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怔之后,三人一起俯身行礼:“是,枢大人。”
他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人试图询问。
——服从君主的命令是贵族的天性和荣誉。
第二天的清晨,玖兰枢和优姬走下楼梯的时候,三个贵族已经等待在大厅里了。
他们都没有带行李,除了依然保持着人类的节俭习惯的优姬。
“枢大人。”三人行过礼之后,蓝堂英便开始了习惯般的一连串的抱怨。
“这些东西扔掉重买不就好了,干嘛搞这么麻烦?真是的,偶尔也有点身为纯血之君的自觉好不好。”
“好啊,”优姬居然笑了出来,微微抬起下颌,“我以纯血种的身份命令你,蓝堂英你一路上都要抱着这箱行李,不许放手。”
——居然让一个贵族去做这种连level C都不会做的事情!
蓝堂的脸顿时变成了深蓝色,然而玖兰枢就在优姬身后,他也只能在架院晓同情的目光中认命地接过了优姬手中出奇地沉重的皮箱。
“呃……”纵然是他都被那箱子坠的手一沉,蓝堂顿时满脸黑线,“这里面装的都是铅条吗,黑——玖兰优姬大…人…?”
枢再次忽视妹妹和部下这种小孩胡闹似的幼稚行为,玖兰枢向架院晓和早园瑠佳淡淡地点了点头,直直地穿过他们向前走去。
推开门,一条拓麻、支葵千里、远矢莉磨竟然都已经在外面等候。
看着依然保持着温柔笑容的一条,枢蓦地一怔。
——半年前,他断然转身离去,将一条留下独自迎战一翁。
——哪怕他知道身为元老院的元勋的一翁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哪怕他知道如果没有纯血之君和元老院的对立的话其实一条祖孙的感情很好。
——只是,纵然明知道这一切,他却不能不将一条独自留下。
——那是他身为君主和朋友所必须给予的信任。
所以后来星炼报告一条拓麻失踪的消息时枢没有丝毫惊讶。
——至少知道他还没死,那就好了。
——哪怕再也不会相见。
“一条,你……”张了张口,枢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条温和地笑起来:“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走远,千里也一直都跟我有联系。后来听说玖兰李土再次出现,我就知道你一定坐不住了,所以我们两天前就到了。”
他只说了眼前的事件,跳过了那个让彼此无法面对的问题。于是枢知道他是在告诉自己过去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不愧是枢大人的智囊兼挚友,精准缜密的分析,对枢大人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们这些一直呆在枢身边的人。
这让瑠佳有些不服气地鼓起了眼睛。
“嘛嘛~~回来就好啊,瑠佳……”无奈,架院晓只得吃力地做起了他并不擅长的和谐气氛的工作。
瑠佳一记眼刀飞过,架院本来就不大的声音登时胎死腹中。
视线缓缓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枢的嘴角亦忍不住掠过了一丝笑意。
“那么,各位,走吧。”
“是,枢大人。”贵族们整齐而优雅的回应,几只胆小的鸟被惊得飞上了天空。
【三】
【三】
黑主学园。
夜黑得仿佛可以融化一切。
“闲大人……闲……哥哥……Zero——!”翻来覆去的扭曲挣扎终于结束,一缕再次惊叫着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紫色的透彻瞳仁中映入的是熟悉的简洁摆设,这是零的房间,他特意请求理事长得到的。
知道再没有了入睡的可能性,一缕索性站起身,径直走到盥洗室里,拧了凉水洗脸。
冰冷的水哗哗啦啦地冲击着因为噩梦而突突直跳的脑部神经,一缕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彻底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零……哥哥……”看着镜子里映出的熟悉的银发紫瞳,只是此刻镜子里的容颜是如此地茫然而萧索。
——他什么都不知道。
记忆的最后是颈间细微的刺痛和零痛彻骨髓的抽噎,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不想死,然而生命迅速地流走,带走了他最后的执念。
最后的一刹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闲大人温润而淡漠的笑容?
还是少年时零透彻的紫色眼瞳?
——是幸福的吧?
零最后的自由,是我给的呢。
然而,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竟然是躺在黑主学园理事长的私人办公室里。
——什么?没死?
下一个瞬间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看到了窗外的积雪。
失去意识之前分明还是夏末,再睁开眼睛却已是深冬了,这分明不是自己命大就能解释得了的现象。
然后黑主灰阎告诉他,半年前自己确实是死亡了的。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虽然很想这么问,然而真正说出口的话却是:“零呢?”
黑主灰阎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虽然这样说很奇怪,可是锥生君确实是在一缕君出现前的一个星期失踪了。”
“失踪了?你说失踪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感到了一阵心悸,一缕想起了那个从来都喜欢把别人的事情放在首位的哥哥,手指渐渐握紧。
“一缕,冷静下来。”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一缕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的是夜刈十牙熟悉的半边铁面。
“师傅……”无论是零还是一缕,对于这个自小照顾着自己的老师都是相当信任的,此刻被师傅的手紧紧握着,一缕终于开始渐渐找回了那些几乎已经完全消散的理智。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夜刈十牙总可以保持着迥异于常人的冷静判断:“时间相距这么近,两件事不可能毫无联系,总之一缕你就先在黑主学园住下来,我们暂时静观其变,如果对方还有什么更深的目的的话一定会主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
“住下来?”一缕倒是一愣,忍不住问道,“我,可以住下来吗?”
——帮助了元老院,几乎毁掉了这个乌托邦学园的自己,居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得到原谅?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夜刈十牙大喇喇地胡乱揉了揉这个自幼身体孱弱的弟子的头发,笑道:“没犯过傻,人又怎么会长大?”
黑主理事长也是那样笑着,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芥蒂,仅仅是一个大人看孩子的眼神。
——罪可以被原谅吗?
——那么,零你又在哪里?
——在我终于想要挽回我的偏执的现在,你又在哪里?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镜中人清冷的容颜,然而手指接触的地方冰冷而坚硬,丝毫没有哪怕是自我安慰的一丝暖意。
——零,我的哥哥。
——我好想你。
在一缕被噩梦惊醒的时候,理事长办公室里的两人也是彻夜未眠。
“什么?你说玖兰家的那个纯血小鬼和他的那些吸血鬼又要回来?!”夜刈十牙一把将手中的文件拍在桌子上,烦躁地吼道。
不知为什么,甚至不是因为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的对立关系,他就是很讨厌那个总是和自己心爱的弟子纠缠不清的扑克脸纯血种,也就是所谓的看到就有气吧。
理事长收起了一贯的馒头脸,双手交叠在颌下,英俊的脸上也是慎重的神色。
“枢君在申请里并没有详写这次回来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出自防止情报截获方面的考虑,只是,总之这一次回来,必然是有什么信件里不方便说的内情。”
“又是吸血鬼的事情?”苦恼地扶额,夜刈十牙粗声抱怨道,“该死的,有什么麻烦事就要往这里召,这里是吸血鬼斗争收容所吗?”
面对着好友不屑的抱怨,黑主灰阎只能摇头苦笑:“谁让这所学园的宗旨总是很招人恨呢。”
五分自嘲五分骄傲,这所学园是他毕生思考所得出的结论。
知道着好友看似善变实则固执的性格,于是夜刈十牙也只能叹息着等待麻烦找上门来。
——不会放弃,无论是这所学园,还是自己最珍爱的学生兼儿子。
这是两人共同的执念。
走进理事长办公室的时候,玖兰枢没一句废话,劈头就是最重要的消息:“玖兰李土没有死。”
在理事长和夜刈十牙惊讶的目光中,他接着解释道:“具体原因并不清楚,只是似乎是因为诅咒的双子的血液会抑制锥生君身为最强猎人的力量,以致他无法真正杀死身为锥生一缕的宿主的玖兰李土。”
“宿主?”夜刈十牙怔了怔。
“纯血种的特殊能力之一,所有被纯血种杀死的人,都会成为纯血种的‘茧’,宿主有资格复活并支配‘茧’。”咬了咬下唇,理事长沉声说道。
“也就是说,一缕现在是玖兰李土的‘茧’?”
尽管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秘闻,然而夜刈十牙已然迅速地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玖兰枢点了点头:“是的,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总之,我们先打探看看吧,有什么消息的话请互相通知。”三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黑主灰阎提出了这个毫无建设性却也是目前最无奈的权宜之计。
枢出了门就看到了锥生一缕,依旧是那样仿佛别有深意般的嘲讽笑容,每次见到这个人他总要花费很大力气来抑制自己汹涌而起的杀意。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偏偏顶着一张和零一模一样的脸,让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尤其是在零失踪了的现在。
“一缕君,有什么事吗?”然而玖兰枢就是玖兰枢,纵然是面对着自己讨厌的人,依然可以保持着君王的高雅。
“哦?我可是这所学园新任的风纪委员哦,巡视并监控危险的生物是我的职责所在吧?”微微地笑着,完全辨不出深浅。
“啊,那真是辛苦你了。”报以同样不真实的微笑,玖兰枢淡淡地说道。
关闭许久的夜间部大门终于再次敞开,日间部的一众色女在半年多的忍耐期盼中终于修成正果,迎来了她们优雅而美丽的学长们。
“呐,各位同学,请让开路好吗?这样会让我很为难啊……”在门口维持治安的依旧是银色头发的少年,只是,不同的是,这少年的腰间竟明目张胆地配着一柄长刀。
他温和的一句话说出,一群女生竟真的顿时鸦雀无声,作用之明显更甚于当年零的低气压瞪眼。
对于一些新生来说,锥生一缕这名字的可怕程度远高于他的双胞胎哥哥——学姐们口耳相传的传说中的风纪委员锥生零。
一句警告之后,若还有越雷池一步者,再次落在身上的,就会是长刀冰冷的刀刃。甚至在这么做的时候,那少年的唇边眼角还是微笑着的。
然而,夜间部重开这件事的刺激实在太过强烈,已经达到了就算是锥生一缕的长刀也无法完全控制场面的程度。
华丽的大门吱呀吱呀地敞开的刹那,门外等待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哇——是偶像学长啊!”
“小姐们,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梦到我啊?”最先出现的自然是万年炮灰的蓝堂,一个熟悉的媚眼抛出去登时砸倒了一大片雌性生物。
“啊啊,野性学长!”
“嗷,是一条前辈啊!”
“支葵学长——!”
“瑠佳同学,请接收我炽热的爱吧!”班长大人发起疯来绝对不比众女的杀伤力低,雪片乱飞的情书险些让瑠佳当场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