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莫名其妙的不确定让他的语气开始转冷:“那你是来干什么?难不成只是来看我有多狼狈的么?”
他的语气是那样嘲讽,却不知道他所嘲讽的对象究竟是白颜还是他自己。
于是白颜知道——尽管表面上依然戴着那副冷定的假面强装着对曾经受到的□不放在心上,然而事实上他介意,非常介意。
“……”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然而面对着这个少年难得的脆弱时,白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变了,已经完全改变了。
——眼前的人,再也变不回那个笑着问他“那么,到最后都没人要我的话,你会要么?”的如风少年了。
那一瞬白颜是真的心疼——无论彼此的立场如何,毕竟眼前的少年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陪自己度过了那一段难熬的时间。
——其实伤心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是最糟糕的选择,那会让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的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与悲哀。
有时候记忆就是这么暧昧不明的东西,分明是那样短暂的相处,他却深深地记住了那个笑起来出奇地狡黠却又总是带着若隐若现的失落的少年。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从来也没有跟人交往的经验,白颜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实话实说,“你伤得很重,以后不要再这么为难自己了。”
那样的话落入耳畔,一缕的冷笑骤然消散,瘦削的肩膀忽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半晌,他终于再次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却说不出的惨淡:“呵,还有什么可看的?都已经脏成这样了……”
那样淡然的语气,却不知要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一句话。
白颜的眼神微微颤了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同情还是怜悯,但是那种心痛是他百多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受。
有时候痛苦真的是一道闸,一旦打开了一道缝隙便再无法恢复原状。
惨笑着说完那句话之后,一缕终于无法控制地大笑起来,声音在近乎疯狂的笑声中却是出奇地沉静:“这下子更没人要了啊,该怎么说呢……还真是,悲惨啊……”
少年抬起胳膊掩住了眼睛,那样抬头看天的姿势,不知道究竟是某种向往还是单纯的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我会要的!”忽然响起的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吓了一缕一跳的同时甚至同样吓了白颜自己一跳,然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就那么说了下去,“说好了啊,如果到最后都没有要你的话,我就把你捡回去好了!”
甚至白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分明喜欢的……并不是眼前这少年。
显然一缕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喊出这么一句话,怔忪了许久才终于扯动嘴角轻轻地笑了出来:“谢谢。”
那是白颜从未见过的真诚笑容,他听到少年的声音颤抖着:“谢谢你,还会这样说。”
零这一坐就一口气坐到了深夜,蓝堂推开夜间部的大门的时候便看到了独自坐在沙发上的少年,银发之下的眸子亮如妖鬼。
“蓝堂前辈,你看到优姬了么?”没有给蓝堂惊讶的时间,零劈头便问道。
“优姬?她不是留在了夜间部吗?为什么问我看到没?”惊讶于少年严肃的眼神,蓝堂满头雾水地回答道。
那一句回答让零的心瞬间沉到了底,修长的手指死死握紧,擦肩而过的瞬间那温暖的一握让他的手在此刻显得格外冰冷。
——一缕?你剪头发了?
——是啊,这样看起来是不是跟零更像了?
——更像了……跟零更像了……
——跟零更像了?!
仿佛有闪电撕裂了脑海,零忽地转身冲回了房间,却只见到了拆开了的信封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本应装在里面的信却不翼而飞。
“To Zero”——信封上的字体很熟悉,熟悉得就如同那三个月地狱般的生存。
“喂,锥生零,优姬究竟——”蓝堂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零推了个踉跄,银发的少年一把推开了门口的他,疯狂地向外跑去。
——什么看起来更像了……该死,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让两个人看上去一模一样才会剪短头发的吧……
——一缕,一缕,不准出事……你绝对不准给我出事!
“喂!锥生零!你给我说清楚!”从进门以来一直莫名其妙地陪着这少年发疯,这下又被障碍物般地推开,蓝堂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叫出声,转身便追了上去。
他并没有花什么力气便追上了零,就在黑主学园的大门口。
跟他在一起的,还有锥生一缕和失踪了一整天的优姬。
那样诡异的沉默,只有少女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
蓝堂心下一沉,快步走上了前去,然后他也沉默了下去。
——触目惊心。
他只能这样形容。
那样惨烈而熟悉的伤口,明眼人一望便知,他甚至不知道拖着这样的身体这少年究竟是如何回到黑主学园的。
眼看着零抱紧了一缕的身子沉着脸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甚至青梅竹马的优姬都一直不敢出声,此时终于看到了蓝堂,少女一下子扑到了恋人的怀中,失声痛哭。
无声地抚摸着少女柔顺的长发给予安慰,蓝堂甚至无法开口问在这一天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零忽地抱着一缕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回了日间部一缕的房间。
极尽小心地将一缕重伤的身体放在了床上,零忽地冷冷回视一直跟随在身后的两人,声音冷淡如冰:“我要为一缕处理伤口,先离开房间可以么?”
他的话比平日里更加没有礼貌,然而这种时候没有人会介意这些细枝末节。
沉默地地离开了房间锁上了门,两人却是不敢离开,只能靠在窗边等待着房门在再次开启。
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蓝堂的胸口,优姬好不容易才勉强忍住的泪水再次纷纷滑落,声音更是不住哽咽着:“英,怎么办……怎么办……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一缕才被……才伤成了那样,零一定恨死我了,他……他那样看着我,我第一次觉得怕零……”
蓝堂叹了口气,抱住了优姬不断颤抖着的身子:“不用怕的,锥生零不会恨你的,就算恨也不会是恨你,他只是心疼——唯一的弟弟成了这样,换了谁都会失控的。他一向都是自闭的性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会不知道怎么表达心情也是正常。”
安慰了半天,优姬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蓝堂松了口气,轻轻拍着优姬的纤细的背:“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这一天下来,你也很累了啊。”
优姬却是摇了摇头:“就算去了也睡不着的,我要等零出来。”
零并没有让她久等。
小心地关上了房门,零转身看着优姬张口便问道:“是玖兰李土么?”
尽管零冷言冷语是常事,然而此刻他的语气中却带了惊人的杀气,优姬吓了一跳,踯躅着不敢说出来。
——玖兰李土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零一旦知道真相不知道会做出怎样偏激的事情来。
毕竟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零对于优姬可算是了若指掌,看着她支支吾吾地试图拖延时间,他淡淡说道:“放心,我不会事到如今才去恨玖兰李土,但是那种东西远没有一缕的安危重要。”
听到他这样说,优姬终于放下心来,断断续续地将这一天之内的经历说了出来。
听着那样讳莫如深的叙述,零忽地痛得无法呼吸。
“呐,零我把你的公主带回来了哦。”在他冲出黑主学园大门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接住一缕倒下的身体。他的孪生弟弟那样深切地看着自己的脸,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昏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那样的伤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样弄出来的。
——一缕,那本是我该去做的事情,你却这样固执地为我做了这些。
——明明知道着你的心意,只是我无法回应。
——我不能给你一个虚构出来的幸福,我无法欺骗你。
——我只想你活得好好的,只要你幸福我可以不惜一切。
——只是,不要为我这样做,我承受不起这样沉重的心意。
——我……无以为报。
【十八】
一缕在半夜开始发烧,伴随着高热而来的还有纷沓而至的噩梦。
清凉的泪水顺着滚烫的脸颊不住滑落,少年的睫毛如同奄奄一息的蝶翼般颤抖着,喃喃的低语似呻吟又似哭泣。
“一缕!一缕!”零紧紧握住了那只高温的手,轻声呼唤着孪生弟弟的名字。
零的声音听上去从未有过的遥远,然而那声音却让一缕慢慢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在涣散了一阵后终于聚焦在了零的脸上,那双银紫色的眸子中的眼神让他看了一眼便觉得痛彻心扉。
“呐,不是零的错啊,不要这样看着我。”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去碰了碰零的脸颊,轻声笑了起来。
那样因为伤痛而嘶哑怪异的声音让零的眼神又痛了几分。
“一缕……”从来都习惯了沉默,面对着这样的一缕,零最终也只是唤出了他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样痛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眼神让一缕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忽地紧紧抓住了零的手腕。
那样脆弱的颤抖,恍然间仿佛时间又回到了过去,那时一缕每次因为重病而高烧不退的时候就会这样紧抓着零的手无声地颤抖着。
那是为了忍受痛苦而下意识地形成的习惯。
他的手从未这样剧烈地颤抖过。
身体上的伤痛会很快痊愈,那么心的伤痛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双颤抖的手忽地攀上了零的后颈。
“呐,零,我可以吻你吗?”一缕的声音很轻,却沉得仿佛能够压断那勉强维持着的平静。
只是瞬间的错愕迟疑,一缕已经放开了手,闭了眼睛笑道:“呵,真是的,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啊……零你就当我烧糊涂了吧。”
那样自嘲甚至自弃的微笑,比哭更加让人心疼。
冰凉的唇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唇上,一缕触电般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孪生哥哥略显苍白的肌肤。
零的身子微微前倾着,菲薄的唇碰上一缕的唇。
那是一个漫长而平静的吻。不带□,也不是抱歉或者安慰,而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原原始始的接吻。
脸贴近脸,心碰触心。呼出的气息混合成一团,心跳声规整为一体。
有那么一瞬间一缕对眼前的状况全然做不出任何反应,银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愣怔——他从未想过零居然会真的这样主动吻过来。
片刻之后他又闭起了眼睛,眉梢眼角轻轻颤抖着,任何语言都无法确切地形容他脸上那如此百味杂陈的笑意。
淡淡的凉意在结束了那一吻之后温柔地离开,零的脸依然是平静的,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出去看看。”
刚刚拐出回廊,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便突兀地闯入了零的视线。
玖兰枢在樱树之间静静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唇角,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
繁花的阴影之下,酒红色的瞳如同华丽的宝石,那是纵然是阴暗的光线亦不能掩住的绝代风华。
零没有丝毫惊讶。
重伤的一缕或许察觉不到,他不可能感受不到那种熟悉之极的气息。
“回来了。”面对着那样久违了的完美面容,他的声音甚至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