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默了一默,点头说道:“那一切便如王爷所愿。”
一直垂眸的韩铖,在听到容锦这句话后,忽的便抬头朝她看来。
对上容锦无波无绪神色淡淡的脸,以及那一如往昔清亮明澈的眸子后,韩铖顿了一顿,回头对站在那的燕文素,说道:“下去安排吧。”
燕文素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容锦身侧的杏雨。
只是,没等她开口,容锦已经淡淡说道:“杏雨并不知道我的喜好,还是让琳琅随王妃一同前去吧。”
琳琅?
燕文素目光狐疑的朝琳琅看去。
“王妃,其实我才是最早在姑娘身边服侍的。”琳琅笑着上前,笑靥如花的迎着燕文素打量的目光,说道:“姑娘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没有人比我再了解的。”
燕文素闻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那你随我来吧。”
“是,王妃。”
琳琅一脸高兴的跟着燕文素走了出去。
在转身的刹那,目光飞快的朝容锦看去,对上容锦脸上熟悉的笑容后,琳琅唇角的弧度愈深。
随着燕文素的离开,花厅里一瞬间静了下来。不知道哪里的知了,发出一阵叫人心烦的嗡鸣声。
容锦抬手去端身侧茶几上的茶盏,只是茶过三遍,芳香虽在,却是失了滋味。
“来人,”韩铖高声喊着门外侍候的丫鬟,“给容姑娘重新上茶。”
很快,丫鬟重新沏了一盏茶奉上。
容锦看着那袅袅的青烟,乍然间,却是失了品茗的心情。
“从前住在云州府容家时,我们住的院子里除了药草外,还有几棵有些年头的茶树。我听侍候娘亲的梅香说,这些茶树,是娘亲生下我后的第二年种上的。”
韩铖愕然的看向容锦。
这是容锦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起容芳华在云州府容家的事。
容锦回头看了眼神色错愕的韩铖,笑着问道:“王爷是不是很奇怪,种花草到也罢了,为何还会种茶树?”
韩铖抿了抿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容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接着往下说道:“我原本也奇怪,大伯母的院了里,都是那些名贵的花草,为什么我们的院子里不是药草就是茶树,后来有一回我娘亲病了,病得很历害,梅香找大伯母请大夫。”
“请来的大夫说娘亲是生产我的时候落下了病症,这病症需得平日里好生保养,最好能服用他们药房的荣养丸吃个一年半载的,慢慢的调理回来。可是,大伯母却跟大夫说,家大业大的,便连她有个头昏的旧疾,这人参都吃不起,哪里还能供养娘亲吃一年半载的荣养丸!”
韩铖的手紧紧的攥了攥。
他是亲身经历过王妃生思儿和华儿的,自是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险。
当时王妃生下思儿和华儿后,他特意从宫里请了太医,又从民间寻了经验丰富的稳婆,光是百年的老参便备下五六枝,旁的更不消说。
“其实每年我外祖母都会让人送银子送东西来,但那又怎么样呢?一个连自已孩子亲爹都不知道是谁,被家族遗弃除名的女人,能活下来,能给口热饭吃,就算是格外开恩了,王爷,你说是不是?”
韩铖张了张嘴。
喉咙处好似有把也在刮一样。
容锦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娘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知道自已不能死,因为她死了,我也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凭着往日在候府时的所学,自已给自已看起病来。院子里的那些药草,有些是她自已去后山挖的,有些是她拿首饰跟下人换的……对了,还没跟王爷说那几棵茶树。”
韩铖隐约想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却不敢也不愿去承认。
“我娘这人怎么说呢,虽然认了命,可是骨子里却有着她的坚持,她的不妥协!这可能就体现在,她宁可一日三餐吃素,也要喝一口好茶上面吧!但你也知道的,连救命的药都没,哪里还有好茶让她喝。”
话说到这,容锦没再往下说,而是端起了桌上那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茶轻啜了一口,末了,真心实意的赞了一句。
“好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差点便叫韩铖泪洒当场。
长兴候府金奴银婢养的嫡小姐,是什么身份?
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却落得个想喝口茶,都得自已裁了茶树自已做的结果!
这一切,是因谁而起?
韩铖撇开了脸。
容锦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落在外面那一轮如同浇了层油的烈日上。
“伯母家的孩子都不喜欢跟我玩,非但不喜欢跟我玩,她们还经常联合起来欺负我。六岁那年,伯母家的大堂姐将我骗到一个小院里,让那些孩子打我,把我扔进了一口水井……”
“她们……”韩铖一脸若涩的看着容锦,想说,“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被他咽了回去。
“我在井水里泡了许久,才被梅香找到,我娘第一次找上了大伯母,但却是铩羽而归,因为大伯母说,她要是觉得委屈,她可以换个地方住。”
“混帐东西!”
韩铖一拳重重捶在身边的桌上。
茶盏“叮”的一声跳起,又重重落下,倒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子,嘀嘀哒哒的往地上淌去。
容锦笑了笑,说道:“是啊,可不就是一群混帐东西吗?其实光是这样,也没什么,必竟,我和我娘还好好的活着。”
韩铖闻言,眉头陡然便紧了紧。
“只是,我没有想到大伯母竟然会勾结容芳菲,让人矫装山匪杀害我娘亲!”容锦垂眸,脸上绽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之色,“从前,大伯母诸般为难时,我娘亲总说不怪她们,这是老天对她做错事的惩罚。既然我娘做错了事,要受惩罚,那么那些人,那些欺凌我娘,陷害我娘,弃我娘于不顾的人,不该遭受惩罚吗?”
容锦的眸子突然一抬,看向韩铖。
那样锐利的目光,就好似要穿透他的大脑,看穿他的内心一样!
韩铖感觉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紧接着,容锦脸上却是慢慢的绽起一抹笑,对韩铖说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长兴候府,越国公府,辰王府,所以与我娘当日有关的人,我都给了他们应有的报应。只是……”
“只是什么?”韩铖看向容锦,下意识的问道。
容锦笑了笑,“只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应该怎么对待你?”
韩铖目光突然一紧。
“从血源上来讲,不管我愿不愿意,你必竟是我的生父!可又不能否认的是,我娘亲所有的悲剧都离不了你的缘故!是你造成了她最悲惨的人生。”
“我当日也是被人所害。”韩铖无力的说道。
容锦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决定,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已。”
“什么意思?”韩铖拧眉看向容锦,虎目中绽起一抹凛厉的寒芒,“莫不是,你当初还想弑父不成?”
容锦笑了笑,“你可能忘了,容敬德是我的亲外祖。”
韩铖“……”
屋子里,因着容锦的这句话,再度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只是一瞬,但又好像是很长一段时间。
容锦起身,走至门槛边,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西落的太阳,轻声说道:“太阳好似不那么热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街市上的人多不多?”
韩铖目光微抬,落在门槛处被夕阳打上一道金色光晕的身影。
少女的身姿曼妙瑰丽,便是那样随意的一站,也有着说不出的温婉柔约,像一朵才在枝头含苞绽放的花骨朵。
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留给他的骨血!
韩铖嘴唇微动,却在每每他要出声的刹那,眼前掠过皇上那双阴鸷的诡谲的目。
容锦等了等,没有等来身后人开口,笑了笑,目光微抬,朝天边如咸蛋黄的夕阳看去。顿时,眼前如同蒙了一层血红的纱一样,看到哪里,都是鲜红一片。
“王爷,郡主她好吗?”
“好。”
“我来北齐这么多日子,还不曾见过世子,听说世子在齐山书院求学,不知道他是长得像你,还是像王妃多些?”容锦回头目光含笑的看向韩铖。
韩铖添了添了几近干裂的唇角,沉声说道:“思儿像他母妃多些!”
容锦点了点头,“王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韩铖抬头看向容锦,“你说。”
“我觉得世子也好,郡主也罢,他们的名字王爷取得不妥。”容锦说道。
韩铖张了张嘴,却被容锦抬起的手给阻止了。
“我娘亲在世时,常说人的心很小,又很大。大的可以装下整个世界,小的却是不能允许任何的不如意存在。思、华,思、华,王爷可曾想过王妃的感受?既然,我娘亲与你只是一场错误,那又何必让这错误影响你和王妃的鹣鲽情深?”
错误?
他和容芳华之间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误?
他半生的念念不忍,也只是一场错误?
韩铖掀了掀嘴唇皮,想要说,不,既使那是一场错,但他却从未后悔过。只是,当目光对上容锦眸间的讥诮嘲讽冷凛时,如同被当头泼了一场冰水一般,慢慢的醒过神来。
“你的话,我会考虑的。”
容锦闻言笑了笑,说道:“古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些错,犯下了有改正的机会,有些错却是一步错,步步错!”话声一顿,哂笑一声,摇了摇头,“王爷,此次一别,想来,你我再见无期。容锦在此祝王爷与王妃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话落,容锦屈膝福礼。
“容锦!”
韩铖霍然起身,目光直直的看向容锦。
他隐隐有个猜想,容锦她怕是知道了什么!
容锦一礼毕便起身,没有看韩铖一眼,而是转身对杏雨说道:“你去厨房看看,告诉琳琅一声,天气太热,我也没什么胃口,别点的太多。”
“是,姑娘。”
杏雨才要转身退下,不想,外面却在这时响起细碎的步子声。
不多时,便看到琳琅和燕文素去而复返。
“姑娘,”琳琅笑盈盈赶前几步,走到容锦跟前,瓣了手指头说道:“点了你喜欢吃的胭脂月脯,还点了龙井虾仁,笼蒸螃蟹、松鼠桂鱼、燕窝炒鸭丝、木榍香露,红稻米粥……”
就没一个是容锦爱吃的菜!
容锦笑着朝随后进来的燕文素看去,“给王妃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燕文素一脸温和的看着容锦,“幸好,让琳琅也去了,不然,还真就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话落,见韩铖看向容锦的目光有些怪异,不由上前,轻声喊了句“王爷”。
韩铖朝燕文素看去。
燕文素笑了笑,轻声问道:“你看宴席是摆在这里,还是……”
韩铖顿了一顿,稍倾,沉声说道:“就摆在这里吧。”
“好!”
燕文素便回头吩咐身后的丫鬟,让她们开始准备。
“王妃,将郡主也请了出来吧。”容锦忽然在一边笑着说道:“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当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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