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排开阵势,旌旗摇曳,刀枪如林,又有诸多上古洪荒时的妖神魔怪,上下盘旋飞舞,诸仙定睛看时,却是那九婴,凿齿,大风,猰貐,修蛇,封豨,天狗,帝江,陆吾,开明,麒麟,梼杌,獬豸,华方,重明,远飞,庆忌,旋龟,多罗罗,招司,穷奇,孰湖,种种奇形怪状之物,狰狞凶恶,遍身幽火,若有若无,有数百万之众,布成那万妖大阵。
怎见得好阵?但见:
明分八卦,暗合九宫。占天地之机关,夺风云之气象。前后列龟蛇之状,左右分龙虎之形。出奇正之甲兵,按阴阳之造化。丙丁前进,如万条烈火烧山。壬癸后随,似一片乌云覆地。左势下盘旋青气,右手下贯串白光。金霞遍满中央,黄道丛依戊己。东西有序,南北多方。四维有二十八宿之分,周回有六十四卦之变。先锋猛勇,合后英雄。左统军皆夺旗斩将之妖,右统军尽举鼎拔山之魔。盘盘曲曲,乱中队伍变长蛇。整整齐齐,静里威仪如伏虎。马军则一冲一突,步卒是或后或前。人人果敢,争前出阵夺头功。个个才能,掠阵监军捉神仙。休夸八阵成功,谩说六韬取胜。陆压施妙计,女娲播神机。
女娲宫中,数十位上古妖仙鱼贯而出,一个个抚掌大笑,容貌或狞恶非常,或清奇无双,或不类人形,妖气冲天,一齐来到万妖阵中。
当先一人,身被玄色重铠,头如龟首,火眼金睛,却并无手脚四肢,一团黑气托起,飘飘荡荡落在震位,作歌道:
生来不喜与人争,但求酣睡了此生。
曾助女娲将天补,穹隆多亏我来撑。
又见那九灵元圣,身长两丈有余,一身青袍,颈生九头,巨口獠牙,立于乾位之上,九个头一齐作歌道:
大道从来本无根,天地生我不坏身。
凝得九灵归元体,吃尽阎浮世上人!
又有一人,遍体青鳞,也是九个头,顶生白角,远远传来一股奇臭之气,来到坤位立住,口里作歌道:
饥时一气食九山,能将万里化泥潭。
共工之臣号相柳,且助女娲灭道阐。
又有一物,长数万里,鱼首无身,一身青泥,俯卧兑位一动不动,却是上古大神鲧的尸身,亦被女娲召来,权充兑位。
又见一物自真火中而出,人面蛇身,口衔一烛,遍体赤红,其身绵延起伏数十万里,盘绕阵中,其头恰好占了坎位,正是上古龙神烛九阴。
又有一人,身长万丈,全身烈焰升腾,七窍中火蛇游走,额生四目,旁边一人,亦身高万丈,全身白鳞,顶生百角,骑一条无鳞巨蟒,正是上古火神祝融,水神共工夫妇,分别将离、艮二位占据。
忽然只闻梵唱满空,热风炎炎,落花如岚里现出一尊佛陀,丈六金身,一身佛光普照,面目依稀掩映宝光之中,看不分明。又有僧众五百相随,皆圆光照顶,面露悲苦虔诚之色,一齐赞曰:
五般尽形寿受法,六种般若波罗灾。
百亿劫前修毗耶,礼敬天王真如来。
燃灯道人见了那尊佛陀,面色微变,即出阵道:“灵鹫山一别,至今不知年岁。不意却在此地相见。”
那佛陀笑道:“大往昔时,承蒙施主相助,吾方保此残躯。今日吾已成新佛,要借娲皇举兵之机,要与那须摩提做个了断。少顷不免做过一场。施主只得休怪。”
燃灯不语,自归列去了。那佛陀便不再言。
是时八方阵眼已齐,万妖,万尸大阵彼此呼应。只听得天上怒雷轰鸣,血雨如注,自那不周山顶徐徐降下二人,左首陆压道人,大红道袍,披发跣足,一身火气,腰间挂个红葫芦。
又听得不周山中龙吼震天,九条红鳞巨龙自半山腰里伸将出来,九头环簇,捧着一辆七香车,上下雷云滚滚,霹雳交加。那部九龙雷车之上坐着女娲娘娘,彩凤仙子随侍,身穿七色锦衣,周身彩光萦绕,满脸杀气。两旁十肠氏环绕。怎见得女娲圣象?
乌云斜耸盘金龙,娥眉倒竖含怒容,九色宫装映日红。要把乾坤再拨弄,托天换日显神通!
女娲娘娘龙车来到阵前,那些山精水怪,魑魅魍魉,上古妖神,毒魔狠怪,种种奇形怪状之物,一齐山呼万岁,声震不周山。
元始看时,只见那女娲目露凶光,左右俱是披毛顶角之辈,真个是群魔乱舞,妖气冲天,将那三十三层天界都充塞了,到处阴风漫漫,惨雾蒙蒙。元始叹道:“似这等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上古正神之相?”南极,燃灯见了这般阵势,俱默然无语。
正说间,忽听一声响,女娲头顶现了五色神石,光照天地,与那万重妖云彼此辉映,越发无比妖异瑰丽。
当下女娲手指元始道:“元始,你虽掌阐教,为治世之尊,却并无德行。当年封神一役,你以大欺小,致那三霄姐妹惨死,手段何其惨酷,是为不仁;你为争正统,不惜勾结化外胡教,引狼入室,与截教手足相残,是为不义;似你这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面目存于天地之间,尚敢妄称三界至尊耶?而今你又屡屡欺我妖族,我隐忍多年,今日便与你较个高低,看谁当为此三界之主!”
元始笑道:“女娲,你枉为上古正神。昔日那纣王不过对你心生仰慕,题诗赞美,你便命那三妖迷惑,断送了他江山,虽是天数,却叫那人间生灵涂炭,种种惨酷,人神共愤!你为一己私欲,一再指使妖孽搅乱清平世界。似你这等蛇蝎妇人,名为上古大神,实乃三界动乱之源也!这且不提;你说我勾结胡教,你阵中巽位上那个和尚又是谁来?”
女娲冷笑,即谓身后:“姜尚,出来见过你的师尊。”
只见女娲娘娘身后转出一物,形似熊罴,背后五道光明,正是黑山老妖,即昔年姜子牙也。见了元始,未及开言,不提防那燃灯道人把手一指,当空青云滚滚间浮起二十四轮圆月,分青白黄绿红黑紫七色,环绕不周山顶缓缓旋转,铮然有声,正是二十四颗定海珠,忽然一齐向姜子牙打来。
毕竟不知姜子牙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皇天后土皆有神 起兵伐天是何因
书接上回。话说姜子牙所化黑山老妖出得阵前,未及开口,燃灯道人便把二十四颗定海珠祭起,翻滚流转如日月一般打来,诸妖神袖手旁观,只是冷笑。原来此珠乃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其身化为天地风云,盘古二十四脊椎骨所化,蕴涵鸿蒙宇宙之大威能,黑山老妖如何禁得起!扑地一声,打作齑粉,连身后五路神一并打散了。女娲见了,不怒反笑,一旁九凤仙子手指燃灯骂道:“那泼道,我家娘娘素知你德行,早作了准备,如今你还有甚话说?”话犹未了,女娲娘娘座前转出一人,白发皓首,须眉似雪,全身披挂,甲胄金装,十分威仪。怎见得他模样?
黄邓邓,耀水镜;玲珑花,巧样称。竖三叉,攒四凤。六瓣六楞紫金盔,缨络翻,硃砂迸。珊瑚碧玉周围绕,玛瑙珍珠前面钉。龙吞口,兽吞肩。红似火,赤似烟。老君炉,曾烧炼,千锤打,万锤颠。绿绒扣,紫绒穿。迸铜锤,扛铁鞭。锁子文,甲上悬。披一领,按南方丙丁火,茜草茜,胭脂抹。五彩装,花千朵。遍金织就大红袍。系一条四指阔,羊脂玉,玛瑙厢,琥珀砌,紫金雀舌八宝攒就白玉带。
诸仙看时,来者正是太公吕望也。
原来子牙终是阐教中人,昔时曾在玉虚学道,昆仑十二仙中多有与之交好者,当下黄龙真人便出列道:“姜师弟,我闻你轮回已久,享人间富贵去了,如何却在这万妖阵里?”
太公微微一笑,却不答话,黄龙正欲再问,不觉他又换了模样,此番与前大不相同,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盘膝而坐,手把钓竿。正是:
弃却朝歌远市尘,法施土遁救民生。闲居渭水垂竿待,只等风云际会缘。
武吉灾殃为引道,飞熊仁兆主求贤。八十才逢明圣主,方立周朝八百年。
此际天庭大军亦至阵前,哪吒,杨戬,雷镇子,韦护,金木二吒连同群星中土行孙,杨任等昆仑弟子见了子牙,俱惊疑不定,雷震子大叫:“师叔,我来救你!”风雷二翅展开,有五十余丈宽阔,风雷齐响,乱羽纷纷,一摆手中黄金大棍,便要飞起,却被杨戬一把拉住,低声谓雷震子道:“雷兄莫要上前,静观其变。”
韦护冷笑道:“你等真个不知?姜子牙早已坠落魔道,此时已成异类。你不见他一身妖气,哪里还有半点道骨。此非你我师叔,此熊罴之妖也。”
诸门人听了,各露惊疑之色,黄龙真人怒道:“哪有此事?我却不信!云中子,你把照妖鉴与我!”
云中子不言,将照妖鉴付与黄龙,当空照去,只见子牙又换了模样,此番又是不同,却是一头黑熊,身长十丈,遍体黑毛如钢针一般,目如火炭,左顾右盼,忽地人立而起,口出人言道:
元来身在大荒东,始居石室伴木公。
天地岁月匆匆过,尊师贵道苦用功。
卑躬屈节拜玉虚,鄙夫寡识落套中。
无良燃灯恶道人,耻与哙伍将我薨。
又蒙元始师恩重,炼魂万载梦憧憧。
拜相封神成何用,位极人臣都是空。
幸与陆压道君逢,飞刀斩躯还本性。
诸君叹我身堕落,我笑世人在梦中。
玉虚门下诸仙面面相觑,万妖阵中上古妖神,天下诸妖一齐哄动,女娲娘娘便道:“元始,你明知封神之事夺天地造化,造鬼神玄机,大伤天和。你却教姜子牙薄福之人代你行事,其心何其险也!你这般德行,有何面目为一教之主,又有何颜面为三界之尊!”
元始笑道:“女娲,你虽具大法力,却不明天地造化真意。姜尚本一红尘芸芸众生,原有道根,既发向道之心,便是与我教有缘。我着他封神,便是教他修大功德,如何反说损他福报?此乃本末倒置,小儿之见也。”
陆压道人听了,呵呵笑道:“这也罢了。只一节,那燃灯道人何以杀人灭口?却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燃灯道人一旁道:“非也。姜尚命里注定有此一劫,吾知姜尚命不该绝,乃是顺天行事,不过天意假借我手耳。便是当年杀他前身,亦是此理。你等妖人不识天数,覆灭只在眼前,尚敢巧言令色,惑我军心,真真可笑。”
话音方落,忽然有人道:“天为何物?”
一语既出,初闻如春雷乍起,戛然而止,余音澄澈飘渺,如古龙长吟,自虚空深处徐徐而来,诸妖神,仙家,普天神将闻之皆如沐春风,心旷神弛,仿佛身心元神真灵便要随之飘然而起,飞往天外。
又闻得琴音袅袅,悠然古雅,如高山落花,流水飞瀑,自不周山间一泻亿万里,将万妖,万尸大阵连同天庭大军一齐淹没。
元始定睛看时,只见不周山半山里星瀑滚滚,飞流而下,注入山前一眼深潭之中。瀑前一角亭台,八角飞檐,古香古色,亭中一人长身玉立,着帝王之服,面目清雅,额生双角,颊显逆鳞,膝前放一张焦尾古琴,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日,形如凤凰,上圆下方,法天象地,岳山高耸,承露侧镶,龙池凤沼,上山下泽,暗藏天地万象。
元始认得其人,正是伏羲圣皇,即道:“圣皇此言何意?”
伏羲不答,只将玉指轻拨,君、臣、民、事、物、文、武七弦纷作,泛、按、散之音交替而出,如天地人三合,轰然齐鸣。瀑前深潭中有群龙浮头,随韵上下,呦呦而鸣。
元始冷笑,取出一盒祭在半空,一声响,将那潭中群龙皆收去了,须臾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