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乞儿怒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陆小凤忍住笑。
乞儿道:“他是西门吹雪。”
“你也知道他是西门吹雪。”陆小凤冷笑,“那你就应该知道,西门吹雪若说要杀人,世上绝没有人能拦得住。”
“可是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那也没用。别说是一个陆小凤,就是十个陆小凤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三毒乞儿瞪着眼,瞳孔收缩,全身都已绷紧。
陆小凤笑了笑,接着说:“其实你也不用吓成这样。我保证西门吹雪一拔剑,你马上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又快又舒服,一点也不会痛的。”
“闭嘴!”乞儿的眼睛已经红了。
“我是唯恐你害怕。”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刀锋压得更紧,已经有血从刀锋渗出来。“你这个脓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总之我要是死定了,也一定要拖你垫背!”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他不必死。你死。”
“你试试看。”乞儿的人已经完全退到陆小凤的身后。他现在一点也不疯了,一点也不发春了。他的脑子比刚扪过水还要清醒。
他已经算好了力量和方位。无论西门吹雪的剑从哪个方向刺过来,他都可以拿陆小凤做挡箭牌。一挡之后,立即撤退。他对自己有信心。
陆小凤却叹起了气,一脸哭丧相,说:“没错。我是个脓包。我没用,不然怎么会上你的当的,落得现在没脸见人。”
乞儿道:“你住口!”
“我偏不住口。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杀好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乞儿怒道:“我叫你住口!”
陆小凤却叫得更大声,“你不敢杀我是不是?怕我一死,西门吹雪马上就送你离开这个世界。你还不是个脓包?”
乞儿气得两眼冒火,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就想给他一耳光。
就在他抬手的时候,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就夹在了喉前的刀锋上。
无论任何人要去打别人的耳光,注意力都一定会分散一些到打人那只手上的。分毫之差,就是你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陆小凤无凝是成功的。
刀锋被他夹断的时候,乞儿的人也被他反手击了出去。不过他马上又后悔了。
乞儿一落到草丛里,立即就像一条蛇一样爬不见了。
陆小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的身体竟然可以像蛇一样随意扭曲,像蛇一样在草丛里爬行。他的速度之快,却远在最迅捷的毒蛇之上。
陆小凤并不是故意想助他逃走,只不过刚才他若是不先下手击他一掌,现在被击飞的人就会是陆小凤自己。
眼看着他隐进密林草丛中,陆小凤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他了。
就在这时候,眼前忽有白影恍过。
西门吹雪的人已经飞鹰般掠起,掠过一处安安静静的草丛。剑光闪动间,他居然一剑刺人了这簇草丛。
安安静静的草丛,没有一点动静的草丛。
他为什么要刺这么一簇草丛?他的剑本来是从不发空的。
这一次他也没有空。
草丛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一个人直窜了出来。
这个人凌空翻身,落在七尺外。竟然就是已经追不上了的三毒乞儿!
乞儿的眠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恐惧,想开口说什麽,却没有说出来。
他的胸口位置上正有一股鲜血涌出,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西门吹雪的剑已人鞘,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看着他的尸体。
陆小凤却发了半天怔,才说了一句:“你越来越厉害了。”
“哪方面?”西门吹雪看着他。
“哪方面都是。”他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的剑法好。但是我一直以为比眼力,我至少还是不会比你差到哪去的。”
“这次你就没看出他用了障眼法?”
“我还真的没看出来。”
西门吹雪道:“你的反应变慢了。”
陆小头摇头,“不是。是你的反应变快了。”
这种一剑刺出不差毫厘的剑士,本就有一双鹰隼般的锐眼。任何人想要瞒过这双眼睛,都是极困难的。
“古书上有记载的最厉害的剑法,就是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可是遇上了你,我看也得改改了。”
“你好像很喜欢称赞别人。”西门吹雪的神色已经舒展开来。
“称赞别人是一种好习惯。只是,世上值得我称赞的人并不多。”陆小凤笑道。
西门吹雪道:“你有没有称赞过你自己?”
陆小凤笑道:“那是经常的事。我一向也很了解自己的价值。又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你在跟我胡扯。”
“没错。”
西门吹雪挑起眉,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胡扯?”
陆小凤道:“因为我不想你伤感。”
西门吹雪问:“我为什么要伤感?”
陆小凤道:“因为我要走了。”
西门吹雪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情,却没有说话。
“我该走了。你不必送我。”
林中有风。风中有情,离情。
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他的离情比陆小凤还要重。
“你一定要走?”
“怎么?你想留我?”
“现在就走?”西门吹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此时不走,要待何时?”陆小凤微微一笑。
“你要去哪里?”
“你我不同路,你又何必多问?”
西门吹雪沉默良久后,慢慢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陆小凤看着他的背影飘然远去,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要走的人是他,看着他走的人才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却把顺序颠倒过来,倒成了他看着西门吹雪走了。
离情,到底是走的人多些,还是送的人多?
(第五章完)
第六章,花满楼。
花家是江南最有钱的大财主。花满楼住的小楼当然也是很值钱的。
一到黄昏,花满楼总是喜欢在院子里赏花。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今天他出去了。
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在楼上等他了。
这个人不但不请自来,而且已经坐在桌子上,正在吃花满楼的东西。
“这段时间遇到什么好事了?”花满楼微笑着,坐到他的对面。
“好事没有。要命的事倒有几件。”陆小凤手上拿着一只鸡腿。
“哦?”
“我说给你听。”陆小凤把他遇到的事和他想到的事都告诉了花满楼。
“看来你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啊。”花满楼笑道。
“你还笑?”陆小凤瞪着他,“鬼知道我怎么天生就这么倒霉。”
“倒霉的人自有老天疼。你也不用想不开。毕竟你虽然倒霉,运气倒还不错。”
陆小凤只能拿眼睛瞪他:“你喜欢我把这运气送给你。”
“我可不敢跟你抢。”花满楼收敛了笑容,“你不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要聊天我也会找女人。”
花满楼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陆小凤端起酒杯晃了晃,说了四个字:“秋水山庄。”
“你真的要去秋水山庄?”花满楼“看”着他。
陆小凤冷冷道: “我不去行吗?”
花满楼道:“你知不知道秋水山庄是什么地方?”
陆小凤正喝着酒,点着头说: “知道。是有房子,有酒,有女人的地方嘛。”
花满楼皱起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好啦。我知道了。你都快成我老婆了。”陆小凤苦着脸,“秋水山庄是相思夫人住的地方。”
花满楼道:“那你还要去惹相思夫人?”
陆小凤冷笑:“那你要我怎么办?带着那把瘟神刀过一辈子啊?”
花满楼说不出话来了。
“相思使人老。我要是带着它,一定天天被人追杀,想不老都不行。”陆小凤从腰间解下一把月白色的短刀。刀鞘的雕工相当奇巧,已是稀有的工艺品。
陆小凤的眉毛皱了起来:“而且,这把刀真的太可怕了。没有见过它出鞘的人一定无法想象。”
花满楼道: “我知道。”
陆小凤看着他:“你真的知道?”
花满楼道: “你也许不相信,但我的确有感觉。杀过人的利器就会有杀气。一旦出鞘,就会想要杀人。这种杀气,我能感觉得到。”他又“凝视”着陆小凤的手,说:“你手中这把刀的杀气很重。”
“有时候我真想嫉妒你。”陆小凤笑了笑。
“我不嫉妒你,你就该高兴了。”花满楼笑道。
“你能嫉妒我什么?嫉妒我长得比你漂亮?”
花满楼苦笑道:“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我问你,一百年多来,江湖上最不能惹的女人是谁?”
陆小凤道:“相思夫人。”
花满楼道:“我知道你对女人有一套。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去。每一代的相思夫人都不是空有虚名的。”
陆小凤拍拍他的肩,说:“你放心,我不是去找相思夫人。我是去找那个叫袁夕夕的女人。把相思刀交给她,我就没事了。”
“你根本就见不到她。”花满楼冷冷地。
“为什么?”
“因为秋水山庄除了七个特别的男人以外,任何男人踏进半步,格杀无论。”
“我只是送东西的。”陆小凤翻了翻眼。
“照杀。”
“可是我——”
“照杀。”花满楼还是这两个字。
“我还没说出来呢。”陆小凤瞪着他。
花满楼道:“我不是想打击你。而是你根本就说不出来,她们就会先杀了你。”
陆小凤只能叹气了。又问:“怎么会有七个男人例外的?难道他们比我更特别?”
花满楼笑道:“他们当然没有你特别。但是。。。。。。”
“但是什么?”
“你也知道秋水山庄都是女人吧。”
“恩。”
“可是如果只有女人,你叫她们怎么忍受孤独和寂寞?”
陆小凤明白了。男人离了女人是活不了的。女人离了男人当然也一样。相思夫人本来就是专门勾男人魂魄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秋水山庄当然不能只有女人。还是要插几个男人在中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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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嘴上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笑着说:“那我就更不怕了。美男子在寡妇堆里是死不了的。”
花满楼叹了口气,“也许女人是舍不得你。但是你若是真的要去,就要提防着那七个男人。”
“我跟他们有仇?”
“没有仇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陆小凤。”
这是什么理由啊?却又偏偏就是最好的理由。
陆小凤真不知道是该大哭,还是该大笑。只好苦着脸走到床边,躺下去。“我一定要改名字。”
“你呀。”花满楼摇头,“你总该知道一只公鸡是不会让另一只公鸡进入它的鸡群的。”
“他们以为我是去跟他们抢母鸡的?”陆小凤曲着手做枕头,翻眼睛。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公鸡,当然会这样想。而且,谁叫你到处风流,名声不好呢?”花满楼笑道。
“唉。”陆小凤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本来也是他自做自受。“你知道那七个人是什么人吗?”
“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陆小凤好奇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出去?”花满楼微微一笑,“我早猜到你一定要去秋水山庄的。需要的消息,我已经替你打听好了。”
无论谁也不能否认,花满楼在打听消息和找人上,总是比一般人更有能耐。一些陆小凤都打听不到的事,他也能打听得出来。
江湖上的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陆小凤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