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封锁了雪地上的广大区域,雪野眼中一紧,只见几条刀丝从各个角度朝自己攻来,携带着不可折回的力道,心知不能硬挡,抽身急退,朝树的更高处跃去,脚尖几乎是轻轻点在冻结成冰的枝头,而枝头连分毫的颤动也无。
射向雪野的刀丝落了空,可仍然带着无可抵挡的力道斩在树桩上,整棵树都开始摇摇欲倒,雪野有种地动山摇的震撼感,趁乱折了一支冰凌,瞅准凤凰握着刀丝的手,将弓拉满,激射而出。
冰凌在风中尖啸,逆向破出层层阻隔,直逼凤凰右手。
“妖瞳”的箭,谁敢不挡?
凤凰自然也不敢大意,那些刀丝还未收回,又有数条刀丝箭般射出,正面迎上了雪野射出来的冰凌,只眨眼功夫就在空中激撞而遇,有几跟刀丝堪堪贴着冰凌而过,刮出刺耳的声响,再接着,雪野眼见一根刀丝正对着冰凌的尖锐,直插而入,“膨”地一声巨响,炸出一蓬冰花,漫空飞舞,在微薄光线的照射下显得通透脆弱,星星点点,令人目眩神迷。
高大的树木仿佛迎合那声炸响一般,亦发出错愕的响动,起初只是不可捉摸的声音,雪野轻身自树上跃下,脚未落稳就慌忙跳开,却是几抱粗的树干被刀丝斜着切断,上面半截顺着截面缓缓滑下。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传入雪野的心里。
看上去吹弹可折的刀丝,居然轻而易举地将树干截断,若真碰上了,要切断自己的身体,恐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吧?而自己手中的这些东西,却敌不过刀丝的坚韧。
雪野一边跑跳着躲闪可能从任何角度攻过来的刀丝,一边寻思制敌之计:若自己尚有箭矢,或可与凤凰有一拼之力。然则凤凰为“殇”的第一杀手,若是不择手段来杀雪野雪野只怕早没命了,可现在雪野仍觉得他在手下处处留情,想来当是他不可能不顾忌梭罗的命令,她赌的就是他不会真对自己下杀手,光是拖延些时间的话,应该没问题。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火焰已经蔓延开来,映染了远处的苍穹,而雪野这边却是一片雪白,当真冰火两重天,两处都不好过。风霜扑面打雪野苍白的脸上,她也顾不上闪躲,只能斜睨着凤凰的刀丝尽量闪躲,偶尔动作稍一弛缓,身上的衣服便“兹拉”地撕开一个大口子,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衣衫的口子流出,将白衣染红。
凤凰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自然也知道雪野是在拖延他的时间,可他要做的也无非是拖延她的时间,那便陪她玩玩又如何?
这打算,两人心照不宣。
看着他的那份淡定,雪野反倒心慌起来,生怕是他先有了布置能拦截楚辰,刀丝自始至终在眼前晃,这些轻薄如蚕丝的东西仿佛越来越多,越来越乱,雪野眨眼之间心念电转,力不能敌,那便逃吧。
逃,就说明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要自己不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雪野就觉得不算是耻辱。
但,总要给凤凰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才能顺利逃逸。
雪野抬眼,劈头迎上削铁如泥的刀丝,用弓枕挡得一挡,手指在弓弦上铿锵而弹,那气势,宛如赴死前的慷慨高歌。凑近的刀丝被弓弦激荡起来的劲风弹退了几分,雪野得势上前,将漫空飞雪搅乱。
雪,还在缓缓落下,两人以快打快,如雷音、如电龙,身形各舞不休,可这番激战之下,雪野亦是步步逼近。凤凰纳罕地看了她一眼,雪野竟似是要与他近身相搏!
远处坍塌声冲天而起,轰鸣不休,凤凰和雪野扭头看去,刚才的熊熊烈火已经熄灭,被烧的房屋并没有倒塌下来,火焰留下黧黑的颜色,房屋兀立在风雪之中。
那么,声音便只有是……
雪野也想到了那种可能,明眸含笑,有意无意地看着凤凰惊愕的表情,哂笑道:“看来,霜翼作做下三流的事是高手,见了光,可就不行了!”
霜翼自然不会与雪野打嘴皮子仗,说话间就感觉到有强大气息迫近,凤凰一瞬间隐匿了身形,雪野茫茫然朝那气息的方向看了一眼,蓦自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才发现凤凰与自己所站的位置,早就被凤凰布下了刀丝的陷阱。自己的举动居然也被凤凰看穿。
果然大意不得!雪野暗自叹息。可是若是日后还有机会,她仍想与凤凰一决高下。
刀丝编织成网,粗重的呼吸分分融解着落下的雪花。
那番搏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损耗太大,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疼痛又开始叫嚣。可她不敢动,分毫动弹都不敢。
雪野被刀丝组成的网夹在中间,身体僵持着一种姿势,在大雪中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她知道她此时只要有轻微的颤动,刀丝就可以割裂她的任何一寸肌肤。
风雪中,一个人影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那人在风雪中缓步而行,步态悠缓,可他一路走来,仿佛世间的一切活动都静止了,风雪化成了四月凋落的芳菲,萦绕在他周身。
飞扬的发丝、雍容的狐裘、锋利的眉眼……不是影冢是谁?
他的任何都不曾改变,只是她的心境已不同往昔。
那人依旧桀骜,就像他手中的修罗刀。
雪,已经落满了雪野一头,抬起的手臂早已酸得不行,雪野咬牙苦撑才能不动分毫,可现今忍不住被影冢的到来惊动,呼吸快了一瞬,全身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锐利的刀丝不放过这个罅隙,立马在她手背上拉出了一条血痕。
影冢看出了她的尴尬,却刻意停住了步伐,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似笑非笑的神情。
惊讶,还有一息自嘲,在雪野的眼里闪烁。
心里甚至还有点酸酸的味道。他曾经罚过她好几回,可不管是哪一次都没有显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幸灾乐祸的、刺痛人心的薄凉。
看着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雪野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是了。他曾经那般待我,我却恩将仇报,如今他一定恨不得杀我后快。
可心里,竟还是不争气地,要流连那些不忍释手的眷恋。
雪,一刻也不止歇地下。天幕渐渐压了下来,雪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影冢的影像也开始不真实起来。雪水沁入衣衫,脊背上贴着的衣衫渗透了冰水,浑身汗毛倒竖,身上越发冰冷。
若不是凭着一点意志力,雪野早就不支倒地了。
可,竟还是坚持了这么久。
雪野发乌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只有微弱的气息,竟然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很辛苦,很狼狈。雪野试图咬着舌尖来迫使自己清醒,可一咬之下,竟然察觉连牙齿也酸软了。
就这么……
意识再坚强,体能毕竟还是有极限的。根本都没想完那句话,就已经头晕目眩,沉入黑暗。
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身体的碎裂感。
雪野在昏迷中自嘲一笑,影冢自然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这回落到他手上,不定受什么折磨呢。
修罗刀绞碎了所有的刀丝,因为刀丝是紧贴在雪野身上,因此在已经意识模糊的雪野看来,无疑有人要砍向自己,没有多余的考虑,伸了手就去挡。
影冢没料她迷糊如此,急忙撤刀。
雪野完全没了力气,朝地坠去,影冢却似早有准备,轻巧揽过雪野的腰身,雪野在他手中不安扭动两下,知道浑身半点力气也无,才不得不放弃了挣扎。
果然还是这么倔强,影冢一时心里百感交集,视线落到雪野脸上,笑容便溢了出来。
回首已是百年身
雪野虽然疲乏不堪,但迷糊中知道最后见到的人是影冢,也睡不安稳,隐约觉得所躺的软塌晃晃悠悠,宛如在荡秋千,恍惚中睁开迷蒙的大眼睛无力地看了一眼,仅仅看到闪烁的人影,却认不出人来。才睁了一会,觉得大脑昏沉沉,困倦袭来,也懒得耗力去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倒头又沉入睡眠。
影冢听见通报便进了里屋,神闲气定地看着残月:“怎么样?”
“刚才神智有点不清醒,又睡了,不过估计过会儿就会醒。”残月却没有影冢那么轻松,秀气的眉毛皱着,“大人……有些话……”
“怎么你也这么吞吞吐吐的?”影冢不以为意,施施然坐在残月身边。
“雪野她……没事。我先下去拿药了,一会雪野醒了要喝的。”残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雪野的身体状况影冢并不是不知道,但论及雪野去“殇”的事……毕竟影冢是北方武神,残月虽则与影冢私交甚密,却不敢左右他的判断。
影冢自去将门合上,等他回来的时候,雪野已经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影冢也不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神色不改,知道雪野是想从自己的脸色中看出些端倪,便也任凭她看。
两对眸子,一红一黑,就在沉默中对视。
桌案上灯火光影闪烁不定,映在两人脸上使两人表情也显得阴晴不定,气氛有些诡异。
直到过了盏茶功夫,雪野躺在软塌上放任身下软塌轻微的晃动,侧耳倾听居然能听见浪涛的声音,才惊道:“我们在哪儿?”
“我们”两个字一出,雪野觉得有些别扭,但不想让影冢看出异样,硬生生压下心里的异感,影冢倒没她这么不自然,却也不似平日笑脸相迎,冷淡道:“在船上。”
“船?”雪野大惊,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知道自己在影冢面前有些失态,连忙镇定下来,亦不再追问影冢要去哪里,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蓄意射杀冥王,又出卖你,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雪野睁大眼睛看着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影冢本性格沉稳,见了雪野那样子,心里“噌”地一下就冒了火,忽然一下子脸沉得可怕,雪野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冢的脸,见他神色与从前大不相同,心里已经有些不安,知道事情要遭,也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脸颊上已经猛然一疼,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接着才有了火辣辣的感觉,竟然被影冢打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死活,你真是不知死活!”
雪野见影冢手下动作,连忙往后挪,可她重伤之下浑身乏力怎可能躲得过影冢?电光火石的功夫又被影冢在另一侧脸颊上扇了一巴掌,嘴角顿时有鲜血溢出。
这时门口也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响,出门拿药的残月手中空了,脚边一地碎片和药液。
雪野瞬间敛去难以置信的眼神,淡漠地拿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液,眼睛犹自不服气地看着影冢,见到残月在门口站着,将头侧进床头的阴影里。
影冢没有回头,但看雪野那样子,知道来的人是残月,冷道:“残月你出去。”
半晌没有动静。
残月并没有动。
雪野咬着牙一声不吭,深红色的眸子倔强地盯着影冢,仿佛在力气上不能胜也要在眼神上分个高下,她定了定神后,就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影冢冷道:“你笑什么?”
残月听影冢声音知道他已经怒了,生怕影冢又要打雪野。可是她不敢喊别人,只得自己匆忙跑过去,站在两人之间,阻隔着两人的视线,用眼神示意雪野。
雪野却仍不怕死地嗤笑一声:“我笑你。没有梭罗撑腰的雪野算个什么东西?既然我的所作所为条条都是死罪,大人何必不按冥界律例将我处置了,反而在这里泄私愤?”
影冢脸色仍然黑得怕人,残月在中间已经一身冷汗,不知道从哪里劝起,只听影冢道:“好么,够胆,按照冥界律例,你死上十次都不够,如今身为阶下囚居然还敢在这里跟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