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脸上。面具接触皮肤的瞬间，他的脑海里泛起的是那日闹市中她的笨拙，还有她因为害羞局促而脸上泛起的微红。一切一切仿佛昨日一般，他经不住要屏住呼吸。
可是就等他想要伸出手触碰的她的脸庞的瞬间，那张他思念了许多夜晚的脸居然碎裂成无数片，消失在空旷的大殿里。“咳咳……”他的心脏因为刺激而骤然抽紧，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咳嗽。
“皇上！”殿门外，小太监听到公子彤的咳嗽不放心地高呼起来，在他看来皇上那一次忤逆群臣的出兵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公子彤是主子，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打担心远比不上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
公子彤强忍不适朝殿外喊道：“出去。”他的内心却在此刻十分清楚，他这是那一次硬生生收手后造成的后遗症。但实际上，他宁可用他的命来换她的啊，当他亲眼见着那带血的剑尖从她的肩膀刺出的时候，他的心比反噬的苦痛还要痛上百倍。再后来，护城河畔打捞到她，他才明白生离死别是何种滋味。
“慕菡，认识你，朕从没后悔，你呢？”白玉面具下的他表情是哀伤的，好似白霜浸湿草叶。
卷二 梦囿他国 度君意 第五十章 伤势沉疴仍顽抗
一点两点的光漏进眼睛来，慕菡禁不住用手挡了挡。
“别动……”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声音，慕菡一抬头，看到的居然是瑾沫。
看出了慕菡眼中的疑惑，瑾沫淡淡一笑。“菡姐姐，我们又见面了。你别担心，玄蒙很好。”
“你长大了……”慕菡看着瑾沫有点出神，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娃娃般的小姑娘。
“那是菡姐姐许久不见的关系。”瑾沫淡淡一笑，伸手指向身后道：“来，我给你介绍。承允，有情寨的少主。”
慕菡微微侧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你怎么也在？”淡淡的语气，处变不惊的态度。
“原来你们认识啊。”瑾沫绽放了一个笑容，她还没想好如何介绍，现在可以免却了。“多亏承允哥哥，不然玄蒙就完了。”
慕菡乍一听不明所以，但是细想自己昏迷之前承允说的话再联系现在的情形就明白了大概。大约是承允表面是攻破了玄蒙，实则是与玄蒙势力合二为一，以便养精蓄锐。这一招实在太高明了，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却是解决这次危机的大好方式。慕菡不得不佩服承允，但碍于面子不好对自己一直的误会道歉。
“瑾沫，你父皇如此骄傲，这一步险棋他可同意？”慕菡说这话时，几乎毫不顾忌承允的脸色。
“菡姐姐，你又瞎操心，你还是好好养病啊，你不专心养病会留病根的。这个联盟于玄蒙相当有益，我们两方各取所需。”瑾沫笑涡里好像有什么担忧的神色，本来掩饰的十分好，还是让慕菡瞧出了端倪。
“我还有多久？”慕菡久病的脸色苍白一片，目光却仍然一丝不苟。
承允左耳的银环有细细密密的花纹，好似某一种图腾，隽永了时光。“慕菡，你听谁胡说！”他抢在瑾沫前面说话。
“不过是自己感觉而已，我希望你们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慕菡的眸子里淡淡有光，那是心平和到极致的表现，承允、瑾沫都为她吃惊，她竟然就这样平静地面对生死，她的表情、行为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
“慕菡！”承允一声低沉的喊声，把瑾沫和慕菡都吓了一跳。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笑容全隐去了。“你糊涂点过日子不好，你若是操心的少点，这大半年说不定也能找到解药。”
“告诉我还有多久？”慕菡也提高了声音，却感觉肺部沉重得透不过气来，这样一句大声说的话也让她吃力了。
“你个没心没肺的。”承允生气时，头上的发辫被他因为用力而乱晃。“一个月，你满意了吗？！你是不是把所有你亲近的人都伤害遍了，才开心。”
慕菡吃惊得抬起头，她知道承允的性格。承允说着话时，慕菡分明感觉自己右手臂被拉扯了过去。
“菡姐姐，我，好不容易才接受你醒来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想去想你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太短了，五日断魂没有解药，何况，你的伤势加重了病情……我不想才见到你，又要失去你……”瑾沫说到最后，眼睛已经红了起来。“你还没教我叠虎头鞋，叠你说的‘戒指’……”
慕菡不由得也跟着心痛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只剩一个月了，她得为以后打算了，不然人死之后一切成空。爷爷……慕菡又浮现起爷爷病重那日的坚持，想到便心如刀割。
“小沫，你哭什么啊。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现在说分别的话太影响心情了。”承允安慰着瑾沫。
“是啊，我都忘了，菡姐姐当年在镜湖里飘了三天三夜活了下来。”瑾沫破涕为笑。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取笑我了。”慕菡反倒轻松起来。“当下，我想知道你们的打算。”
“这……”承允忽然缄默不语。“我想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我和小沫会来处理。”
“承允哥哥，以菡姐姐的性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相信她想知道绝不是因为好奇。”瑾沫一语说中慕菡心事，让慕菡又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菡姐姐，我来说吧，但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瑾沫眨了眨眼睛。“承允哥哥是擅长机关的，对于守护之阵颇有研究，现在因为守护之阵不够完全，他已能破解。他答应寻找守护之阵的办法，但要求我们配合他演一出戏，他的最终目的是琉泽。”
“不可以。”慕菡脱口而出，将两人都吓了一跳。“承允你威逼利诱算什么！”
“菡姐姐，是我同意的……”瑾沫还想辩解什么。
慕菡却挣扎着坐起来：“我活着一日，琉泽就不能破。”她的心里泛起苦涩，上天又一次捉弄她，明知承允是她的敌人，明知爷爷给她的嘱托她就要和面前两人势不两立。
“菡姐姐……”瑾沫有些说不下去。“琉泽对你如此，你为何还要……”
慕菡苦笑，的确琉泽的回忆都是带着刀刃的，一旦想起就会鲜血淋漓。“我活着就是为了紫夙，为了琉泽……”当她这么解释的时候，承允脸上闪过一丝焦灼。
“如果我执意要攻打琉泽呢？”承允的表情由焦灼转为凝重。
“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慕菡盯着承允，气势一点也没有减弱，反而有争强的趋势。
“菡姐姐……”瑾沫想要继续拉慕菡，可慕菡的手虽然在她手里，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承允。直觉告诉瑾沫，慕菡如若不是卧病在床，一定会跳出来跟承允争辩。
“冤冤相报何时了，承允，我没资格要求你放弃复国，但我有资格抵抗。”慕菡咳嗽着，苍白脸颊涨得通红，却不肯低头。
承允却轻蔑一笑，“你的夫君还在我手上，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慕菡一怔，她倒是忘了，紫夙原本与她一块儿昏迷。承允称紫夙是她的夫君，倒也是因为她曾在无柳山的那一闹。“我相信你不会乱来。”
承允看着眼前的人，她风轻云淡的模样才让他真正地束手无策。
卷二 梦囿他国 度君意 第五十一章 希望就藏于转角
承允摇摇头，到底是瞒不过慕菡。
他一扬手，房间里另一个角落挂的不透明的帐幔便轻轻落了下来。帐幔的那一侧也有一张床，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紫夙。只见紫夙双眸紧闭，容颜绝世，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还在沉睡之中。
“你放心吧，他没事，是我用特殊方式让他睡着了。”承允的语气轻柔了几分，算是向慕菡妥协。
“谢谢……”慕菡半闭上了双眸，得知紫夙平安，她的心才安定了些。
这一句感谢让承允心里泛起了涟漪，她能理解自己，才是自己心底最欣慰的。可惜她不知道，他为了她，也能做许多牺牲，丝毫不比紫夙少。
“公主，皇宫门外有一个女子，一定要求见您，侍卫们已经警告多次了……”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在皇宫面前央求见公主，实在是太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这么做，因为这件事稍有不慎，可能会被当成强闯皇宫，因而导致侍卫们先斩后奏。
“是什么人？”瑾沫身上有几分沉稳，听闻消息后倒也处变不惊。
“奴婢不知，不过，她放言一定要见到公主，如若见不到，她说她手中有的是折磨人的的毒药……”瑾沫皱了皱眉，却在思索了片刻之后，眉宇之中的重锁便解开了。
“是琳儿。”慕菡说出了瑾沫心中所想。瑾沫朝慕菡微笑点头表示理解，又对来传话小丫鬟道：“传令下去，带那个女子到这里来见我。”
宫外的天气炎热异常，能听到树荫中不时发出的蝉声。慕菡再见到琳儿，几乎又要落下眼泪。想她为了阻止紫夙和公子彤的打斗，不顾琳儿的劝解，直接冲入战场，对于亲眼所见的琳儿该是多大的痛苦。更没想到的是再见到琳儿，时间竟然隔了这么久。
“菡姐姐，你果然在这里。”琳儿似喜非喜，似哭非哭。“若不是我觉得有情寨能破了玄蒙，而玄蒙毫无动静十分可疑，不然我也猜不到你可能在皇宫。”
慕菡含泪一笑：“真好，还能再见到你，此生也算无憾了。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慕菡话音未落，承允和瑾沫脸上都出现一丝担忧。慕菡的身体，不能再拖了，眼下琳儿回来却是再好不过的事，至少还有希望。
“菡姐姐，你尽瞎说什么，你以后一定能天天见到我。”琳儿给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我是去了彤国之后再折返的。公子彤误以为那日护城河畔收殓的是你，所以班师回朝了。我虽然认出那人不是你，但一想到如果公子彤知道你没死，一定会卷土重来逼迫紫夙交人。我怕对你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才隐瞒至此。但即便这样，我也不能确定，你是否还在人世，只想完成你最后的愿望。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活着，这大概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琳儿，是我害你担心。”慕菡的脸上此刻居然恬静不可方物，那极其平静的表情下，反而隐匿了一种淡淡的悲伤挥之不去。“既然他不知道，那就让他永远也不知道好了。我欠他，终究还不了了。咳咳……”
“菡姐姐！”琳儿看到慕菡突然开始咳嗽，自然忙不迭地上前为她诊脉，表情却由喜转忧。
“别白费力气……咳……”慕菡一面咳嗽，一面说道。
“你的伤是紫夙所致吗？我杀了他。”琳儿的俏眸里怒意中烧。
“杀了他解决不了问题。”瑾沫上前一步拦住琳儿，“关键还是如何救治菡姐姐。”
“你不配关心菡姐姐。”琳儿忽然冷漠地看着瑾沫，“若不是你，菡姐姐怎么会中五日断魂。”
“都别闹了。”慕菡虚弱地扯住琳儿。“我自己惹得麻烦，与瑾沫无关。再说五日断魂根本不是玄蒙王下的，只是中毒迹象显现出来时，我正好在玄蒙，仅此而已。琳儿你去看看紫夙。”
“菡姐姐，他可是害你伤得那么重啊。”琳儿忍不住打断慕菡。
“可能是我上辈子欠他的，他伤我再重，我还是得帮他。”慕菡瞥了一眼一旁的人，苦涩一笑。
琳儿摇了摇头，她知道慕菡要帮他的理由。但从慕菡的眼神中，这个理由其实根本不是理由，反而是慕菡的心。她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定是留给他的。她情愿为了他委屈自己，也不愿他受到伤害，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哪怕是准备放弃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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