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权力这个东西的确是好,就像醇烟美酒一样,一旦尝到了甜头上了瘾,就算是想戒恐怕也很难戒得掉呢!”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眼睛朝旁边的烟袋锅上看了一眼,我只得苦笑着替他添好烟丝点燃后奉上。
他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烟圈来:“也瞒不了你,说实在话,这祭拜孔子不过是做个样子,弄个表率给天下的读书人看。那些读书人不是一直认为我满认都是粗鄙无知的关外蛮夷吗?他们心中的神就是孔子,所以生怕我强迫他们也和满人一样信奉那些所谓上不了台面的鬼怪异灵。如今要想收服他们的心,祭孔就是最有效也最实际的办法,所以演这出戏就势在必行了。我也必须亲自出场,身体力行,以表示我的诚心。”
说着,他地脸上微微泛起得意的笑容,“等祭孔之后,我就会下令恢复科举,下个月就开恩科闱试,让那些读书人都来应试作官。给我大清效力。汉人有个毛病。就是好做官。望。他就会服服帖帖的。”
我知道。自从薰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意见被汉武帝采纳以后,中国的儒学就陷入了一个怪异的圈套,沦落为君主帝王们维护封建特权统治的最佳工具。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让读书人都老老实实地为皇帝们卖命。自元明以来,祭孔不惜劳民伤财,乐此不疲地目地,就是神化孔子为伪儒张本。彰显伪儒至高无上不可动摇地精神统治地位,支持自家的朝廷社稷千秋万代永世其昌。多尔衮爱好汉学,从小饱读诗书史籍,自然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刚入关没几个月,就忙不迭地搞这出祭孔大戏,用来收买人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儒家的忠君思想已经在中国人的思想中根深蒂固。也造就了大家目空一切。自诩天朝的态度。由于上
,下到百姓,都极力抵制外来新生事物的渗入。因了近代中国逐渐衰落的事实。所以说这种伪儒地流毒,着实祸害不浅。
然而尽管我心中明白,却不能坦率地劝诫和提醒多尔衮这其中的弊端。因为在他的立场上,一切行为是要以维护大清的王朝稳固为目的,以高度集权地掌控一切大权为要务的,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更别说接受我那些在他看来,也在眼下所有中国人看来是“离经叛道”、“荒诞怪异”的主张呢?
“这治国之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寻常百姓,只要让他们能吃饱饭,他们就不会揭竿造反;文人士人,只要能让他们有官做,他们就会忠心效命;军中将士,只要能让他们收获战利,就不会哗变叛乱……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利益。但凡人无不逐之一利,王爷只要能够满足他们这些利益需求,这江山就可以稳固了。”
多尔衮赞许地颔首,感叹道:“看来你的见识又有长进啊!虽然每日相对,不过我也依旧要刮目相看哪!”
“过奖了,我哪里当得起这样地夸奖?论治国治军,我尚且不及王爷之万一,怎能自以为是?”嘴巴上这样谦虚,实际上我地心里正是美滋滋的。
“好啦,先不说这些了,你看看,今天又有这么多折要批,恐怕再磨蹭磨蹭,就要拖到晚上了,有些事情要是耽搁了可不得了,咱们还是快点吧。”多尔的目光在堆积如山地奏折上看了看,催促道。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做出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来,“整天过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实在无聊透了,真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样的乐趣。”
“那你说呢,怎么样才叫有乐趣?”多尔衮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折子,翻开来览阅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往来无白丁。|金经。。L蜀子云亭。。=
多尔衮看了我一眼,粲然一笑,“你还真有闲情逸致,果真是那样,还不要把你给闷死?”接着他略略思索了片刻,“不过呢,假如我没有生在这个帝王之家,可以自己选择去从的话,我倒是宁愿和我最心爱的女人去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那你准备去哪里隐居呢?长依林泉之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的脑海里勾画着多尔衮穿了一身素色布衣,抗把锄头在田间忙活侍候花草庄稼时候的模样,禁不住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我可过不了那种日子,就像你说的,时间一久就憋坏了。我想最好是在茫茫草原,毡房穹庐吧!”
接着道:“这‘陋室铭’倒也可以改一改,改成一则‘毡房铭’。呃……鹰不在多,能飞即行;草不在深,能牧就成。斯是毡房,惟吾陶陶。浅草入门槛,清风拂窗帘。谈笑有佳人,往来无腐儒。可以饮奶酒,聆胡。无朝议之烦心,无公务之劳神。漠南纵马川,漠北狩猎林。吾自云:‘何闷之有?’”
“哈哈哈……”我正喝着茶水,差点笑呛道,“我的王爷啊,你实在太有才了……真真是笑死我啦!”想不到一贯沉闷的多尔衮居然懂得这等幽默,着实令我吃惊不小。
他也不过是微微笑了笑,就继续埋首案牍了。希冀自然是美好的,然而对于他来说却是永远不能实现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他悲哀。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这才告一段落,多尔衮又去东暖阁先后召见了几位大臣。因为每时都不断有新的消息传来,或者新的事务等待他的决断或者意见,所以一般都是各部院大臣将紧要的公文奏报念读一遍,然后他会发出一些提问,咨询这些熟悉明朝旧制的汉臣们,最后再综合各方意见,做出批示。等把军国大事计议完毕之后,桌子上的膳食都快冷了,他这才回来下箸。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我看你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模样,又在担心什么呢?”多尔衮发觉了我的神色不妥,于是中止进食,抬起头来注视着我。
“王爷,你说咱们能不能把两个孩子接到燕京来?一直远离咱们,我总归还是放心不下。”不久之前,我的右眼皮开始隐隐作跳,人都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祸”,我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多尔衮丝毫没有斟酌,就立刻否定了我的提议,“不行,首先太后那边就肯定不会放行。再说了,眼下正是我拖延迁都日期的时候,朝中大臣们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正背地里议论纷纷。如果我这会儿功夫都等待不了,就急不可耐地接家眷入京,岂不是公然表示我已经扔下盛京的朝廷不顾,野心毕露地直接篡位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眼下谁不知道你准备自立的念头?又何必顾及这些清议呢?”我不解地问道。
多尔衮神情平静,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不必着急于这一时,刚林和冯正在四下联络那些大臣们,我可以肯定,只要不出三五日,就会有一份百官联名的劝进表呈上,恭请我进皇帝位,正式为君的。到时候我就派人回盛京,请小皇帝退位,然后封他一个亲王爵位,接到燕京来好生养着,保管不会有当年明英宗‘南宫复辟’的事情发生的。”
“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圣母皇太后也非寻常女流,她会对眼下暗潮汹涌的局势一点觉察没有,不想一点对策?”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越是表面上平静,危险就越是难以预测,对于大玉儿的心思智虑,我是从来不敢小觑忽视的。
多尔衮握着一只茶杯,轻轻地左右旋转着。名贵的正德官窑所特有的黄釉,在周围的巨烛映照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来。
“其实对于圣母皇太后这样的女人来说,只有断绝一切让她试图染指朝政的念想,令她郁郁而不得志,她才会彻底安分下来。”他说着这话时,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正诧异于他这种复杂的眼神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禀声:“主子,盛京方面有紧急书信到,请主子即行拆阅!”
“哦?是谁的信?”多尔衮一愣。我也心头一猛地一跳,转脸向门外望去。
“回主子的话,是辅国将军、领侍卫内大臣巩阿差人日夜兼程,火速送来的。”
第七卷 夺宫惊变 第三十一节 异讯惊心
哦,把信送进来吧!”
很快,一名太监低垂着头,躬着身子进来,将一封漆了火印的书信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去。多尔放下了茶杯,拿起信来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竖行一竖行地看了起来。
我心下疑惑,盛京能出什么事情?如果要是紧急军情的话,理应是留守的济尔哈朗写信经兵部传递过来;如果要是城内发生什么边乱的话,也应该是提督九门事务的步兵统领何洛会来信;而巩阿是负责皇城卫戍的,他这么火急火燎地派人送信过来,难不成是内宫发生了什么变故?
“怎么回事,信里面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多尔衮的脸色起先是凝重的,到后来渐渐阴郁起来,就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所以连忙询问道。
他抬起头来,却并没有迎上我询问的目光,而是将视线转移向对面的几盏正燃烧着的蜡炬,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烛光映在他乌黑的眼眸里,折射出异样的光芒,却令我更加琢磨不透。
我讶异地望着他,却看到茶杯里的水面上,本来莹亮的光渐渐流动起来,然后一片片地破碎开来,就像银闪闪的鱼鳞一般,原来他按在桌面信纸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我慌了,伸出手来按着他的手背,轻声唤着:“王爷,王爷,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在抖?”
多尔衮这才将视线收回,然而望着我的眼神却是散散地。没有焦点。他怔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浅浅一笑:“啊?没什么,还不是气的!”
“没见过生气的人还能像你这么笑的,你哪怕掀翻了桌子我倒也不怕,就怕你这种心神恍惚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无担忧地问道。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巩阿和锡翰惹麻烦了。这不。还叫我给他们善后。我能不恼火吗?”
见多尔衮如此之说,我倒也没有先前那么忧心了,“他们闯什么祸了?值得王爷这么生气,可真是不容易。”
“他们别人不去得罪,偏偏要去招惹皇上!皇上要去城郊游玩,他们只带了五十名侍卫同去,后来又疏忽渎职。差点让皇上被黑熊给吓到,一时惶恐间又言辞不当,惹得皇上大怒,回去之后向两宫皇太后告了一状。看到形势不妙,他们害怕皇太后拿他们开刀,杀鸡儆猴,问他们个渎职慢君之罪,所以忙不迭地写信过来。向我求援来了。”多尔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事情似乎并没有多尔衮所说那么简单。不然单凭这点事情,也不至于让他愠怒到手发抖的地步,然而此时他地手仍然按在信纸上。我也不能主动要求亲自过目一番。
“看来他们是估计你快要自立为君了,所以就有恃无恐,过分张扬,以至于开罪了皇上。只不过,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我十分不解地问道,“毕竟他们是朝廷重臣,皇太后没有干预政事地权利,不能将他们像处置家奴一样地处治了,不是还得看你地态度,由你决定吗?”
多尔衮似乎若有所思,并没有在意听我的疑问,等我的话音落毕,过了片刻,他这才说道,“噢,是啊,他们害怕什么呀,反正有我庇护着,至于搞得这么严重吗?亏他们还派信使日夜兼程地送来,仿佛我不在他们就性命难保一样。”
我看到多尔衮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正在思索着什么,所以不便打扰,只能茫然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