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回青鸾峰找天河?”玄霄问。
……天河?
云天青试着想象了一下,他家儿子摆出一副既严肃又担忧的样子看着他,然后说:
“爹,你今天好像又长高一点了。”
“爹,你要多吃一点肉,不然会长不高的。”
“爹,挑食是不好的!”
……
光是想想,云天青就想吐血。
“别闹了,师兄!你是要我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抚养长大吗?”云天青说,“反正我们早就说好了,你别想耍赖!何况,我一呱呱坠地,你就跑来给我取了名,师兄,你得负责到底!”“左右你就赖上我了,对吧?”
“反正这一次,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了!”
“……”
“我回家一趟,跟家人交代一声,然后我们就回武陵郡!”
“嗯。”
云天青知道,玄霄是信守承诺的人。既然他说过他会等,就不怕他食言毁诺。
之所以说了那么多胡搅蛮缠的话,不外乎想告诉他,这一次他不会抛下他,他也别想丢下自己。
就让风流倜傥无所不能的云天青大侠暂时成为师兄的小小包袱吧!
只是……师兄应该不会一时之间福灵心至,想要带着他一同跑上青鸾峰,跟天河他们三个一起搭伙过日子。
山中岁月是寂寞,如果有天河和他的两个小朋友在,日子倒也会热闹不少。
但是这样的团圆不应是现在,时机不对。
所以他一定要把地点敲定在武陵源。
他记得那里是玄霄的生长之地,辗转数百年,师兄还是回到那里,仅仅是思乡之情,还是有什么牵挂?
“天青!天青!你在哪里?”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云天青听出是三哥云星的声音,他‘走丢’了这么久,他们肯定吓坏了。小孩子担心起来,非哭鼻子不可,他连忙朝着声音的来处跑过去。
“天青!”云星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他的弟弟云天青拨开了草丛朝自己跑来,他连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抓住,眼圈顿时有些发红,“总算找到你了!你跑哪里去了,你要吓死我啊!”
和云星同行的小孩子听说云家五弟已经找到了,纷纷围了上来,追问他到底跑哪里去了。
十几个孩子七口八嘴把话一说,云天青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并没有选择到湖边玩,心中倒是有些庆幸,不然让他们见到白藏杀人的模样,恐怕会吓得尿裤子。
孩子们唧唧喳喳围成一团,云星眼尖,注意到了玄霄,只一眼便愣住了。
……看起来这个人跟自家弟弟似乎是认识的。
云星不明白,为什么弟弟总会认识这些看起来很古怪又很漂亮的人,难道这是天生神童的福利?
“小五,这位……这位……”云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只好悄悄伸手朝玄霄那边一指,“他是谁啊?”
“他啊!一个男人。”云天青如实答道。
“废话!”云星对自家小弟这种敷衍的态度十分不满,伸手狠狠捏着他的小脸,“你说是不说?”
云家
云天青不着痕迹往后退开半步,轻巧躲开了云星的魔爪,笑着问道:“三哥为何不自己去问他呢?”
云星没能捏到弟弟的脸,嘴巴嘟了起来,显得有些失望。听云天青这么一说,云星不禁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白衣乌发,衣袂迎风,十足的仙道风范。
他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无法洞察玄霄的法术修为如何,但是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眼光,他一看便知道这位与自家小弟一同出现的“高人”不好接近,就差没有在脸上明晃晃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哼!小娃娃,不说就不说,等回到家里,我让爹娘问你,看你到时候说还是不说!”云星毕竟还是小孩子,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还是把长辈搬了出来。
云天青自然是无所谓的。
天色不早,一群小孩子今日差点闹出了大事,也无心玩耍,就此结伴回家。刚开始几位比较老成的族兄还围在云天青周围,护着他一路回家,就怕再把他弄丢。
走了一阵,见玄霄始终跟在后面,似乎有护送之意,便松懈了许多,留下云星一人照看幼弟,三两人各自结成小团体,向前奔跑,一路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云星在云天青身边磨磨蹭蹭了一阵,见套不出什么话来,便觉得有些无聊。前方的几个玩伴刚刚发现了什么新鲜的小玩意,正招呼着他过去看,云星朝云天青和玄霄两人各自看了一眼,便应了一声,跑上前去。
云星相信自己的小五弟能照顾好自己,即便他的年龄比他还小至于玄霄,云星虽然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心里却笃信他会照顾自己的弟弟,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他周全。云星也说不清楚他这份自信是从哪来的。
云天青放慢了脚步,回头等着玄霄走上前来。玄霄还是迈着不缓不急的步伐,就如同几百年前云天青第一次在舞剑坪上看到他那样,从容自持,沉稳如山。然而云天青也知道,这只是玄霄的表象,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态,烈火焚天之势。
“师兄,你怎么有空来探望我?”云天青随意一问,其实玄霄的来意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云天青就是想看看他是否坦言相告。
玄霄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
云天青当然明白,玄霄指的是他的前世。
他们师兄弟二人在拜入琼华派之后才认识的,那时云天青刚刚通过了幻境的试炼,正式拜入琼华门下,而玄霄却是掌门亲自从山下寻来的,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两人拜入师门的机缘各自不同,性情更是天差地别,这样的两个弟子却被掌门扔到了一起,吩咐他们相互督促,潜心练功。
按照掌门的说法,他们师兄弟二人天资极高,性情又互补,在一处修行与彼此都大有裨益。
如何有裨益云天青没怎么仔细琢磨过,只知道他的风系法术和玄霄的火系法术加上一起挺好用的。
风助火势,火又增风力,风火二法相辅相成,长剑所向之处,尽为燎原。
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他和玄霄如何熟稔,他云天青已经被逐出了太平村,便不会再提起家门,在玄霄面前也没有例外。
唯一的一种可能,便只能是一个人,他的儿子云天河。
云天青没有否认,促狭一笑:“我家小子到底跟你说了多少关于我的坏话?”
玄霄思考了一会,认真答道:“很多。”开口还是一如往昔的惜语如金。
云天青不怒反笑,笑得眉眼弯弯,金乌飞岔方向了,师兄居然也学会了开玩笑?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太平镇。
云家兄弟早已商量好,绝对不会把今日差点弄丢了云天青的事情告诉给大人们知道。不然以云家妈妈的脾性,恐怕是要气翻天的,日后云家的几个孩子就别想着能出来玩了!
那曾想到一回到云家,云家妈妈一看到云天青满身泥土的模样,还没开始发作,那边的云常乐早已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前:“是玄霄道长?果真是玄霄道长!多年不见,道长风采更甚往昔……”
随后连忙把他迎了进去,吩咐下人们上茶招呼。
玄霄从来不说废话,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跟他慢慢客套寒暄,直接便点明了来意:“你家云天青天资秀逸,骨格清奇,而且我和他大有缘分,我想收他为徒,将他带回洞府,你觉得如何?”
一句话下去,云常乐笑了,云家的几个小孩子懵了,云家妈妈却哭了。
*
中土神州,几千年来一直憧憬成仙之道,世人无不希冀有朝一日能得到仙缘,从此羽化飞升,从此于天地之间自在逍遥。
云常乐自然也是如此,对于流传的剑仙传说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此时听到玄霄要收自己的儿子为徒,乐得几乎裂开了嘴,就差没把自己孩子都拉出来排排站,请玄霄再挑选一个去。
云常乐有自己的向往,他的娘子也有。
在云天青降生的第二年春天,云家妈妈曾遇到一位游方术士,那人给她算了一卦,算的是她膝下五个儿女的运道,结果是三吉两凶。
按那位游方术士的说法,云家妈妈命中注定会失去两个孩子。这么荒谬的说话,她自然不肯信,脾气一上来,当街叉着腰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人却不生气,反而还指点她,说此事必会在五年里应验。说完,那个术士便骑着驴,摇着铃铛走了。
云家妈妈骂骂咧咧,转眼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春去夏来,云家的第一个女儿,也就是云天青的二姐在巢湖边溺水,云家请船家打捞了三天,最后才找到她的尸体。
第二个的女儿,也就是老四,没多久也染上了顽疾,只好放在精通医术的外祖家调理,云家妈妈每个月都会回娘家几天,去照看女儿。
自从老二出事之后,游方术士的话便在云家妈妈心里生根发芽,从此她笃信不疑。几年下来,她一直提心吊胆的,不敢让儿子们随便出去玩,生怕一眨眼,或者一扭头,活生生的孩子就从她眼前消失。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失去。
所以当她一听到玄霄说要将她家小五收为徒弟,云家妈妈一句话不说,转身便回房哭个不停:“你叫我怎么舍得?”
修道之人,出家出世,只此一去便是千里万里之外。剑仙眼中须臾间便可以抵达的地方,在她眼里却是千山万水,母子相隔。
如此,跟失去也没有什么大分别了。
造成这种场面的玄霄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这个家带来了怎样的震动,或许他心中是知道额,只是无意理会那些,端然坐于堂上,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无视不远处两个躲在大树背后偷窥他的孩子。
云天青回来时,已经梳洗了一番,换上整洁的衣物,一踏进厅堂来,便大咧咧跳上玄霄旁边的椅子,看着玄霄笑了:“师兄,我原以为你会拿袖子一裹,直接把我卷走,就此御剑而去。”
玄霄瞪了他一眼,回答道:“精怪掳人的时候才这么做。”
云天青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玄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都要走了,不去跟他们说点什么?”
云天青把弄茶盏的手稍微一顿,他沉吟了一会:“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要办的事我不会拖,要说的,等最后再说也来得及。不然等到那时候,我可只有凄然洒泪而别了。”
*
云天青自己心甘情愿跟玄霄走,云常乐也同意,云家妈妈拗不过他们爷俩,只得忍下眼泪,指挥着家里的下人给云天青收拾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甚至连他长大后的衣服都准备妥当。
临行前,下人们把云天青的行李搬出来时,云天青自己都看愣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一个六岁小孩的行李里面会有锅碗瓢盆呢?他又不是去给他师兄当伙夫的!
玄霄看都不看一眼,袖子一挥,把东西全数收进他的袖子里。
云天青的眼睛不由亮了一下,玄霄这一手可是连乾坤袋都没有拿出来,云天青认出他这是练成了当年琼华的一门秘技,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