠。
云雨朝还暮,烟花春复秋。
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武维之低吟再三,不由暗叹道:“真是千古绝唱!”神往久之,心智一朗,蓦地忖道:
对了,她既然被称为“巫山女神”,顾名思义自然是住在神女峰,我还为难什么呢?
私心窃慰,正待转身返座之际,忽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哼着说道:“老夫一生最看不顺眼的,便是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自鸣风雅,故意对着一二首臭词烂诗摇头晃脑的假斯文。”武维之循声回头,目光至处,不禁微微一怔。
此刻由于时近午牌的关系,店内陆续地又来了很多客人。就在他立身不远处的一副座头上,正坐着一个老头。这位老头衣衫异常槛楼,年约七旬上下,脸如枯瓢;而最奇怪的便是他那双眼睛,眨动间一抹白,分明是个瞎子。可是,武维之自信没有听错,话是从老头口中发出来的。他因为回头得相当迅速,不但余音萦耳未绝,同时更看到老头脸上尚存有一股悻悻之色。当他望去时,对方正将那双全白的眼仁,对准他不屑地向上一合,然后轻叹着自他身上移了开去。
他为了慎重起见,先向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此刻店中,闹哄哄的,盈耳一片呼酒喊菜之声,而徘徊壁下欣赏诗词的客人,数来数去,就只他一个。
武维之不禁大为诧异,他暗忖道:“看样子他还真是对我而发呢!欺我年轻么?”他想着,心中不由又有点恼怒。再度举目时,老头正偏脸向外,他看到的,只是一头蓬乱的白发。一见人家年老,心肠不由又突然软了下来。
“算了吧!”他想:“单为了他这把年纪,我就不应该计较。”摇摇头,轻轻一叹,好气亦复好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伙计过来收碗,他忽然摇手道:“不!再来一点酒!”店伙刚哈腰退去,身后忽又传来一阵冷语:“装样子,学大人,比浑充斯文更讨厌。”武维之一转身,四目相对,嘿,又是那老头!
这一次,武维之可实在有点忍耐不住了。他要酒,虽说是为了将行止仔细思考一番,但究其实,跟无缘无故受了一顿闲气也不无关系。他暗忖道:“这简直愈来愈不像话了!我愈忍让他愈张狂,就好像我真的怕了他似的。哼,好人难做!”方待发作,店伙正好端了酒来,经此一岔,怒火也就稍息。他转而想道:“还是算了。第一我有事在身;再说就是斗胜了他,除了得逞一时之快外,也算不得什么荣耀。不妨再让他一次吧!”他想着,勉强微微一笑,然后端起酒杯。
哪想到老头白眼向上一翻,竟仰脸哂道:“敢怒而不敢言,已够可怜的了,居然还陪起笑脸来。”这是什么话?武维之先是一怔,接着将酒杯狠狠地往桌上一顿,星目一瞪,就待开口问罪。老头却眼角白光一闪,仰脸如故,微哂道:“唔,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