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玖兰枢淡淡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蓝堂,利落地挥掌砍在了优姬的后颈上,让陷入疯狂的少女暂时失去了知觉。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轻轻地将优姬放在了起居室的长沙发上,零站直身子蹙眉看向了枢,沉声问道:“优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再隐瞒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然而枢却似乎相当不愿意提及那个可能性,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更加沉重地叹了口气,上前将优姬翻了个身,然后捋起颈后的长发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脖颈。
而现在,那里刺目地盘踞着一个殷红如同朱砂的细小红点。
“果然是这种东西啊。”显然是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东西,枢再次叹了口气,咬牙低声道。
“这是什么?”零近乎急不可耐地问道,那样的语气似乎比身为亲生哥哥的玖兰枢还要焦急。
如此突兀地出现的诡异血点,无论怎么想都绝非善类。
——他与优姬的关系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代替不了的,那是几乎不输给天生血统的一种血脉相连。
“这是烙印啊……”回过头看着零焦急的眉眼,枢忽地苦笑起来,“为了证明血妖和吸血鬼之间的所有关系而被埋在血细胞中的制约。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我们还流着吸血鬼的血液,就无法反抗血妖牙齿中的毒素。”
仿佛在思考如何解释这种现象般,枢停顿了一阵才继续说道:“当初被制造的时候,作为血妖身为主人而具有至高地位的证明和最终的惩罚方式,吸血鬼的遗传因子中被它们设下了制约——被血妖咬了的吸血鬼,会陷入无法挽救的疯狂状态,直到最后甚至会因为强烈的渴血而残害自身饮下自己的血液。哼,那样的丑陋姿态,大概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主人们相当满意吧。”
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自嘲了一句,那些属于初代吸血鬼的记忆是枢心底的一道伤痕,看上去似乎愈合了结疤了,然而稍一触碰便会再次流出血来。
那样的解释让零的眉蹙得更深了,半晌,他缓缓问道:“有什么解救办法吗?”
出乎意料的,枢笃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吸血鬼研究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毫无进展?”
然后他忽地一把抱住了零瘦削的身体,那样用力地紧紧抱住。
有那么一瞬间零莫名其妙地觉得枢是在不安。
下一刻枢放开了他,那一瞬间的不安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甚至零都觉得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灵感在那个瞬间掠过脑际,零忽地想通了什么。
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枢淡淡地笑了笑:“零你们就先出去等吧,我要为优姬治疗了。”
就在众人本能地想要听命离开的时候,零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冷冷说道:“既然是治疗的话,我在你身边不是更安全些吗?”
少见的冰冷语气让枢忍不住怔了怔,当他下意识地看向少年的双眼时,凛冽的怒气忽地震动了向来冷寂的心脏。
零忽地狠狠扯住了枢的衣领,厉声问道:“你所谓的治疗方法究竟是什么?!你刚才的话根本就没说完,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虽然一直是无可救药的糟糕性格,然而零真正动怒的时候却是不多的,而此刻,他的愤怒却是从未见过的激烈。
银紫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枢微微闪避的眼睛,零狠狠地质问着:“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还是怕我承受不起?!你当我是什么?我不够格管你们纯血种的事情吗……”
冰冷的唇重重地落在了因为强烈的气愤而显得线条锋利的唇上,封住了下面的所有言语。
零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全然失去了反应能力。
完全不顾及周围还有三个部下,枢重重地吻着那冰凉的唇瓣,仿佛想要将所有的思念和感情都印在零的身体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修长的手指轻轻理着少年耳边银色的碎发:“零,我知道你并没有真的那样想,我只想好好保护你。”
那样淡然的语气无声地瓦解了零的愤怒,于是他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轻声说道:“真的想好好保护我的话,就对我说实话吧,有什么东西不能一起面对呢?”
那一句话出口,枢忽地怔了怔。
早已经习惯了的孤独和保护,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走进自己的生命,对自己说这样一句“一起面对”。
他终于颓然笑出了声:“总是说不过你啊,零……你没猜错,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解救办法,我们能做到的,只不过是选择牺牲的人而已。”
“那就将毒素转承到我的身上。”如他所料的,他的话刚刚出口,零的下一句话已经到了耳边。
轻轻揉乱了那些刚刚整理好的银色发丝,枢摇头笑道:“零,优姬是我的妹妹,是跟我流着同样的血的亲生妹妹。”
他将“亲生妹妹”四个字咬得很重。
怀中的躯体忽地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看到零笑了起来,那是极其淡定的笑容。
那一刻甚至枢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于是零就那样轻笑着摇了摇头,清晰地说道:“如果一切如你所说,那么纯血种作为最直接的被制造者,受到毒素的影响应该是最强的。而吸血鬼的级别越低血液中的吸血鬼因子也越稀薄,这种毒素的效果也会相应的随之减弱,我没有说错吧?”
“我都能想到的你不可能不知道,玖兰,你太了解我,所以才会隐瞒这一点。”
枢承认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惊得反应不过来。
是的,零说的没错,他全都说中了。
枢知道这一点,然而无论影响稀薄到什么程度,那种毒素对于吸血鬼来说都是无法抵御的伤害,他不敢冒这个险。
如零所说,他太过了解零的性子,所以他不敢说,他故意没有说。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零居然想到了,想得如此分毫不差。
他有着这样一双可以看穿一切的银色眼睛,或许正是因为这双眼中容不下任何杂质,所以它们才能够如此犀利地劈开一切伪装和假象。
他惊讶了,这一个晚上,他已经惊讶了很多次。
看着零已经向优姬走过去,枢下意识地一把拦住了他的动作,却说出了一句相当没有建设性的话:“等一下,零,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没有时间等了,一旦优姬醒过来一定又会袭击别人。”零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忧虑的目光无声地停在了昏迷的少女身上,“玖兰,我们都了解她——她是无法原谅这样做的自己的,在袭击别人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
门边的三个吸血鬼也是沉默着,如此显而易见的利弊对比让他们全然没有出言阻止的理由。
“可是……”枢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他沉默了下去。
他承认零所说的都是事实,让零来转承毒素也确实是伤害最轻的一种办法——玖兰李土比谁都清楚他们此刻的窘况,随时都有可能趁机开战,他们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伤害和损失。
权衡利弊的法则他玖兰枢比任何人都更擅长,然而第一次,他面对着这样几乎不需要衡量的结果却迷惘犹豫了。
有些时候其实爱比恨更加伤人,那是无法衡量的一种两难。
看着他如此反常的犹豫,零一直抑郁的心情倒是纾解开了点,握了握他的肩轻声笑道:“反正是死不掉的吧,剩下的事情你就都可以解决的不是么?别弄出这种生离死别似的表情。”
看着他难得的笑容,枢的心却凌迟般地痛了起来——他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作为反抗激烈的奴隶之一,当年他亦曾经被施以这样的惩罚,那是可以穿越千万年的时间让他这样的人在回忆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打冷战的生不如死。
——而此刻,他却要亲自点头,同意自己最爱的人去承受这份痛苦?
——怎么可能做得到?!
看着他蹙眉沉默,零反而主动问道:“所谓的转承毒素该怎么做,被优姬吸血么?”
——零啊零,你怎么可以这样敏锐?
——你总是这样一语中的,我还能用什么方法骗你不要这样做?
“哦呀,好像是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呢。”
就在一切都陷入了僵局的时候,一道冰冷而戏谑的声线忽地插了进来,打破了沉重而死寂的气氛。
“真是任性又爱出事的公主啊,总是弄出这么多让人头疼的事情呢。”金属碰撞的声音伴着笑谑渐渐走近,众人一惊回头,看到的却是锥生家的另一个吸血鬼猎人堂而皇之地走了过来。
“一缕?怎么会到夜间部来?”惊讶于一缕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夜间部,零诧异地问道。
一缕耸了耸肩:“嘛,本来是想过来告诉零刚才师父又发任务过来了,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恐怖的事件呢。”
口口声声地说着恐怖的人脸上并没有丝毫恐怖的意思,反而笑得相当悠闲。
“……你全都听到了?”听到对方这样说,枢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当然。”完全没有理睬枢的面色不善,一缕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扯起嘴角讽刺地笑道,“玖兰大人,为了这点事就犹豫着想牺牲零?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零跟我走吧,至少如果牺牲的人要在我自己和零之间选择的话我绝对不会犹豫。”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玖兰枢不是锥生一缕,他在身为玖兰枢的同时还是玖兰家的当家、在吸血鬼中如同旗帜般存在着的纯血之君。
有些时候,人的生命并不仅仅属于他自己。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苛责,枢却没有出声——无论有怎样的理由,单是这一份勇气和决绝,他终究还是输了这个孩子。
唯一有立场出声制止的自然是零:“一缕,救优姬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是为了玖兰枢才想救优姬的。”
再一次想起此刻昏迷着的少女近乎傻气的无私性子,甚至一缕也不得不承认在他与零之间那空白的几年中正是因为有着这少女的支持零才得以成为现在这个零。
于是他摇摇头笑了起来:“零你还真是死脑筋——如果转承对象是人类的话,不就不会被那个什么血妖的毒素影响了么?”
所有人都是满脸恍然的表情。
甚至枢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然而只有零意识到了一缕这句话的深意。
“不行!”下一刻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提议,银紫色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反对。
“呵呵,零还真是了解我啊。”被自家兄长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一缕却没有丝毫不自在地依然笑得轻松。
然后他看向了玖兰枢,挑衅般地冷笑起来:“看来这一次你又需要我帮忙了,吸血鬼的纯血之君大人……怎么,没有觉得自己很没用么?”
分明是那样温柔的心思却偏偏要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说出来,有些时候一缕的别扭程度比之零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或许他还是憎恨着玖兰家的兄妹,或许他不想再受伤所以不愿将自己的真正想法暴露于人前,或许,他也只是个没学会如何表达关心的孩子。
经历了那么多的岁月,枢自然知道眼前这少年的意思,然而那一份心思让他甚至不知道该给予怎样的回应。
他知道他依然恨着杀了绯樱闲的自己,他知道他会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零,只是他更知道零绝对不会放任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