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碰上破皮出水就会传染一片,所以几个病人都喂了让人深睡的迷药,这东西不单会传染还会发痒,将军们不服,这药是西北秘境出来的东西,当年打西北,他们就有许多军士感染,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死了许多人,直到军医做出百消丹,又往京中递信,太医研制新药送到前线来,这才制止。
想不到还有人手里拿了这东西来害人,虽然他们都是见识过的,但这东西难解,发作起来又猛烈,也是极易取人性命,现在只待退热之后身上的痘症消失,人也就无碍了。
每人又用水冲服喂下一颗百消丹,直至后半夜,发热退了,身上的痘症也慢慢恹了,天亮时只剩红印,人也清醒过来,这才众人松了口气。
只是人不能见风,要养个三五日才行,回了项詅,说项绍云的了风寒,几位妈妈亦是所以,这几日便不在跟前。
第二日洗三,照常是熟识的几家人,蒋夫人与关夫人来看望,没见着项绍云,才知道感染风寒不能出来见客,嫃儿照旧是活蹦乱跳的,见着谁都是笑,夫人们都喜欢。
给孩子洗三,项家的舅母,外祖母,太祖母们,可劲往里面放着金元宝,银元宝,看得来观礼的人咂舌,孩子哭声响亮,都说着恭喜的话。
孩子洗三过后第七天,项绍云才出门见客,去西院看项詅,嫃儿几时没见着他,两人正嬉笑,项詅也可以起身在屋子里走动一番,这几日徐三爷多数待在衙门里,像是极忙碌。
屋里光线有些昏暗,但项詅还是看出项绍云脸上的红印,白皙的脸上特别明显。
“云儿,过来。”项绍云知道瞒不过,不过现在已经好了,笑嘻嘻走过去。
拇指按了按,确实只是红印而已,并没有留疤,问他,“你出痘?我记得你七岁的时候出过一次,怎么又出?”
项绍云愣一下,出痘吗,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晚睡得昏昏沉沉,起来了贺妈妈告诉他感染了风寒,不能去西院,他也就在东院养着,今日姑父去看他,告诉他好了,可以来看弟弟妹妹,所以他才过来。
朝项詅笑一下,“是出痘吗?”
项詅点头,应该是出痘,“还痒吗?”
摇头回她,“不痒,不痒,早好了,就是这印不好看,有没有药消一消呢”。
项詅瞪他一眼,这人关心的怎么不在正点上,这出痘是多危险的事,也没人告诉她一声,这几日让人准备的都是治风寒的药,贺妈妈应该没有乱用药。
嫃儿见哥哥凑着脸与母亲说话,扯着项绍云的小腿往上爬,也将脸凑在项詅面前,两人见她这可爱样,揪揪她的笑脸亲几口。
找了可以消斑的药膏给项绍云抹上,又交代厨房里做的吃食不要上有酱料的给项绍云,直到用过晚膳,项绍云才回自己院子。
项詅还是多了小心,使了蔷儿去瞧梁妈妈和李妈妈,果真,与项绍云一样,脸上都有红印,又送了膏药去,梁妈妈接了,李妈妈与蔷儿玩笑,“姑娘送这些个消斑的来,就是妈妈这老脸抹上也是都在褶子里,瞧不出来的。”
梁妈妈说她,“老姐姐这话说的,少夫人赏你,你还嫌自己老了用不上,莫非要赏你胭脂水粉,打扮一番,你才欢喜?”
蔷儿捂嘴笑一通,回西院时,想着还在笑,项詅问她,便与项詅说了,项詅摇头,看来两位妈妈都没事,若不然,怎还有闲心说起笑话来。
这事也就翻篇掀过不提,只是徐三爷近来脸上越来越多阴沉,虽是每次进屋对着她与孩子的时候还表现出欢喜,但毕竟是共枕多年的夫妻,他不高兴,项詅还是感受得到,或许是衙门里事烦心,想着自己在月子里还是少过问,免得他多心了又分出精力来,就这样项詅满月,出月子,孩子的满月酒便自己操办,徐三爷送信去京都,老太君与侯爷商议,给孩子取名“睿”,他虽是徐家六少爷,但却是徐三爷的长子,来恭贺的人远远近近的有许多,这样的欢乐,倒也消散了今日严刑拷问下,事事让徐三爷恼火的怒气,只喝酒大话,欢畅一会。
办完满月宴,又是冬季,项绍云整天缠着嫃儿教说话,会说什么呢,“母亲”,“父亲”,就是不叫哥哥,一说叫哥哥,她就笑咯咯,项绍云想尽办法教她叫哥哥,每次礼照收,东西照拿,就是不叫,急得项绍云要抓狂,项詅次次在旁边看着可乐,终于在这一日,徐三爷进屋来,依旧是看着孩子逗乐,不知怎么地,心里火起,突然起身,喊一声,“云儿”,项绍云正在磨嫃儿叫人,听着项绍云叫他,连忙丢下木头玩偶,回身应是,心里直打鼓,今儿没做错什么吧。
嫃儿听父亲吼人,吓一跳,憋着嘴要哭,项詅抱了她过去,徐三爷自个也觉得不好意思,忙哄,“乖女儿莫怪啊,明儿带你出去骑马。”
项詅叹口气看他,他公务上的事,自己不好过问,想来是真的棘手,从未见徐三爷这样暴躁过。
徐三爷示意项绍云,“与我去衙门。”走近项詅,亲一下妻子,又亲一下女儿,伸手抱一下,项詅看他嘴角都起泡了,心里心疼他,“三爷,凡事不能难为自己。”
徐三爷盯着她看半响,心里舒一口气,可不是吗,凡事不能难为自己,这段日子天天审讯,二十几号人,轮番下来,简直要把他气爆了,都是些个什么东西,就没见过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说到底也是人家的选择,既然选择死,自己何必为难,成全就好,额头靠在项詅头顶,稍会儿放开,叫上项绍云,两人出府往衙门里去。
项绍云从没见过这样的酷刑,史书上说的严刑拷打当得是如此。
再次进入当初关押华如烟的牢房,里面七倒八歪的近二十号人,个个伤痕累累,呻吟声四起,项绍云皱眉,徐三爷看他一眼,不说话,往堂前的审讯案前大刀阔马的坐下,示意项绍云坐旁边的椅子候审,酷吏提了一人上来,项绍云又皱眉,这人恐是他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徐三爷又看他一眼,转脸问堂前的人,“毛成,再问你一次,为何要叛军叛国,背信弃义,转而投靠逆贼。”
那人用力睁了肿得红桃般的眼睛,项绍云仔细听才听清,“人生享乐无上,自是为了享乐,三爷恐是还没有享受烟花柳巷美人脊背的欢畅,再者成王败寇,我无悔。”
徐三爷心里有气,什么叫爷没去过烟花柳巷,这话说出来气死个人呐,又是吼一声,“云儿,什么叫三纲。”
项绍云听了这毛成的话,心里也气恼,从小背四书五经长大的项绍云怎么可能会不气恼,什么叫人生享乐,什么叫成王败寇,简直不可理喻,听着徐三爷问他什么是三纲,挺直腰板端坐好,“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徐三爷点头,又问何为五常。
项绍云又答,“仁、义、礼、智、信”。
徐三爷抬手一指面前的毛成,“告诉他,毛成,这个建周三年的探花郎,为着朱门艳女,早忘了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什么是夫妇,更不要说仁、义、礼、智、信,连同他当年的《论臣服君国论》,也被他抛之脑后。”
毛成边听边软下,《论臣服君国论》是他当年一举夺得探花的文章,圣上称赞,此乃读书人的高境界,是国之人才,就这样入了皇家军营,做了高人一等的参军,从此仕途平顺屡建军功,成了名副其实的将军,他是文人转将军最好的例子,验证了文能舌战群臣,武能独挑戍边的神话,果真神话都是骗人的,为着更好的荣华富贵,为着镜花水月的人生享乐,他以为次次能得侥幸,这一次成了阶下囚,再无力回转。
徐三爷要的就是他们服这口软,他自己也能出一口气,世间容不下这样不懂纲常的小人,他叫来项绍云听审也是为了给他敲警钟,日后若想走官途,不会阿谀奉承不要紧,顶多就是辞官归田,不会看人眼色也不要紧,最多受些窝囊气,可是,不懂君臣常理,挑战三纲五常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将案上的令牌丢下,“毛成,触国之刑法第三条,包庇逆贼,有叛国罪,目无王法,当斩,拖下去。”
酷吏将人拉下,此时便斩首。
徐三爷这样怄气,其实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凭什么人前出口成章,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干的都是些龌龊事,什么主公,什么享乐,听来就是满肚子的气,如今见他们服了软,也算是顺了这口气来,这些人早就该死,可是不服软徐三爷就是不放,天天上大刑伺候,你若不松口就是想死也是不能。
再带着项绍云出衙门,心里总算顺过这口气,将军们见他想通,也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头顶上这块乌云,这一个月来,天天徐三爷都是怒气飞天,底下的人只恨不得隐身才好,就怕被祸及,前儿有位守卫,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给下了药,徐三爷知道了,硬是冷着脸让大夫将人救回来,那守卫若不是将军们求情,差点落得与贼人同样,徐三爷只问他,“叛贼你都同情,你想着拿谁的俸禄,圣对子民不好?”
简单的解脱变成‘圣对子民不好’?,惊得在场的人全跪下请罪。
一行人沉默的骑在马上往项府去,马蹄踢踏声响了整个街角,路过一家酒肆,徐三爷,站住勒马,翻身下去,便往里面走。
伙计迎上来,点了包间上二楼,文尚忙去吩咐只能上韶华酒,今儿主子心里好过些,醉一醉明儿就好了,只不能今晚宿醉,明儿再难过。
要了下酒菜,红烧猪肘子,爆炒花生,干巴牛肉,又上了一个汤锅吃热菜,四瓮韶华酒,项绍云拉项绍云做身边,将军们围着坐下,就这样吃喝起来。
临近子夜,这才搀扶着回府,徐三爷这一回是真的醉了,许多年没有这样,项绍云没敢多喝,回府,送徐三爷进西院,项詅还没睡下,一直等着,出来接了人,再看项绍云眼神清醒,叫他回去睡,文尚与文武两人扶着徐三爷进后罩房,两个孩子跟着奶妈睡隔间,待徐三爷再出来,文尚文武告辞,项詅帮他盖上锦被,才想回身吹了烛火,一股大力拉她进怀里。
徐三爷自己用手臂撑起身,衣袖一扫,屋里只剩下一盏琉璃灯,灰暗下来,一巴掌拍下床帷玉钩,床帷里面更是昏暗。
低头附上,低语,“詅儿,詅儿。”
解了衣裳再看,就是眼前这个玉人儿,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事事理得顺当,还会与他说,“三爷,别难为自己。”
低头亲了又亲,许是酒多情浓,又有些伤感,回想起牢里的人,有许多都是当年并肩奋战沙场的人,一同大口喝酒,一同大块吃肉,如今,怎生成了这般光景,一个坐在堂上,一个跪于堂下,没有人知道当他拿起令牌说那声‘斩’,是那样难为,他不愿的,那些人都是他曾经的兄弟,心下懊恼,动作也就不顾及。
项詅只觉得今晚的徐三爷很是不同于常日里板着脸却能将欢笑收放自如的那个人,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感伤和无助,又有迷茫,直到项詅传来一声呼痛声,这才惊觉,抱着她肆意爱怜。
项詅心想,还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孩子们的好父亲,日后也是如此。
正文 第六十章、回京
那日答应嫃儿去骑马,没几天,徐三爷带着项绍云、嫃儿便去了跑马场,回来时已是傍晚,项詅说他们回来晚,项绍云一直在笑,也不回答,项詅抬手拍在他头顶,好家伙,现在与项詅比肩高,再过两年,说要打也打不着。
嫃儿也伸手要去拍项绍云的头顶,项詅与徐三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