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她了,待会就去找她叙旧。”
云桑看王母走远了,对蚩尤半是警告、半是央求地说:“我知道你一向无法无天,任性胡为,不过这里不是神农山,你可千万别乱来,否则出了事,谁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蚩尤笑了笑,打量着桃林的方位布局,
重重花影中,水榭的栏杆上悬空坐着一个青衣女子,女子双手提着裙裾,脚上没有穿鞋,踢打着水玩。串串水花高高飞起,粼粼月光与点点波光一同荡漾在她雪白的足尖。
叫嚷声传过来,打破了瑶池夜晚的宁静,青衣女子笑着闻声回头,蚩尤身子一震,硬生生地停住了步子。溶溶月色下,女子面目清晰,正是他遍寻不着、以为已死的西陵珩。
“蚩尤?你怎么在这里?”西陵珩跳起来,满面惊讶,看似凶巴巴,眼中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惊喜。
蚩尤呆了一瞬,几步飞掠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这才敢确认一切是真,“你又怎么在这里?”
西陵珩顾不上回答,指指桃林里的侍卫,“他们是在追你吗?你偷了什么?”
蚩尤耸耸肩,大大咧咧地说:“我从玉山地宫拿了把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用了,待会还给他们算了。”
西陵珩脸色大变,“你、你、你找死!这是圣地玉山,就是黄帝、炎帝、俊帝来了都要遵守玉山的规矩!”西陵珩急得团团转,蚩尤却一点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笑看着西陵珩着急。
眼看着侍卫们越来越近,西陵珩飞脚把蚩尤踢到水里,“快逃!我来挡着追兵!赶快逃下玉山,立即把这破弓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永不要承认你进过玉山地宫盗宝,一旦承认必死无疑!”
蚩尤一脸无赖相,脑袋浮在水面,紧张兮兮地说:“好媳妇,你若倒霉了,千万别把我招供出来。”
西陵珩没好气地说:“快滚!”
眼见着侍卫们蜂拥而来,西陵珩偷偷去觑水面,看蚩尤已经消失,才松了口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已被侍卫们团团包围住,顾不上多想,和侍卫胡搅蛮缠地拖延着时间。
蟠桃宴在傍晚开始,座位设在瑶池边,亭台楼阁内安放着案榻,参差错落,看似随意,实际极有讲究。
主席上设了四座,王母坐主位,右手边坐的是高辛族的王子季厘,左手边坐的是神农族的王姬云桑,云桑下方是轩辕族王子昌意。挨着他们的是四世家的席位,再远处才是其余各族来宾。
蚩尤坐在神农席中,一边举杯慢饮,一边用神识搜着西陵珩,没有发现她。想来因为犯错,被禁止参加蟠桃宴了。
王母命侍女将宝匣打开,匣内装着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王母说:“这是玉山灵气孕育出的驻颜花,不但是兵器,还可以不耗费主人一丝灵力就帮主人停驻年轻的容颜,”
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容颜永驻,不禁低声惊叹。
蚩尤站在一旁,静看着比斗,直到最后一轮决出了胜负,他才掠向试炼台,几招就把胜者逼退,迅雷不及掩耳地夺取了驻颜花,对王母扬扬指间的桃花,“多谢!”旋即跃下试炼台,飘然而去。
举座皆惊!
云桑心内暗骂蚩尤,面上却仍全力维护蚩尤,为他寻着行事如此无礼的借口。
王母倒也没介意,只淡淡宣布了神农族蚩尤获胜。
蟠桃宴后,宾客全部离去,没有了宾客自然也不用傀儡宫女,宫殿内真正的宫女并不多,来来去去,悄无声息,常常一早上都听不到一句说话声。
西陵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母每三十年要开一次蟠桃宴,太寂寞了!即使都是些不相干者,也可以用别人的热闹打发自己的寂寞。
想着自己被罚,禁于玉山一百二十年,几万个日日夜夜,向来乐天的她都开始犯愁。
蚩尤似乎猜到她会觉得孤单,派侍从送来一只瘦弱的獙獙(Bi Bi),它的母亲在守卫地盘时战死,临死前还未生产,为了让孩子活命,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利爪剖开自己的肚子,将未足月的孩子取出,恰好被蚩尤所救,可这样的孩子又如何能活呢?
西陵珩拿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她不觉得是浪费,既然活不长,那就要吃喝尽兴。蟠桃和玉髓汇聚天地灵气,可正因为灵气过于充沛,若不能吸纳,反而会致人于死。果然,没多久,小獙獙的毛皮鼓胀起来,越来越大,变得像个皮球,像是马上就要炸裂,因为痛苦,小獙獙双眼通红,暴躁不安。西陵珩着急地安抚着它,它却又抓又咬,西陵珩的手被抓得鲜血直流。小獙獙无意吮吸到她的鲜血,觉得减轻了痛苦,它就紧紧咬着西陵珩的手,用力地吸着她的血。西陵珩倒是不在意,由着它吸,也丝毫不束缚自己的灵力。慢慢地,獙獙的身体恢复了原样,它心满意足地蹭着西陵珩,沉睡过去。
误打误撞,竟然寻得了一线生机,真是傻有傻福!
西陵珩被关在深山,只有阿獙相伴,每日就盼着能收到信。
大哥青阳公务繁忙,不要说写信,连一点慰问的话都没有。四哥昌意倒是很关心她,可主要是送些吃的玩的,并不怎么写信。唯独蚩尤来信频密,常常一月好几封,大到各地风光,小到他听的一个笑话、吃的一道菜,都会写到信里,也不拘长短,长时百字,短时就一句,“案头的昙花开了,白色,很香。”
有时,还会给她惊喜。蚩尤告诉她,汉水出了吃人的大水怪,他主动请命去制伏水怪,受了点轻伤,不过水怪死了,他把水怪的牙齿做成风铃带给她。
西陵珩将风铃挂在屋檐下,每当风吹过,在悦耳的叮当声中,她脑海中会栩栩如生地浮现出:巨浪滔天,蚩尤与水怪搏斗,胳膊受伤,鲜血染红了汉水,而他嘴角仍带着满不在乎的狂妄笑意。
西陵珩渐渐依赖上了蚩尤的信,即使只是寥寥一句,也带着外面天地的生机和精彩。她的回信则千篇一律,她和阿獙做了什么,她和阿獙又做了什么。
西陵珩偶尔会想,如果把她的信放到一起看,肯定能把蚩尤闷死,不过她写得很开心,蚩尤也一直没有被她烦到不再给她回信。
蚩尤找了一只很好的鸟做信使:一只五花大绑着的琅鸟。
琅鸟通体白色,双眼碧绿,因为体态美丽,性情温顺,所以神族少女常养在闺房,可这只琅鸟十分倨傲,抬头望天,看都不看西陵珩一眼。
西陵珩给琅鸟喂食,它很温驯,乖乖吃了两条小五色鱼,西陵珩心喜,也不难驯嘛!喂第三条时,琅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啄在西陵珩手上,撕去一片肉。
西陵珩对琅鸟说:“你能和蚩尤斗,可见早已不是凡鸟,我没那心力驯化你,但蚩尤费心捉你送给我,我不能拂逆他的心意,轻易将你放走。你先在玉山暂住,为我传递消息,等我下山之日,随你选择是走是留。你若答应,我现在就松开你,你若不答应,我就捆你一百年。”
一百多天后,西陵珩放完食物要走时,它用嘴叼住了西陵珩的衣服。
西陵珩回首看它,“你答应了?”
它把头一昂,不吭声。
西陵珩对它的臭脾气毫不介意,微笑着说:“你脾气虽暴烈,性子却高傲,自然不屑于有诺不践。”她挥手解开它身上的绳子,“我有事时会找你,平日里你若不想见我,玉山之内,随你翱翔。”
他刚要飞走,西陵珩又说:“你不是琅鸟,也不是凤凰,你就是你,天下间独一无二,我就暂且叫你烈阳,你日后若有机缘修成人形,可以随自己喜好换别的称号。”
烈阳呆呆地站着,似在思索西陵珩的话,西陵珩手拿桃枝,在地上写下“烈阳”两字。
琅鸟盯着地上的“烈阳”看了半晌,展翅而去。
西陵珩轻嘘口气,对阿獙摇头感叹,“它真是太倔犟了,性爱自由的飞禽竟然能坚持一百多天!我差点就撑不下去,打算给蚩尤写信,求他允许我放了它。”
经过几十年的相处,阿獙和烈阳已混熟,阿獙和烈阳戏耍时,西陵珩就一边看守桃林,一边养蚕。
几十年来,她收了蚩尤很多礼物,却没有一件回赠。玉山之上有美玉、有异草、有奇珍,可那都属于王母,不属于她。
她的母亲精通养蚕纺纱,在她还没学会说话时就已经学会了辨别各种蚕种。她琢磨着也许可以借助玉山的灵气,养出一种天下绝无仅有的蚕,为蚩尤做一件天下绝无仅有的衣袍。
十六年养成桃花蚕,五年纺纱,三年织布,一年裁衣,西陵珩总共花费了二十五年为蚩尤准备好了衣袍。衣袍制成时,满屋红光惊动了整个玉山。侍女们以为着火了,四处奔走呼叫,王母匆匆而来,看到一袭简简单单的红色衣袍,可那红色好似活得一般,在狂野得怒放,在呼啸着奔腾,盯着看久了,觉得自己都要被红色吞噬。
就连王母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红色,愣愣看了好一会,对西陵珩说:“你果然是阿嫘的女儿。”
西陵珩命烈阳把衣袍带给了蚩尤,并没有说衣袍何来,只说回赠给他的礼物,希望他喜欢。
四.我要带你离开
又是一年蟠桃宴。
西陵珩其实一直都醒着,蚩尤刚来,她就察觉了,只是在故意装睡,没有想到往常看似没什么耐心的蚩尤竟然十分有耐心,一直默默地守候着。
蚩尤并不是一个五官英俊出众的男子,可他的眼睛却如野兽般美丽狡黠,冷漠下汹涌着骇人的力量,令他的面容有一股奇异的魔力,使人一见难忘。
蚩尤凝视着娇羞的西陵珩,只觉心动神摇,雄性最原始的欲望在蠢蠢欲动,他忽而凑过身来,快速地亲了西陵珩一下。
西陵珩惊得呆住,瞪着蚩尤。
蚩尤行事冷酷老练,却是第一次亲近女子,又是一个藏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心动则乱,生死关头都平静如水的心竟然咚咚乱跳,眼中柔情万种。贪恋着刚才那一瞬的甜蜜,忍不住又低头吻住了西陵珩,笨拙地摸索试探着,想要索取更多。
西陵珩终于反应过来,重重咬下。蚩尤嗷得一声后退,瞪着西陵珩,又是羞恼又是困惑,犹如一只气鼓鼓的小野兽。
西陵珩冷声斥道:“滋味如何?下次你若再、再……这样,我就……绝对不客气了!”
晚上,西陵珩恹恹地躺下,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翻了个身,忽觉不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蚩尤侧身躺在榻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提着被她扔掉的风铃,笑眯眯地看着她。
西陵珩一瞬后才反应过来,立即运足十成十的灵力劈向蚩尤,只想劈死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蚩尤连手都没动就轻松化解,笑着说:“你这丫头怎么杀气这么重?”
说话间,榻上长出几根绿色的藤蔓,紧紧地裹住了西陵珩的四肢。
西陵珩知道她和蚩尤的灵力差距太大,她斗不过蚩尤,立即转变策略,扯着嗓门大叫,“救命,救命……”
蚩尤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似乎等着看西陵珩究竟有多笨,要多晚才能反应过来他既然敢来,自然不怕。
西陵珩明白他下了禁制,声音传不出去,停止了喊叫,寒着脸,冷冷地问:“你想干什么?干嘛要深夜闯入我的房间?”
“我要带你走。”
西陵珩不解,蚩尤说:“我不是说了我已经不耐烦给你写信了吗?既然不想给你写信,自然就要把你带下玉山。”
“可是我还有六十年的刑罚。”
“我以为你早就无法忍受了,你难道在玉山住上瘾了?”
“当然不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