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神;想着自己以前也时常这么孤伶伶地坐在房门口等他,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回房也从来不会温柔地给她一个拥抱,有时她想挨近他撒娇说话,他还会赏她一句“不要吵我”的警告,迳自埋首于绘制园景图间……他不好,他一点都不好,不体贴她、不关心她、不理睬她,要听到他多说几个字就必须激怒他、跟他吵架,否则他根本不会费心听她说半个字。她也想好声好气与他分享一整天的生活趣事,收到退稿单时也想假哭地扑进他怀里,要他陪她一块臭骂退她稿子的那些瞎眼书商,赖着要他安抚她,说她写得好,是那些书商没眼光。
像现在真好,她不用再因为他对她的冷淡而哭泣,他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了,他皱眉看她,或是同样不在乎她,她都可以释怀,反正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好讨厌翻腾在起起落落的失望里,好讨厌自己总是为了他的态度郁郁寡欢。
她揉揉鼻,深深呼吸,不要再去想那些教人不开心的事。
“死三子,八成又忘了我还在赵府,这下好了,宝宝,你得陪着娘一路走回去了……”她撑着腰,小心翼翼起身。三条街呀……真远,恐怕得花上半个多时辰,偏偏今天又热,她午膳也还没吃……她是不委屈啦,就怕累坏饿坏肚子里的心肝宝贝。
原地哀怨不如开始举步而行,一小步一小步的走,总是会到家的。
花迎春抱起大竹篮,踩入日光正炙的街道,正午的阳光会咬人似的,才晒了一会儿,她已经觉得肌肤又刺又痛,若不是怕醒目丢脸,她真有股冲动想拿竹篮罩头,帮忙挡一挡烫人的金乌。
好热……
汗流浃背的,真不舒服。
花迎春突然想到严虑拆掉她的发辫,难怪!难怪她觉得背部闷得好热好热,她就是嫌天热才会将长发整齐扎束起来,他竟然说她绑起头发就没办法靠长发来掩盖她的体态,听听,这男人多毒!
哼!她才不会因为他的一句嘲讽就一辈子披头散发!
花迎春咬着系绳,快手地扎起麻花长辫。这样才清爽呀,不然整把头发全披在背上,等同于穿了件皮草,热昏她事小,热昏她肚里的心肝宝贝找谁赔呀!
她才扎完辫,一名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她回头,望着不熟悉的脸孔,不解地盯着妇人送过来的笑容,妇人将她招近一些,才凑到她的耳朵好心告知,“你背后的衣裳湿透了,教人看见兜子系绳和肌肤了。”
花迎春几乎是立刻跳起来,一手揪住背后的衣料,脑袋使劲想探到自个儿背后去瞧清楚——真的!她背后那片湿濡将轻薄的料子透尽了无边春色,这几日气温高,她偷懒不穿内衬,就是贪求凉快一些,这下可好,吸汗的内衬被她脱在房里,她的汗水全让外头这件薄料子给吸得爽快,这种粉嫩嫩的浅色衫子一碰到水,根本没有任何遮掩保护的作用!
花迎春想惨叫,也想挖个地洞坑杀自己!天,她用这副丢人的模样抛头露面多久了?!
她努力回想——她一开始在花家饭馆打苍蝇,掌柜的座位是面对众人的,所以她的背湿糊得再惨也没人瞧见。然后订单太多,大伙忙不过来,她也接了一份,便是送六菜一汤到赵府来,她提了菜,坐上三子的马车——还好,在马车里也不会有人看见春光。紧接着她下了马车,进了赵府,开始布菜,后来严虑就过来将她的系发绳抢下来,弄乱她的发——“呀!原来他说的看光是指这个吗?”花迎春猛然醒悟地低喃,瞧见年轻妇人仍在,她赶忙朝对方鞠躬道谢,妇人笑笑摇头,直称是小事,便抱着孩子走了。
花迎春快手解开头发,让那片黑瀑继续替她挡春光,热死总比丢脸死好。
严虑是这个意思吗?原来他并不是要讽刺她胖,只是担心她让人瞧光光?
他……在吃醋吗?
不对不对,花迎春,你又来了,老是迳自将他的意思往好处去想。你还记不记得,他第一次送你的那条玉颈链?你感动得半死,那时只觉得他好好,他表面虽冷,心却是热呼呼的,他看似冷漠如冰,实则情热似火,他爱你爱你爱死你了。结果呢?那条玉颈链是客户拿来贴工钱的!不拿白不拿,拿了又嫌麻烦,当了又换不到几文,索性送给你,你的眼泪你的感动你的心花怒放你的小鹿乱撞你的少女情怀你的英雄崇拜全是屁!
冷静,你一定要冷静,严虑只是在嫌你腰围粗,他就是那个意思而已!
不要自作多情了,不然……又要失望了呢。
虽然是如此告诫自己,花迎春却是笑了。无论心里怎生又怎生地否定他,在最小最私密的心灵角落里,还是有个好小好小的嗓音在咯咯直笑,说着她还是相信他在护着她,他不想让人见到她若隐若现的背部春景,他在吃醋,他在独占,他不开心她被看光,他呀,是有那么一丁点点点点在意着她呢……嘴里说着不想让他影响心情,又还是让他牵着鼻子走,花迎春觉得脚步轻快起来,背上像插了对翅膀,拍呀拍地将她提在半空中,她脚尖蹑着地,小跑步起来,跑没两步还转个圈圈——“……少爷,咱们又折回来赵老爷府上做什么?您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不远地,严府的马车歇在花迎春身后的小巷边,驾马车的小厮摸不着头绪,只得转身透过小棂窗问着车厢内一脸沉思的主子严虑。
严虑凝望着翩翩起舞般的花迎春,她裙上绣着蝶,随着她的步伐飞腾起来,几乎像是活灵灵的。
她前一刻还和他争个输赢,下一刻又自得其乐地跑跳起来,心情似乎非常异常的好,是因为她争赢了他、气跑了他,所以才会如此开怀?
思及此,他黯下眼神,觉得自己真是失败,竟然让妻子以不见他为乐。
“跟着她。”
他知道,她现在有精力活蹦乱跳,但那只能维持片刻。她的体力有多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每回爱过她之后,她都是睡得最死的那方,反而花费浑身解数讨好她的男人得眼睁睁看她香甜睡去。
外强内干的软壳小蟹——这是他暗地里为她取的昵称,在她睡得很熟很熟之际,他才会这么叫她,这是取笑,也是实话,她就像软壳蟹,外表看起来威武还颇能吓唬人,但骨子里全是软的……要是让花迎春听见了这小名,她又要同他吵嘴了,吠吠地说她才不是软壳小蟹,又吠吠吠地说她有多坚强多勇敢多不容易被看扁,虚张声势。
果然完全如严虑所料,外强内干的软壳小蟹在半条街的路程就耗尽了全力,蹦蹦跳跳累了,只能将手里的大竹篮倒置,一屁股坐在竹篮上吐舌扬风,乐极生悲的用力喘气。
爱跑嘛!爱跳嘛!爱转圈圈嘛!将三条街的力气全部用罄,榨得不剩半点。打从怀孕后她体力变得更糟,有时连在饭馆里追苍蝇都会追到头晕目眩,现在她眼前一片暗黑,胸口噗通噗通地乱跳,真不舒服。
“我送你回去。”
严虑让马车停在花迎春面前,半掀的幕帘探出他的手掌及同样面无表情的脸孔。
花迎春有些吃惊。怎么又见到他了?他不是老早就走了吗?算算时间都够他回到严府去喝好几杯茶了。
她不知道心窝口泛开那股热热的东西是什么,严虑的表情并不热络,连眼神都是淡淡的,她在他脸上读不到任何外露的情绪,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太驽钝?
他没再催促她,掀帘的手也没收回,就这么维持着等待她点头上车的沉默与静止。
“我爹说不可以随便和陌——”
严虑眉淡拧,知道她又要说出那种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推托。
“我不记得你的生辰,我只知道你是出生在迎春花开的季节,花开了,就表示你的生辰快到了。”车厢里的他突然这么说道,声音没有起伏,比她小时候上过的学堂夫子说话声音更平更让人想打瞌睡,可是却扰乱了她的一池心湖。
他说的这番话,是她在洞房花烛夜对他叨叨念念的自我介绍里的一句,她没有直接告诉他,她出生在哪年哪月哪日哪个时辰,她只说了,她是迎春花,春天来了,花开了,她也出世了。
他记得的!
宝宝!宝宝!你听你听,你爹爹还是有一点点良心的嘛,呵呵呵……好吧,娘准许你以后对他孝顺一两天啦。
花迎春很高兴,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连严虑都困惑挑眉,不明白他是哪句话还是哪个举动让她发笑。
她从竹篮上跳起来,没尊没严地爬进了严虑的马车,心里不断细数他之前对她多么不好的声音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真容易满足,因为他折回来载她了,不是吗?这一趟路可不是巧遇,他是“专程”来接她的呐!
专程的咧。
第三章
“停车!停车!”
花迎春拍拍车厢木板,外头驾车的小厮听到了,吁的一声停下走势。
严虑看着她掀帘跳下马车,跑到对巷的小摊前排队买饼,等了良久才拿到热饼要走回马车,她与他透过小棂窗四目相交,她嘴里正咬着饼尖,满口都是芝麻香,她扬唇一笑,又折回小摊再排一次队,远远瞧见她对小摊老板比画了个“一”字,高高兴兴接过第二块饼后才小跑步回来,裙摆上的蝶又飞着,衬着她的笑颜,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严虑动手替她掀开湛蓝的帷幔,甚至伸手助她回到车厢里。
“喏。银鸢城最有名的的芝麻大饼,每日限量。”她大方分他一个。
“不要老吃这种没营养的零嘴,对身体没益处,该吃正餐就吃正餐,瞧你,都胖了一大圈。”严虑没动手接,他是个只吃正餐的人,早膳午膳晚膳,一日三餐,绝不吃些小玩意儿、甜品这些被归于没营养的食物。
原本啃饼啃得开开心心的花迎春笑脸一僵,“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她还得要喂心肝宝贝,不跟他计较。
咬着饼,花迎春有些不快。原本好意多买一块给他吃,不吃便罢,还说她胖……姑且不论她的好意被践踏,这样人身攻击实在是让人火大。
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一个人扛两个人的重量,变胖一点点有什么关系?再说,她也没胖多少呀!以前的衣裳她都还能穿,府里也没几个人眼尖看见她胖多少,除了盼春说过之外,根本没人注意到,所以她才能瞒着怀孕的事实。偏偏他就是看出来了,还看得真讨人厌的仔细。
“少吃一点。”严虑又对她啃饼的模样有意见。他仍是觉得正餐多吃点比较有益,一碗有肉有菜的饭胜过只撒上几颗芝麻的煨饼,零嘴吃多了,会影响下一顿正餐的胃口,为了一块饼,省掉晚膳太得不偿失。
严虑就是这样一个严律的人,他的生活一丝不苟。
“我自己掏钱买饼吃,又没花你的,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花迎春已经完全尝不出饼香,像在啃硬邦邦的面团。
“你已经——”
“不要再说我变胖了!”她爆发了,愤然起身,忘却自己身在车厢里,脑袋就硬生生撞到车顶,痛得她捂脑呻吟,加上马车倏地颠簸,她无暇顾及自身安全,身子左边摇摇右边晃晃,直到严虑探手将她扶住,那股昏眩才缓缓结束。他拉她坐下,让她置于他双臂之间,她不领情,想要爬离他远远的,一手还捂着脑门上的红肿,一手又要抹泪又要爬行,轻而易举便让他又逮回。
“撞到哪里了?我瞧瞧。”
“不要你管啦!”假惺惺!呜,好痛……严虑捉住她那对挥舞的小蝥,箝在身前,长指挑开她的发髻,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