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发!我在这大雪山苦寒之地,甚是羡慕。不意他被这准提泼道所降,竟然甘心作他脚力,今又助他成道,自甘堕落至此,没的折了我族声威。又偷眼去看那世尊时,只见盘坐地下,只是略略颔首为礼,大鹏心中又怒,冷笑道:“这位便是西方教二教主么?”
如来微微一笑,谓孔雀明王道:“有劳明王代我待客。”自闭了双眼,入定去了。
大鹏听了心头火气,咄地一声,破口骂道:“你这野僧好生无礼!来我山中枯坐,险些弄雪崩毁我城池,也就罢了。却如何敢反客为主,把我当客人哩?你道我不知你底细!却把我大雪山当作你那灵山一般,正是欺人太甚!”
原来这如来世尊昔年为准提道人时,西方教本来只在西牛贺洲四处传道,居无定所。那接引道人不问世事,只管收徒传法,却是准提暗想:我教声势日大,终不成万千弟子,皆随我等这般日日漂泊不定?须得一处福地设立道场,方是正途。于是便存了心思。后来准提偶然至西天灵山,见此地山水奇秀,鬼斧神工,更兼暗合天地造化,不觉心动。,不想那山中有个独火鬼王,乃是罗刹一族大圣,盘踞灵山久矣。西方教当时尚不及今日之盛,又是初来乍到,不好与罗刹强争,便问这独火大王借前山居住。
这独火鬼王虽然是个邪魔,却生性豪爽慷慨,最喜结交天下好汉英雄。他见西方教中人物轩昂,心中大喜,当时立下文书,议定借住一年归还。
过了一年,独火鬼王派人去向他取,接引称病不出,只叫准提接待。准提舌灿莲花,说道:“大王去年本许西我教住十年。如何忘记?”
独火鬼王当时便怒,叫准提取文书来看时,果然是个“十”字,无奈只得容他住十年。过了十年去取,又是准提出来接着。却说当初文书上写定非是借住十年,乃是借住千年。鬼王当时又叫取文书来看时,文书内又果是个“千”字。
这鬼王本欲和他争持,此时已是封神之后,西方教教主接引道人在万仙阵上广收三千红气之客,又得了孔宣,法戒,马元,乌云仙等一干打手,自是今非昔比。鬼王无奈,只得忍气吞声,回后山蛰伏不题。
此事传遍西牛贺洲,不独罗刹一族,便是修罗,那伽族中皆为独火鬼王不平。不久准提道人入世为人,那伽八龙趁机狙杀悉达多太子,不想中途得南瞻部洲阐教相助,太上老君遣九位龙子大败那伽八龙,那伽族族长阿难塔龙王亦顺水推舟,与西方教交好。随后西牛贺洲以毗湿奴,湿婆,大梵天为首的诸天人亦向西方教示好,以此独火鬼王越没说理处。
此时大鹏把这事提起,一旁的孔雀明王就便了脸色,急止之道:“贤弟莫要听信他人谣言。我佛正大光明,岂肯欺那独火鬼王?”
大鹏冷笑道:“哥哥说这话,却似放屁一般。俗语云:君子可欺之以方。这野佛巧言令色,尚且以圣人自居。我等兽面人心,他却是人面兽心,还开什么宗,传什么法!真真可笑至极!”
孔雀明王无言以对,心道:我这弟弟久居山中,一派天真烂漫,不知人世险恶。正自尴尬,那如来早张开眼来,呵呵笑道:“汝是个扁毛畜生,也敢妄论我正教是非。那独火不知天命,依仗豪强,强于我教争持。我西方正教既然来他灵山居住,便是灵山与我教有缘,他不将灵山拱手送与我,已是大罪衍。我怜其蒙昧,不与之相争,如何还敢上门讨要?更何况这文书合同,本就该甲乙双方各执一份,他手头又无凭无据,如何反来怪我?毁谤佛法,汝亦有大罪衍。”说罢伸出手来轻轻朝大鹏一推,那鹏儿措手不及,腹上早着,一个数丈长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滴溜溜倒翻出去,直撞入山谷间魔城里去了,轰隆一声,烟尘四起,再无声息。城上那对几十里宽阔的白翼骤然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孔雀明王急叫:“吾弟无知,佛祖慈悲,手下留情!”
如来笑道:“无妨,不过与他个小小教训,你这弟弟好生卤莽,正是邪魔本色。你可引以为鉴。”
明王垂首道:“谨领佛旨。”心中挂念大鹏,又不敢下山去察看,只得待在如来身后,坐立不安。如来也不理会,自顾遥望天际,喃喃道:“道友,吾这里大事已定,如今却看你如何了。”依旧合上双眼,重又入定去了。
滔滔天河,滚滚向东。
高塔如山,贯彻青色重云。塔顶,太极图缓缓旋转。三清依旧品字分坐,手足相抵,须发如雪,迎着三十三天外猎猎罡风乱舞。三清头顶庆云万亩渐渐化作血云无边,雷电轰鸣,云中血雨纷落,将三清全身上下淋得湿透,将惨白的须发染得鲜红,一绺绺粘连一团,面上肌肉不住颤动。
蓦然间,三颗红色丹丸夹杂着冲天血水自三清顶门泥丸宫里射出,形如血日,轰鸣滚动,浮跃血色云海之上。
欲知后事如何,却待下回分说。
第三十七回万劫春锁昆仑深 一身已是无情人
天河上空,血雨停息。滚滚青云皆化作血色云海无边。天地玄黄塔顶,三颗形如日月的红丸上下翻滚。红丸之上,一个巨大的太极图色分黑白,状如阴阳之鱼,彼此纠结合抱,缓缓旋转,其间隐约有天地山泽之形,又有水火风雷轰鸣激震,三清端坐其中,面上俱如古井无波,六目相对,久久不语。
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雷轰然响起,却又仿佛不曾有半点声音,三颗庞大无比的红丸一齐震为齑粉,无数细尘纷纷扬扬,被那九重天外罡风卷起,随即风飘散,再无半点痕迹。
上清灵宝天尊立起身来,冷声道:“二位师兄,师尊所赐红丸已然炼化。此乃大逆不道之事,他日老师得知,必有责罚。只是事既至此,你我便在此作过一场罢。”
元始侧首朝老君望去,老君似睡似醒,只是端坐一旁。元始便笑道:“通天师弟忒也性急。我等虽然自作主张炼化了老师的法宝,只是眼前杀劫将至,尚不是你我同室操戈之时。既然已无后顾之忧,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通天教主哈哈大笑,双手一拍,太极图震得粉碎,天地玄黄塔层层崩塌,一块块坠落云海,须臾不见。金灯盏盏相继熄灭,元始头顶庆云消散,青,红,黑,白四条气练悠然盘旋,齐朝通天飞去。
元始忽道:“通天师弟莫急,愚兄还须暂借此四剑一用。”把手一招,四道气练掉头飞回,都落入天尊袖中去了。
通天教主面无表情,亦不开言,身形黯淡下去,隐没云海之中。元始,老君双双起身。天尊向道祖一躬道:“师兄请了。”老君微微颔首,依旧跨青牛去了。元始天尊亦化道白气,径奔玉清天方向而去。
天河上血云无垠,渐渐重又化为青色重云无边,似乎自有天地以来便一直如此。
西昆仑天柱。
天墉城中,西王母正对镜容妆。原来虽是太古真仙之体,亦觉眼梢鱼尾渐生,鬓边稍添华发,自叹道:“青春易逝,年华易老。纵然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那天地亦有常息,日月亦有盈亏。说什么万劫不磨,道什么万寿无疆?纵然繁盛如侬,也众不免化作尘土。”
又暗想道:三界众生皆以我为天后,母仪天上天下,以为威福无边。却不知我独守chun宫亿万载,个中滋味谁人知晓?
又思及穆王天子数十年前一夜温存,如久旱逢露,纵然明知道是场露水姻缘,终究难以忘怀,忘情之际,手捧风月宝镜,看着那青霜丛里一人面桃花,不觉问道:“宝鉴呵宝鉴,我却问你:这三界六道有情众生,种种色相,孰人至美耶?”
话犹未了,就听得那*喀嚓一声响,原本光洁平滑的青铜镜面寸寸龟裂,西王母吃了一惊,不觉将宝镜抛在地下,起身出得宫门之外看时,只见那方圆三千里的红铜巨柱赫然直顶云霄,柱顶红云滚滚中,巨鸟希有目如青月,双翅展开百余万里,轰然扇动,将西昆仑山间天池之水扇动,青色波涛翻滚滔天,水中鱼龙翻滚腾越,凄厉悲鸣。
西王母失惊,忽然又听得嬉笑之声,急回首看时,却见那巨鸟希有足间隐隐现出一间石室,有人身长一丈,白发皓首,人身鸟面虎尾,身旁有一黑熊,背插双翼,左右顾望。那人与一女投壶,有入不出者,天为之嘘,出而脱误不接者,天为之笑,天空流火炤灼。那女子生得人身虎齿,蓬头戴胜,一根豹尾摇曳,娇笑连连。
西王母遥遥看了,暗叹:东君,东君,我本早已将昔世之事尽数忘却,你又何必来扰我?
喃喃自语,反复几回,不觉痴了。
忽然,希有一声厉叫,西昆仑微微摇撼,种种幻影尽消。西王母蓦然惊醒,颦眉若有所思。山间朔风寒冷,西王母独自立在宫前,兀自不觉。忽然肩头微沉,回目视之,咦!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叁危山。
却是青鸾仙子以青羽之衣覆之,一齐低声奏道:“娘娘,此地风大,请回宫罢。”
西王母不答,思忖片刻,忽然道:“鸾儿,你等随我去天池。”
天池,位于西昆仑半山,方圆一万二里,原本金风吹送,粼粼波光,鱼鸟嬉游,有日月出于湖中,万丈鱼龙吞吐,朝晖夕阴,万千气象。
西王母与三位青鸾仙子离了山顶,驾五色祥云来到池边,此时的天池却仿佛为西王母的心情感召,波澜不兴,阴云沉沉,一派死寂。偶有一头大鹗,其状如雕,黑文白首,赤喙虎爪,从池边万丈峭壁上嘎嘎怪叫飞起,蹬落百丈巨石,纷纷滚入池中,激起点点涟漪,却转瞬即逝。
众位女仙飞至湖面上,便有龙吟如钟,一头全身苍蓝,人面龙身似蛟非蛟的龙蛇,赤须如挂,分水而出,朝王母点头不已,喉中低鸣,便如朝拜一般。
原来此物乃是上古龙神烛龙长子,其名为“鼓”。烛龙本居于昆仑,盘绕天柱,绕之得三周,其长九万里,居于山中,饮食沧海。
后洪荒年间,神妖皆犯杀劫,女娲族中妖神贰负与麾下鸟神“危”杀烛龙次子窫窳。
“危”又叛贰负,贰负遂为昊天上帝所获,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与发,系于山顶巨木之上。
昊天上帝即命“危”投身截教,修成妖仙,后万仙阵上阵亡,斩将封为危月燕,即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之危宿也。此乃后话。
天帝又命西王母召来开明六巫,乃是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六个,取回窫窳尸身,以不死之药灌之,遂复生,原来窫窳本是人面蛇身之神,复生之后却化作龙首无身,性情大变,暴虐好杀,且只知贪食不休,神智全无。西王母遂弃之于弱水,食人无数。后至十日并出时为猎神后羿射杀,亦是后话。
窫窳为危所杀后,烛龙大怒,命长子“鼓”与部将钦丕率妖军伐天,诛杀天帝之臣祖江于昆仑之阳。天帝震怒,御驾亲征,杀钦丕,俘鼓,并驱烛龙于钟山之阴。又将钦丕之魂化为鹗鸟,与鼓一同永困天池之中。
其后西王母又命鼓看守天池水镜,将功赎罪。
此时青鸾仙子齐道:“罢了。尔速将天池水镜开启便是。”
那鼓龙即仰首向西方天空深深吸一口气,西昆仑山中顿时天寒地冻,空中阴云越发浓密,便有大雪如席,朔风倒卷,满山遍野。好雪!但见那——
彤云密布,惨雾重浸。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惨雾重浸,大雪纷纷盖地。真个是六出花,片片飞琼;千林树,株株带玉。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