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积习,若真想改革必定是一条血腥之路,炎帝本性仁厚,没有那么大的狠心,所以他再努力,也只是改了一点表象,无法撼动根本。但蚩尤和他截然不同,蚩尤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惜血流遍野,神农在他手里一定会改头换面。轩辕就不同提了,本就和我们截然不同。”
“是的,轩辕和你们截然不同。”阿珩的语气中透着骄傲,“我发现高辛的仕女们品评一个男子时,不是谈论他的品德才华,而是先谈他的门第和血统,似乎只有出生在一个好的门第,拥有高贵的血统,才值得嫁,这些看似是闺阁闲话,却反映了很多问题。我们轩辕虽然也不可避免收到你们这些大神族的影响,可我的父王说过,神、人、妖只是上天给的种族不同,没有什么荒唐的高贵和低贱的区别,都平等。不管他是人是妖,他的尊卑贵贱只由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在轩辕,不管你是神族,人族,还是妖族,不管你生在大家族,还是出生寒微,只要你有才华,就会收到大家的尊敬。”
少昊说:“到现在为止,高辛依旧意识不到自己的弊端,还沉浸在上古神族的自满中,就连父王都没有察觉到神农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他们都只把蚩尤和祝融的争斗看成了简单的权力之争。我今日在朝堂上说蚩尤和祝融的争斗其实是两个阶层的争斗,试探性地提了一下改革,父王就很不高兴,说礼仪尊卑是立国之本,我却网坛改变。”
这些事情,阿珩也帮不上忙,只能宽解道:“慢慢来吧,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少昊叹了口气:“希望能让父王慢慢明白吧!如果高辛再这样墨守成规下去,迟早要亡国。有时候我真有点蚩尤,无所顾忌,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珩凝望着远处,默不作声。
少昊筛选完蚕种,对阿珩行礼,“王子妃娘娘,我的活已经干完,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阿珩笑道:“好。”
阿珩和少昊同乘玄鸟回去,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将近,盘算着应该给未来的嫂子准备个见面礼。
少昊见她一直不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该给嫂嫂送个什么礼。”
“你可打听了她的喜好?”
“不知道,四哥那性子呀!问十句,他回答半句,我在他耳边唠叨了一天,只打听出嫂子是当地大姓濁山氏。”
“神农的九黎、轩辕的若水,都是民风质朴彪悍的地方,只敬骁勇的英雄,你这个嫂子可不仅仅是出自大姓濁山氏,她是若水未来的女族长。”
“啊?我四哥要娶若水的女族长?”阿珩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为四哥会娶一个温柔柔丽的女子,没想到他竟然喜欢上了个女中豪杰!”
“你想送什么给女英雄?”少昊笑。
阿珩想了一瞬,眼睛一亮,歪着脑袋看着少昊,笑得贼兮兮,“自古英雄爱名器!最好的礼物就要麻烦名闻天下的打铁少昊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听说他从不打造兵器。”
“他倒也不是不肯,不过……”
阿珩紧张地问:“不过什么?”
少昊仰头看天,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过,当年白拿了你的雌酒方,这个就算是回礼吧!只是时间有点紧,一年时间只能打造一把贴身的匕首。”
阿珩松了口气,激动地直摇少昊的胳膊,“谢谢,谢谢,谢谢……”比自己收了少昊的好处还高兴。
少昊笑,“你们兄妹可真像,都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搜罗给对方。”
阿珩到不否认,笑眯眯地点头,“四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青阳呢?”
阿珩笑容一黯,低声道:“大哥和父王很像,都是以大局为重。”
少昊想说什么,却又只是苦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夜晚,阿珩坐在榻上,膝上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衣袍。她的手从衣袍上轻轻抚过,当日神农山上,蚩尤让她许诺年年四月初八,相会于桃花树下,她告诉蚩尤,只要你每年都穿着我的袍子,我就年年来见你。言下之意,已是暗许了一生,蚩尤听明白了她的话外之意,所以狂喜。
和少昊成婚以来,她身边一直有侍女监视,而蚩尤那边,估计也是危机重重,她根本不敢给蚩尤任何消息,否则万一被发现,不仅会牵连母亲和四哥,还有可能把蚩尤陷于绝境。
如今大概因为和少昊成婚日久,传回去的消息都很让黄帝满意,黄帝 对她渐渐放心,侍女们也习惯了她走来走去的忙碌,没有以前那么警惕。
明日要去人族的村寨看蚕,应该能找到机会让阿獙把衣袍偷偷带出高辛,送到蚩尤手里,蚩尤看到衣袍就该明白她想说的话。即使一再小心后,仍不幸被不怀好意者撞破,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一件衣袍。
过了两日,阿珩向俊帝上书要去高辛的最北边传授养蚕,因为路途遥远,不能当日赶回五神山。
这段日子来,轩辕妭在民间的所行所为,俊帝一直看在眼里,百姓对他的赞誉也自然全部听到,比起深沉精明的少昊来,他更喜欢这个会养花弄草、会谈品书画的儿媳,所以很爽快地准了轩辕妭所求。
身边的高辛族侍卫和侍女已经跟着轩辕妭出出进进了无数个村落,从没有过任何纰漏,只看到王子妃真心为高辛百姓忙碌,警戒心自然而然也就降低了。
傍晚,阿珩做了一个傀儡代替自己,早早安歇了。她自己却和阿獙偷偷赶去了九黎,这边的村落距离神农国很近,月亮才上树梢头,他们就到了九黎。
山坡上的桃花开得缤纷絢丽,山谷中的篝火明亮耀眼。少年少女们簇拥在桃树下、篝火旁,唱着动人的情歌。
阿珩站在桃花树下,静静等候。
等到月过中天,蚩尤依旧没有来。
阿珩抱着阿獙,低声问:“阿獙,你真的把衣袍带给他了吗?”
“啊呜……”阿獙用力点点头,也着急地张望着。
阿珩摸摸他的头,安慰阿獙,“别着急,他会来的。”可实际上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比谁都着急。
阿珩,靠着阿獙,一边静听着山歌,一边等着蚩尤。
阿珩抱着阿獙,心中无限难过。高辛宫廷规矩森严,为了筹划这次见面,她大半年前就开始准备,借口向民妇传授养蚕,让俊帝同意她外出,又小心翼翼、恪守本分,换取了俊帝的相信,大半年的辛苦才换得一夜的自由,可蚩尤竟然再次失约。
她本来准备了满腹的话想告诉他,她的无奈,还有她的生气,生气于他去年的失约,生气于他竟然这么不相信她,可是所有的甜蜜打算全部落空,满腹的话无处倾吐。
烈阳突然兴奋地尖叫,阿獙也一边兴奋地叫,一边欢喜地跳来跳去。阿珩仰头望去,云霄中一抹红色的影子正在迅疾飘来。她破涕为笑,紧张又欢喜地擦去眼泪,整理着自己的发髻、衣衫,担心地问阿獙:“这样可以吗?乱不乱?”
大鹏鸟犹如流星,划破天空,直直下降,阿珩紧张地静静站着,阿獙兴奋地扑过去,想和以往一样扑到蚩尤身上,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困惑地看着大鹏鸟。
大鹏鸟背上空无一人,他绕着桃花树盘旋了一圈,把叼着的红色衣袍丢下,竟然一振翅,又没入云霄,迅速远去。
“呜呜……”阿獙低声哀鸣,困惑地绕着袍子转来转去。
阿珩脸色发白,她许诺只要他年年穿着红袍,她就来年年见他,他特意把红袍送给他,他却让大鹏把红袍扔到桃花树下,表明他不会再穿。
阿珩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捡起衣袍,失魂落魄地抱着红袍,怔怔发呆。
桃花簌簌而落,渐渐的,阿珩的肩上、头上都是落花。
烈阳嘎嘎尖叫,阿珩回过神来,看到他和阿獙担忧的样子,阿珩悲喜交加,用力把红袍扔到地上,你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可是付出了的感情却不是想扔就能仍,她即使恨他怨他,他依旧在她心里。
她仰头看着一树繁花,你们年年岁岁花依旧,可会嘲笑我们这些善变的心?说着什么海誓山盟,转眼就抛到脑后。
阿珩一掌怒拍到树上,满树繁花犹如急雨一般哗哗而落,她的指头摸过树干,依旧能摸到去年写下的无数个“蚩尤”。他若看到这些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可他压根连来都不屑来!
阿珩拔下玉簪,在几百个蚩尤旁怒问,“既不守诺,何必许诺?”字未完,簪已断。阿珩坐到阿獙背上,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拍了拍阿獙。
阿獙十分善解人意,沉默地赶回高辛。'。电子书:。电子书'
此时,蚩尤站在一座距离九黎不远的陡峭悬崖上,身体与悬崖连成一线,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去。他身上只穿着中衣,没有披外袍,显然是脱下不久。
在他脚下,是一个山涧,怪石嶙峋,草木葱茏,有一条溪水潺潺流淌,随着两侧山势的忽窄忽宽,溪水一处流得湍急,一处流得缓慢,最后汇聚成一方清潭。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山涧两边的崖壁上全是灼灼盛开的桃花,溶溶月色下,似烟霞,似彩锦美得如梦如幻,风过处,桃花簌簌而落,纷纷扬扬、飘飘荡荡,犹如雪落山谷。
蚩尤默默凝视着脚下的景致,良久都一动不动。
忽而,他如梦初醒,回头望向九黎,她来了吗?她真的在等他吗?她既然与少昊那么恩爱,又何苦再来赴什么桃花之约?
蚩尤挣扎犹豫了一会,扬声叫:“逍遥。”
大鹏落下,他飞跃到鹏鸟背上,急速飞往九黎。
桃花坡上月影寂寂,清风冷冷,桃花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件扔在地上的血红衣袍,已被落花覆了厚厚一层,显然在地上时间已久,看来袍子自被逍遥扔下,就没有被动过。
蚩尤捡起衣袍,对着满树繁花冷笑,几次抬手想扔,却终是没扔。
一瞬后,仰天长啸,跃上大鹏,决然而去。
第二年的四月,当鲜红开遍山野时,阿珩和少昊前往轩辕,参加昌意的婚礼。
在她还没成婚之前,阿珩对轩辕族的感觉很淡,在她成婚之后,不管走到哪里,大家看到她时,首先看到的是轩辕族,有神族因为她的姓氏而蔑视她,也有妖族因为她的姓氏而尊敬她,她这才真正开始理解姓氏所代表的意义。
因为她的喜悦,阿獙和烈阳都分外高兴,阿獙边飞边鸣唱,它的叫声愉人心脾,连少昊的坐骑玄鸟都发出欢快的鸣叫。
少昊落后了几丈,默默地看着欢呼雀跃的阿珩。她自从嫁到高辛国,总是小心翼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恪守高辛的礼仪,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手舞足蹈地放肆。
阿獙越飞越快,一路冲到轩辕山,比他们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日。
阿珩本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青阳似乎早感知他们的到来,已经在殿前相侯。倒是殿前扫地的侍女大吃一惊,立即往殿内奔跑,“王姬回来了!王姬回来了!”
少昊下了玄鸟,打趣青阳:“几十年不见,青阳小弟风采依旧。”
青阳淡淡一笑,“这里是轩辕山,你是上门的女婿,应该换个称呼,称我一声大哥。”
少昊瞟了眼阿珩,笑道:“等你什么时候打赢我再说吧!”
青阳道:“择日不如撞日。”指着桑林内,做了邀请的姿势。
“好!”少昊没有拒绝,跟着青阳走进桑林。
朱萸记得边追边嚷,“两位公子,都打了上千年了,也不用每次一见面就要分胜负吧!”
朱萸敢怒不敢言,握着拳头,小小声地说:“我能听到,我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