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37节

席飞尘停下脚步，转过身，“小亦。”

“小亦，大哥哥叫你呢！”林宸将他从身后揪出来。这孩子，像牛皮糖似的黏着她，赶都赶不走；对于席飞尘，却似乎很是畏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席飞尘问，“小亦，你知道无妄幻蕊花吗？”

“大哥哥问这个做什么？”小亦的反应很奇怪，他虽然仍是瑟缩着，只露出一个脑袋，却是硬着头皮直视着他。

席飞尘平心静气地对他说，“无妄幻蕊花对于你姐姐很重要，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们。”

小亦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瞪着席飞尘，“不知道，小亦不知道。这世上早就没有无妄幻蕊花了，全都死绝了。你们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林宸蹲下身，扳过他的脸，严肃地问，“小亦，你告诉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无妄幻蕊花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亦低着头，欲言又止。

“看着姐姐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实话吗？”

小亦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还是一言不发，手下不停地绞扯着衣袖。

“罢了，”林宸上前拥着他，柔声问，“小亦，你永远不会欺骗姐姐的是不是？”

小亦的头更深地埋进林宸怀里，闷声说，“嗯，小亦永远不会做出伤害姐姐的事。”

林宸心下喟叹，眉眼放柔，摸摸他的头，不忍再逼他。

席飞尘一路西行，林宸忖度着他自有考量，也不多问。

一行三人，旅途继续。

月钩初上，三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分外狭长。

林宸一步迈下，突然周身的景致瞬息万变。犹如飞快地穿梭于时空的缝隙，电影镜头急速快进，景物不停得后退。

然后，物换星移的速度渐缓，直到凝滞，周遭定格成一片空旷的原野，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八条分叉路口。

路的尽头掩映在迷雾间，看不真切，似乎是成群的建筑。

林宸循着来路往后退一步，岔路消失了，沿途寥寥几株树木。往前一步，仍是八条岔路。

察觉到她的不安，席飞尘靠近她，握住她的手，凝声说，“不要走散，我不会松手。”

“嗯。”林宸抬眼看他，他好看的侧脸冰冷依旧，握着他的手，纷乱的心缓缓安宁下来。

小亦死死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隐在暗处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八条路径，七条小路犹如展开的扇形，延伸向四面八方，围拱着中间最宽的大路。七条小径的转角处分别放置了一块指示牌，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林宸正正地对着中间的通衢大道，她踟蹰不前，自然而然地问出，“席飞尘，要怎么走？”

“往前走。”

“姐姐，不要去！”小亦拉住林宸的袖子。

林宸宠溺地碰碰他的额头，“小亦，你乖！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不，小亦会保护姐姐的。”小鬼大声驳回，他想了想又低声说，“姐姐是不是想要离开这里？”

林宸看着他风雨欲来的表情，还是选择说真话，“嗯，姐姐想要回家了。”

“那……那姐姐又要把小亦一个人扔下了？小亦不要。”水汽迅速得凝聚降落，泪珠儿成串地落下。

林宸手忙脚乱地蘀他擦眼泪，要是这个小鬼经常呆在她身边，她非常有必要准备几块手帕，“那小亦跟姐姐一起走好不好？”

“不可以。”席飞尘突兀地插进来，凝眸着小亦，眼里神色不明，语气凉飕飕的。

小亦被他一声大喊吓到，打了个哆嗦。

林宸诧异地看着席飞尘，张了张嘴，正想问他为什么，小亦已经自己拭干了泪水，抬起头看着林宸，懂事地说，“小亦明白了，姐姐，我们快走吧。”

小亦拉着林宸的手，他低垂着头，未来的长腿，目前的小短腿迈得极快，一下子就赶超了席飞尘。

似乎有什么事情席飞尘和小亦都知道，独独她被隐瞒了，林宸心里不太舒坦。可瞧着小亦拉着她，一路横冲直撞，犹如来势汹汹的火车头，她立即打消了现在询问他的念头。

“姐姐，姐姐，小亦带你回家好不好？”小孩子心性，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刻钟，小亦又亲热地摇着林宸的手，望着她的大眼里无限期盼。

“好啊，小亦要介绍家人给姐姐认识吗？”

“姐姐忘记了，姐姐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亦早就没有亲人啦！”小亦瞪着她，努着嘴，面上分不清是怒意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小亦，对不起。”林宸很抱歉，也很心疼他。

“那，小亦求你，姐姐不要走，留下来陪小亦好不好？小亦就只求你一件事，姐姐，任何事小亦都可以答应你。小亦会永远对姐姐好的。不要走，好不好？”他殷切地望着她，干净的眼底燃烧着令人惊心的炙热火光，似要燃尽自己，灼伤别人。

林宸低低一叹，索性抱起他，“小亦，姐姐在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姐姐一定要回去。有机会，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好吗？。小亦这么懂事，一定会理解姐姐的，是不是？”她算是在撒谎欺骗他吗？

然后，要他再等上一百年吗？他眼底的光辉骤然寂灭，“嗯，小亦知道该怎么做了。”

突然，九道黑影厉电一般在空中划落，天际的虚影似彗星留下的狭长尾巴。

“参见少主！”他们屈膝半跪在林宸面前，以手加额，动作划一，呼声震天。

席飞尘面色一沉，不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已经横步站在林宸身前。

在林宸惊疑的目光中，小亦平淡地用他稚气未脱的清脆童音高声道，“平身！”

原本他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放弃寻找姐姐，原本他已经死心了，准备踏踏实实地做他的少主。可是，这次历劫，竟然又让他遇到了姐姐，她不会知道他是多么地欣喜若狂。如果姐姐愿意，他真的很想抛下所有，和姐姐在一起。

可是逃不掉，永远逃不掉，就算今天没有被下属找到，只要“天逆”阵心的邪魔一日还在，他就一日无法真的放下责任。这是他的宿命，不可违抗的使命，星辰的轨迹以他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写的。

一旦回去了，他想要亲近姐姐，想要和姐姐在一起，会难上加难。就算姐姐愿意，也会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更多的无可奈何横亘在他们之间。更何况，姐姐，恐怕，是不愿意的。

林宸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怎么她遇上的，一个个的，没一个是普通人呐！

☆、第六十一章莲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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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条路，走中间的庄康大道，行至深处，竟然就是小亦的领地。

“仙邈城”，这是一座空中花园，整块大陆虚悬于空中，远远望去，似是与天接壤，与日月毗邻。

巍峨城墙内，雕栏画栋，檐牙高啄。

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在皎皎月色下色泽媿丽，玛瑙、翡翠铺就的地板，月华倾泻了一地。林宸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每经过一处都唏嘘半天。

“小姐，公子，请您在此稍息片刻，奴婢芍药就在门外候着，有事请唤奴婢一声。”她身着鸀色绸衫；桃腮杏面。就算只是个丫鬟，她的衣着谈吐也很是优雅。

林宸躺在水晶宫的鸡翅木雕凤凰镶金玉的大床上时，还觉得犹如梦境。也甚至忘记了思考，既然是小亦的家，小亦之前为什么要阻止她来？

床上浅碧金钱蓝玫瑰引枕，瞳色描金大条褥。

房里的器物无不雕镂五彩的，销金嵌玉，极尽奢华。梳妆台上纯白的象牙梳，案几上镂空绘麒麟紫玉扳指，壁龛里置着的青鸀古铜鼎，汝窑花囊，墙上悬着的古琴，每一样都是稀世难求的珍宝。跟这里的一比，那日在天水一线街道上所见的简直都是些扔在地上也没人会捡的瑕疵品。

小亦刚一回来，立刻就有一个老妪急匆匆地迎上来，身后领着若干人，齐刷刷地跪下，“恭喜少主历劫归来！”

这似乎还是在不得张扬的前提下，排场可真大呀！林宸站在小亦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亦跟林宸依依不舍了小半个小时，老妪再三催促，他才肯走，临走前小亦对于不能亲自陪她表示万分遗憾。

“姐姐，她们不知道你要来，都没来得及准备，你就先将就着住一晚吧。”这是小亦的原话。

天呐，这还叫将就，满目华光璀璨，却不令人觉之庸俗，布局格调反而尽显高雅尊贵。那要是不将就，那应该是怎么样的美好？林宸想象不出。

“只是这种程度，就把你收买了？”席飞尘坐在浅浮雕西番莲的椅子上，双腿优雅交叠，不屑地轻哼。

“好嘛，好嘛！知道你见过大世面，我就是没有见过不行啊！”林宸还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这里是迷兮离境，是与“天逆”之阵相连的另一个空间。莲氏一族作为星月大陆的守护之族，千万年来隐匿于此，镇守阵心，是把守邪魔出世的最后一关。

这是一个珠宝遍地，钻石跟石子一样不值钱的世界。莲氏皇族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却是人丁稀薄，到了小亦这一代，只剩下小亦一人。

林宸不敢相信，那个无比依赖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是莲氏皇族的唯一传人，居然肩负着那么大的责任。

“席飞尘，你为什么不反对？”

他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反对什么？”

林宸好莫名其妙，“反对来这里呀？你不会觉得是浪费时间，耽搁我们的行程吗？无妄幻蕊花还不知道在那个角落！”

“你还想回去吗？”

“当然，你这不是废话嘛！不想回去我还费这么大的劲，冒着生命危险进这个阵。”林宸挑眉。

“那就必须来这里。”

“咦，你的意思是无妄幻蕊花种在这里？”林宸的双眼顿时雪亮。

席飞尘说，“无妄幻蕊花不是种出来的。”

“哈，花不是种出来的，难道还是生出来的？”匪夷所思！

“就是生出来的。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一个人乖乖在房里呆着，哪也不要去。要不然客死他乡，可没人给你收尸。”席飞尘冷冰冰的说。

林宸不吭气，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种话她都听腻了。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还不是第一个赶过来救她，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林宸刚用过晚膳，小亦就出现在门口。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内打搅。”小亦除了对着她，对着其他人，都很是老成持重，架子十足，跟年纪外貌一点都不搭。

“是。”

丫鬟一关上门，他就原形毕露了，笑着飞扑过来，一脸稚气，“姐姐！”

“唉唉，你等等，我手脏！手脏！”小亦环着她的腰，林宸双手高高举起，她满手的油腻，生怕弄脏了他的衣服。“小亦，你家的厨师手艺真是太好了，让我大快朵颐，差点没把舌头也吞下去。”

林宸为自己感到羞愧，她一个女孩子，吃了一碗米饭，六个主菜，八个配菜，外加饭后甜点。

小亦一边舀着湿毛巾帮她擦手，一边说，“姐姐喜欢呀！那我叫人再送一份过来。”来收拾碗盆的丫鬟被小亦打发走了，这活他就自己来干。

林宸自然而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她不知道，要是让莲氏一族的子民看见这一幕，绝对会大跌眼镜，天呐！天下红雨了吗？他们高贵任性跟恶魔没有两样的少主居然会纡尊降贵干这种事？

“别别，千万别，我已经吃得很撑很撑了，吃得路都走不动了！”林宸不能摆手，忙摇头拒绝。

“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