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琛捏着酒杯的手不曾有片刻停顿,他勾起嘴角,清冷凌峻的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喃喃说道:“云水既然走了,那孤的身子,也就谈不上伤不伤了。”
星沉不解地看着他,赵琛毫无回应,只是继续喝酒。
星沉望向太子妃与丞相所在的房间,思索着得寻个机会将这件事告诉太子妃,不过很快赵琛便带着孟苑一起离京,他虽然同行,却一直都跟着赵琛,无暇脱身。
十一月初的时候,孟苑与赵琛到了一个叫仙居的地方,这里位于周朝的南方,与赵琛曾经驻扎过的牡丹正好一个极北一个极南。
比起京城,仙居要暖和一点,赵琛终于褪下了他一路来都披着的大氅,冷着脸进了行宫。
孟苑跟在后面,看着吓得够呛的接待官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小声道:“殿下,您的脸色太难看了,注意一点。”
赵琛看了她一眼,挤出一个笑容,孟苑这才满意,那官员也松了口气。
仙居比穆旦那边要富余的多,天气好,农田生长的也好,百姓们食宿不愁,日子好过,便也有闲心琢磨一些消遣的法子,所以仙居有许多各式各样的销金窟,连皇家行宫也建的比其他各地奢华数倍。
安排着宫女和太监放好东西,孟苑才到寝殿去看赵琛,他正与当地官员商谈珠宝案的事,将照着京城受害的商户们描述画出的嫌犯画像给那些官员看,官员们看了看,都摇头,他们招来在殿外等候的狱卒,狱卒上前看,也是摇头。
“太子殿下,奴才不曾见过这几个犯人,据奴才所知,近几年仙居也不曾有过这样脸孔的犯人。”狱卒说。
赵琛淡淡道:“你倒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那狱卒道:“殿下,奴才在仙居大狱当差已有十数年,别的不敢说,记人的功夫还是心里有底的,请殿下放心。”
赵琛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哦,也许他们戴了人皮面具。”
仙居县太爷道:“殿下,卑职觉得这倒是有可能。”
“也许他们并不是进过大狱的人。”赵琛又道。
县官立刻附和:“殿下所言极是,卑职觉得这也有很大可能!”
“也有可能他们连仙居的人都不是,只是曾在这里停留。”
“说得太对了,卑职就是这么想的!”
孟苑在帘子后面看得忍不住一笑,这县官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她都受不了了,真是难为赵琛还一本正经的。
其他人听不见孟苑的笑声,但武艺非凡的赵琛却听得见。
他挥挥手道:“今日便先到这,明日再说,你们回去吧。”
县太爷领着一众官员准备离开,走之前忽然又顿了顿说:“殿下,明日卑职在镇上的孤月楼设了宴席为殿下接风,不知殿下……”
赵琛本已转身步向后殿,此刻却望向了他,将县太爷还算年轻的面貌看了一遍,就在大家以为他肯定会拒绝的时候,忽然就点了头。
“好,孤会去的。”说罢,便走了。
县太爷看上去非常惊讶,与同僚对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孟苑站在帘子后,等他一过来便问:“你真的要去?”
赵琛拉住她的手腕往里走:“去,自然要去。”
孟苑不解:“你不是一向最烦这些应酬?”
赵琛勾起嘴角笑了,笑得人毛骨悚然。
“这次不一样,这不是应酬,是机会。”
孟苑并不清楚珠宝案的内情,只是偶然一次听见其他人汇报时说,这件事所牵连的人很多,目的好像也不止是为了钱财,他们似乎有意将人引到仙居,如今赵琛真的来了,不知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夜里,孟苑辗转反侧睡不着,又担心吵醒赵琛,所以一直离他有一段距离。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拉着被角又转了个身,面对着赵琛,这一转眼,就看见他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孟苑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道:“你醒着?”
赵琛没言语,只是忽然将她拥进怀中,用无比大的力道,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这还不算,等好不容易松开了她,他又好像着了魔一样,极尽所能地索取着她唇齿间的甜蜜,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才结束与她的抵死缠绵。
孟苑已经累得无法睁开眼了,她昏昏沉沉地睡着,赵琛慢慢坐起身,一点睡意都没有。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一会宫女太监就要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本来那时候孟苑总会起来亲自为他更衣,但今天恐怕是起不来了。
手指慢慢抚过她白皙的脸颊,为她拨开几丝缠绕的黑发,她脸上还有许多汗,那是被他折腾的。
他慢慢收回手,紧握成拳,眼中是从未表现出过的不甘。
他闭了闭眼,在心中长舒一口气,掀开纱帐下去,外面立刻有宫女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孟苑慢慢睁开眼,眉宇间尽是疲惫,恍恍惚惚间,似乎回到了前世,眼前明黄色的纱帐让她不知置身何处,瞧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影,似乎有赵琛在,于是她便唤了出来。
“赵琛……”
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让外面的奴才们颇为咋舌,不过也仅仅是在心里。
当今太子爷,看着十分严肃遥远,太子妃这样与太子说话,就不怕太子生气吗?
这么一看,太子爷虽然是面无表情,可却真是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甚至不但不生气,听见她呼唤还走过去掀开帘子探了进去。
“怎么了?”他的声音那么柔和,让人觉得虚幻缥缈,“不舒服?”
孟苑摇摇头,她半梦半醒,抓住他的手腕,不断地说着“我好后悔”,赵琛愣在原地,眼前画面和前世她去世前重合,他心中愤恨压抑,自从云水走后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全部涌出,竟是赤红了眼。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赵琛克制地问,“我是谁?”
孟苑使劲睁大眼,看着金龙冠发的他,吸了吸鼻子说:“太子……”
赵琛笑了:“不,我不是太子。”他放低声音,只有他们能听见,“我是皇上。”
孟苑惊诧地瞪大眼,他继续道:“我已经登基了,我把你救回来了。”
孟苑不可思议道:“真的?”
“真的,天命之子,不讲虚言。”
孟苑皱起眉,渐渐清醒,赵琛却说:“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说完,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孟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没吃早饭和午饭,再加上昨晚折腾了一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赵琛没在行宫,她摸了摸有些疼的头,心想他应该是去赴宴了吧。
扶风听见她醒了,立刻端上温热的饭菜,十分可口精致。
孟苑早就饿了,自然不会拒绝,很快开始吃饭。
“你这样丫头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将来若是找了婆家,必然很讨婆婆喜欢。”
孟苑一边吃一边夸赞扶风。
扶风笑道:“哪里是奴婢有眼力见,是太子殿下离开前吩咐奴婢的,让奴婢一直准备着饭菜,等您一醒来便为您上膳。”
孟苑动作一顿,想起之前恍恍惚惚好像梦境中的对话,确信那不是梦。
虽然当时有些犯迷糊,但回想起来,怎么会是假的?
那样的他,那样真实。
他那些话,让她开始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她这一世的存在,怕是与赵琛脱不开关系。
“殿下可有说何时回来?”孟苑放下筷子问。
扶风道:“殿下说让太子妃不必等他了,他今晚会很晚回来,回来之后便不来打扰太子妃了。”
孟苑皱起眉,心里万般思绪,远在孤月楼赴宴的赵琛,心中亦是如此。
歌舞升平,酒宴丰盛,这样的招待不知比在石川与穆旦打仗时好多少倍,可他却觉得不及在石川半分心安。
仙居的县太爷名叫孙清安,约莫三十五六岁,看上去只知享乐、爱拍马屁,可是能当上仙居这种肥沃之地的县官这么多年,又岂是简单角色?
这个孙清安,深藏不露。
赵琛没有表情地闻了闻杯子里的酒,确定安全之后才慢慢饮下,正思索间,中央跳舞的舞姬忽然朝前走来,曼妙的身材看得众人心痒痒,妩媚妖娆且带着异域风情的面容相当特别,只看一眼便让人记在了心里。
赵琛注视着她,她一步步踏上台阶来到他面前,为他斟上一杯酒,笑着跳舞,请他饮下。
赵琛看了酒杯一眼,接过来,直接摔到了地上。
然后他就开始无声轻笑,惊得在场跪了一地。
☆、第43章
穿着大胆暴露的舞姬跪在地上不断颤抖,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该死,殿下息怒,殿下恕罪!”
赵琛看都没看她一眼,慢慢站起身,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去,星沉跟在他身后,听见他吩咐道:“把孙清安和那个舞姬抓起来,让自己人看着,对外就说他们在宴席上激怒了孤。”
星沉立刻照办,那舞姬慌乱地和孙清安对了一下眼神,孙清安丢去个稍安勿躁的神色,一声不吭地任由人将他拖下去。
至此,这里只剩下其他的舞姬和仙居另外的官员。
赵琛负手在跪了一地的人中间慢慢走着,温文尔雅的外表,斯文俊美的容颜,混身上笼罩的却是一种杀伐决断的气息。
当朝太子,果然名不虚传。
“各位应该都看到他们的下场了,心里应该都已经有数了,不需要孤多做提醒了。”赵琛停下脚步道,“一天时间,明日一天孤会在行宫等着,若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那刚才被抓走的那两位,必死无疑。”
说罢,他快步离开现场,舞姬里有人想冲上去,却被身边的姐妹拉住,摇头示意不要。
留在原地的太子贴身护卫看到这一幕,直接上前将两人抓住,混在官员里的某个男人眼神一暗,没有动作。
深夜时分,赵琛才回到行宫。
孟苑还没有入睡,坐在榻子上绣着什么。
赵琛看了看快要燃尽的蜡烛,走过坐到她身边说:“在绣什么?”
孟苑头也不抬道:“鸳鸯。”
赵琛蹙眉看着:“怎么看着不对劲。”
孟苑停下动作,道:“因为鸳鸯绣得不全,缺胳膊少腿儿。”她起头,朝他眨眨眼。
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切的笑容,无奈道:“顽皮。”
“那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孟苑放下东西靠到身后的垫子上,轻抚着自己肚子说,“我都是可以生孩子的人了。”
赵琛看着她的肚子,似乎有些感慨。
“的确,一眨眼,苑苑都是能做母亲的人了。”他轻抚着她的发,柔声道,“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做母亲。”
孟苑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背说:“我相信,你每天那么卖力,我不相信都不行。”
赵琛看上去有些尴尬,孟苑都好久没见他这么像个活人了,不由有些看痴了。
赵琛捏捏她的鼻子,见她皱眉,他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眸子。
“殿下今夜可还顺利?”握住他肆意作乱的手,孟苑含蓄地问。
赵琛点头道:“一切都顺利,快的话三日,慢的话七日,我们就可以回京了。”
孟苑道:“其实我并不想回去。”她往里挪了挪,让开身边的位置,道,“来。”
赵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躺在了她身边,她钻进他怀里,他紧紧抱住,两人都闭起了眼,一时非常安静。
过了一会,孟苑才再次口,她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