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山下走到山上的时候,还未到寺庙时,便走不动了。
锦绣一家来晚了,赶早来上香的百姓早就从寺庙门口排队到了寺庙的外边,打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只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根本看不到寺庙山门。
夏靖铭和夏靖珏二人忍不住担忧道:“这得排到何时?”
反倒是柳氏十分宽心,她向来不觉得这上了头柱香便是诚心,故而笑道:“无事,待会儿让底下人找个避雨处,咱们坐在车内等着便是了。”
谁料到,柳氏这话刚落下,突然听得人群里一阵喧哗声,马车又开始慢慢的走动了起来。
坐在马车内的柳氏和锦绣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而夏靖铭和夏靖珏二人,也有些怪异的开口问道:“不是说前边都是人,马车走不动了吗?”
柳氏让车内的丫鬟出去探了情况,这才知晓,原来竟是上川的百姓们得知他们家要来上香,故而都让开了路,想让他们家先去上第一注香。
上川百姓对于自家的尊重,锦绣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往年里,他们家大年初一来上香,基本上都是装作普通富贵人家来的,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说来,还是因为今年夏靖铭和夏靖珏两兄弟来了,夏立齐作为父亲,总觉得得在儿子面前保持一些威严,硬是没跟着坐在马车内,要冒雨出去骑马,这才让底下的百姓发现了行踪。
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柳氏自然不可能再安坐在马车内,即使拒绝不了百姓们的好意,柳氏也是走出了马车,跟着夏立齐一道儿向百姓道谢。
锦绣作为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不可以出去抛头露面,夏靖铭和夏靖珏两兄弟便跟着锦绣一块儿坐在了马车内,两兄弟打开车帘偷偷的看着外边的场景,在放下帘子的时候,都沉默了。
显然这一幕带给他们心灵上的震撼,是十分深刻的。
“原来上川的百姓对爹这般崇敬……”
夏靖铭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在京中便听到过自己父亲在上川做官做的很好的事情,但他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这么厉害。
夏靖珏的眼里,也满满承载着对于父亲的崇拜。
锦绣看着两位哥哥这副震惊的神色,难得没有逗趣,仰着小脸认真的说了一句:“爹爹一心为民,只为百姓办实事,上川的百姓自然都看在眼里。哥哥们以后做官,也要和爹爹一样才好。”
“嗯。”
夏靖铭和夏靖珏郑重的点了点头。
夏立齐的调令下来的很快,年刚过完,调令便从京中过来了,虽然不是让夏立齐立刻回京,还需要将他在任期间的所有一应事务都收尾,再等新的上川县官到上川县衙交接了官印后,才真正可以动身回京,不过该收拾的,也都要收拾了起来。
上川的百姓们也知道夏立齐要回京的消息,自打那一日后,夏靖铭和夏靖珏两兄弟再次开了眼界,每一日,都有几十人至几百人到县衙门口送东西,跪着求夏立齐不要离开……
等到了锦绣一家真正动身离去的那一日,县衙门口上上下下,更是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有八十老汉也有八岁幼儿,马车慢慢驶动起来,那些人都跪在道路两旁送行。
夏立齐再三请求百姓不要跪,那些百姓却依然一动不动跪着,看着车外这一副景象,柳氏沉默了,锦绣也沉默了,而夏靖铭和夏靖珏两兄弟,更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车子一直驶出了城门,仍能够看到不少的人跪送着,马车里也一直安静着,没有一人人说话,锦绣还在城门外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也跪在人群中送着他们。
那个女人虽然老了许多,两鬓已经苍白,由两个青年扶着才跪住,可锦绣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燕大娘。
她脸上愣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移开了目光。
当年晏淮带人剿匪后,锦绣其实有问起过当时狼牙寨的情景,晏淮的回答是,除了少数人做了漏网之鱼,其他人无一生还。她当时还难过了一阵,现在看来,这漏网之鱼,怕就是燕大娘与她的两个儿子小虎子和小豹子。
不管哪个狼牙寨上的人犯下了多大的罪恶,但至少,稚子无辜,燕大娘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既然今日他们能够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他们并无仇恨之心。
锦绣也只当没有看到过她们。
回京路上,时间十分宽裕,锦绣一家慢慢行走,一路游山玩水。
等到马车到了京城城门之时,却是比原定的时间拖延了好几日,不过昨夜夏立齐早在临近京城外的一处客店歇下时,就吩咐了底下人送了信回京,也收到了京中的回信。
所以一等入了城门,他并没有让人直接赶车回勇诚伯府,而是在城门口处停下了。
锦绣昨夜没歇好,躺在柳氏的怀中眯着眼睛,感觉到马车停下的动静,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口问了一句:“到家了吗?”
柳氏只是轻轻抚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无事,你再睡儿,你爹说你表哥待会儿会来接我们。”
“表哥要来?”
锦绣一听这话,立刻没了睡意,坐起了身。
而柳氏看着锦绣这副吃惊的样子,以为她是惊喜,忍不住捂嘴偷笑了:“看来锦绣很想念文清,一听得文清要来,顿时就来了精神。”
“是啊,妹妹方才还喊着困呢!”
夏靖铭和夏靖珏也笑嘻嘻的跟着打趣。
锦绣无奈的笑了一下,她哪里是惊喜的,完全是给吓的。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谢文清呢!
在上川的时候,虽然谢文清会写信给夏立齐,也偶尔会问及到她和柳氏,但锦绣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大大咧咧回信过去,这也给锦绣松了一口气。
细细算来,她和谢文清有六年未曾见过面,也未曾联系过了。
如今乍然又要重逢,还真是给了她不少的负担。
好在要见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她如今也不是稚儿,和谢文清不可能直接见面,顶多谢文清会在马车之外问候一声,这么一想,她又宽了心,将身子靠在马车上,拿着点心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
锦绣啃过一块桂花糕,又啃过一块牛乳藕粉糕,再吃了夏靖铭下车买上来的一笼小笼包后,啃了夏靖珏买来的糖葫芦,外边竟然还是没有一点子的动静。
“表哥怎么还没来?”
锦绣放下手中啃了一半有些甜腻的糖葫芦,喝了一口茶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柳氏也有几分奇怪,于是冲着夏靖铭开口道:“你下车问问你爹,是不是时辰耽误了。”
夏靖铭在马车内也等得有些不耐烦,闻言欣然下了马车去问。
不过,还未等着夏靖铭从外边探听到消息回来,马车之外突然有了一些动静,仿佛是一丛人走近了。
“是表哥来了?”
锦绣疑惑想要打开帘子看去,却被柳氏给阻止了,这儿可不是上川那地儿,锦绣这举动万一让人瞧见了,还不得坏了名声。
不过柳氏也很想知道外边的动静,便让夏靖珏也下马车去瞧瞧。
这边夏靖珏还未下马车,夏靖铭却是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一上了马车,不等柳氏和锦绣相问,便开口道:“文清没来,不过燕亲王和宝亲王从京郊庄子上狩猎回来,就邀请咱们家人一块儿到酒楼里坐坐。”
正说着,马车动了。
柳氏自然是知道夏立齐与晏淮的来往,不过她还是犹豫的问了一句:“万一待会儿文清过来了怎么办?”
“爹说和文清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也使了人去谢府里问,谢府里的人说文清是带了人出去的,怕是路上什么事情给耽误了,这边留了人,路上也使了人找着。而且王爷相邀,毕竟是不好回绝。”夏靖铭脸上也有几分担忧,却还是对柳氏轻声解释着。
“嗯。文清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氏心里越发有些担忧。
夏靖珏闻言,连忙开口安慰道:“文清一直呆在京中,哪里会出什么事情,只怕是路上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娘亲不必担心。”
锦绣对于夏靖珏的劝说,深以为然,也觉得谢文清应该不会出事,估计是让路上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不过对于究竟是何事耽搁,锦绣忍不住往晏淮身上想去,她可一点都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谢文清这边路上耽搁了,那边他就从外边狩猎回来遇到他们家,若是其中没有晏淮的设计,她是一点都不信的。
而且现在又不是秋高气爽,猎物肥美的季节,这会儿跑去狩猎,亏得他想得出来。
晏淮领着锦绣一家人到的酒楼,是香满楼。
虽然离京多年,可锦绣依然记得香满楼的香酥鹌鹑,晏淮这一举动,显然是投其所好了。
香满楼里的生意一直都很好,但晏淮亲王爷这个身份十分管用,在正是用膳这个时间段里,竟然也要到了两个包间,并且让锦绣她们乘坐的马车从香满楼的后门入了。
锦绣在下马车的时候,便被柳氏戴上了锥帽遮脸,一直到了包间里才给拿下来。
两间包间一小一大,小些的,是留给锦绣和柳氏两位女眷用的,虽然包间小了一些,但大包间里有的菜式,小包间里肯定也会送上一份。
锦绣看着满桌的菜肴,一时之间倒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错过了这一桌子的美味。
柳氏看着这一桌子的菜肴,还有精心安排的小包间,心里十分满意,对着锦绣轻声道:“这燕亲王办事果然妥当,连女眷都顾到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到香满楼来用膳呢!”
“是啊,我也是呢!”
锦绣也跟着笑着说了一句。
正说着,这边锦绣话音还未落下,突然夏芍刚刚端上给锦绣净手用的水,不小心洒出了一些,正好落在锦绣衣裙的胸口处。
包间里点着暖炉,温度很高,锦绣一进来,便将外套都摘了,这件衣裙虽然是外衣,依然还是让锦绣胸口处的衣物都给湿透了。
夏芍立刻放下水盆,跪下请罪。
柳氏倒不是苛刻人,而且方才谁会撒在锦绣身上,她也是瞧到仿佛是锦绣突然转身的缘故,所以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罚夏芍什么。
而锦绣这会儿,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她就知道,自己这顿饭不可能安安生生吃完。
她避着柳氏没好气的冲着夏芍瞪了一眼,夏芍连忙讨好的笑了笑,站起身轻声开口道:“夫人,都是奴婢不小心让小姐衣服都湿了,奴婢这便去取了衣裳过来给小姐换上。”
“这边有换衣裳的地方吗?要不还是我陪着锦绣一块儿回马车上去换吧!”柳氏说着,便要站起来身。
夏芍哪里能够让柳氏跟着,闻言连忙开口道:“听小二说,这边有专门给女眷准备的更衣室,就在边上,夫人不必麻烦,奴婢和夏竹陪着小姐去换。”
“这样啊,那这酒楼还真是周道,你们先去取衣裳吧!”
柳氏听到夏芍的话,也没有说陪不陪,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这边夏芍和夏竹离开后,反倒是锦绣笑着开口道:“娘亲,既然就在边上,那你就好好用膳吧,让夏芍和夏竹陪着我就行了。”
“真的不用陪?”
柳氏虽然觉得,既然就在边上还要陪去,未免有些兴师动众,但她对于锦绣的事情向来小心,所以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