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不洗就不洗吧!她说过什么禁忌,你自己记得就好!”白九棠见她一副唠唠叨叨的样子,不禁头痛欲裂的摆摆手,继而矗立在原地冥思苦想,突地抬出了一条新的提议:“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东西吃!”
“不饿。”苏三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倾身拉住了他的手:“我现在不饿,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若真的有这个心,那就跟我聊聊吧。”
白九棠绷紧了神经承接“聊聊”二字带来的冲击,面色变了又变,终是坐回了床沿:“好!你想聊什么我便陪你聊,聊到你满意为止。”
“当真?”苏三双目透光,微微一笑。
“当真!”白九棠面色悲壮,如赴刑场。
“今天在浦香阁选姑娘的时候你点了个女子出列,她是不是长三出生?”苏三单刀直入,却是留了余地,先验证自己的猜测,并没切入问题的核心。
白九棠坐下身来掏出了烟夹,抽出一支纸烟在烟夹上敲了敲,埋着头说道:“嗯。”
“她似乎认识你。”苏三拉开床头柜取出洋火划亮递了上去。心下对自己的判断力颇为满意。
这是今晚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是”与“不是”的选择之间也含着说实话或者撒谎的选择。一旦这个环节作出了选择,接下来的回答便没得选了。
白九棠沉默了片刻,喷出一口浓烟,皱着眉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虽然这回答显得有些含糊,但苏三已是万分欣慰。不管多糟糕的真相都不如一个临到头了还谎话连篇的老公糟糕。
有了这份欣慰垫底,她稍稍安了些心,语调轻快了几拍,再度问道:“你好像很……讨厌她似的,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本想说很怕她似的,临了觉得不妥,便改了口。
那边厢坐在床沿埋头抽烟,眉心纠结表情复杂,看样子内心的交战很激烈,良久后迸出了一句:“苏三,如果我说,我和那个女人很有可能睡过觉,你会不会跟我分手?”
苏三哪能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感到当头一棒心房骤降,生生愣在了那里。
房间里烟雾沉沉静谧无声,白九棠鼓起劲头瞥了太太一眼,但见那小脸刷白双瞳无神,不由得悔不当初恨不得嚼烂自己的舌头,可正在这时,那面无人色的太太说话了。
“你做的是偏门生意,端的是刀口舔血的饭碗,睡个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睡过了就睡过了吧,我想听实话,接着说。”
番外 『第135话』蜕变论
『第135话』蜕变论
苏三是什么德行白九棠心知肚明——其他的别无所求,单将“一生一次”高捧过头。荣华富贵身外物,独揽君心摆第一。
人前夫君是主她是婢,人后宅院是国她是帝,封建思想不容女权主义,她却胆敢对夫君颁布禁令。家规出台板上钉钉,狎ji纳妾都是“死刑”。 这样一个妻,怎会轻易放过丈夫的风流韵事?
烟草味混着咖啡香,白九棠满怀疑虑的将苏三打量。这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儿,眼下又是唱的哪一出?
苏三淡淡的回望着白九棠,平静的面容上藏着重重的忧虑,矛盾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内心。
就在那一刻,白九棠蓦然惊醒,不及细想,当场翻供。“我是说‘如果’罢了,你何必看得这么严重?!那天夜里我醉得不省人事,哪有能耐做什么苟且之事!”
时代背景注定了狎ji嫖宿无可非议,男人不需要向妻子承诺“一生一次”,更无须为了一夜风流过多解释,身份角色注定了白九棠属此中的“高危人群”,但他甘受家规束缚、誓将一生挚爱当做今生今世的赌注,此时的欲盖弥彰只因爱之深不忍将伤害输出。
苏三星眸闪亮蕴藏考量,在专注的凝视里剖析良人心理。原来“狡辩”一词并不那么可恨,原来撒谎的初衷并非单单只为免遭质问。
分秒的时间如此漫长,白九棠忍不住两手扶肩扬高了声线“你怎么了?说话呀!”
那边厢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神色已和起初的幽怨大相径庭,甚而有了几分平素的俏皮劲儿“这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我们俩正说着话呢,你平白白三魂跑了七窍我能不大声么!”白九棠瞪大了眼睛,紧握香肩的手重重一抖。
苏三两手一抬挣脱了他的钳制,扬起秀眉调侃道:“谁说我三魂跑了七窍?正摆好架势洗耳恭听呢。你以为一句喝醉了就万事大吉了?在外面留宿就是犯规!”
白九棠轮圆了眼睛愕然相望,但见苏三神态自若不假修饰,这才落下心中大石悻悻说:“以前你总是把我往外面推,现在又恨不得在我头上盖个‘苏氏政府’的印花税,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九棠大大咧咧说得顺口,苏三却因提及从前僵了笑容。她无福享有那段回忆,“以前”是属于“前苏三”和他的,跟她并无干系。
“前苏三”是一根扎在心间的刺,她从不曾真正离去,她一直在白九棠的记忆中游弋,她渺无踪迹是否在暗处酝酿诡计?
两魂争夺一躯,赢家只有一名,“前苏三”欲夺回自己的身体本属常理,但她心中没有白九棠的立锥之地,如果在争夺中胜出的是她,白九棠岂不是要被伤害到底?!
苏三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假如真有那一天,她便只能以飘渺的形态眼睁睁看着白九棠受罪,这种煎熬何等残酷,不如一早将她沉入湖底,了无尘缘去得干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九棠给出的爱比犯的错来得多。女人的命运由心态决定,想要捍卫现有的幸福,消极情绪是大敌。
人生的大部分光阴都在蹉跎中度过,成长和蜕变仅用几个瞬间来完成。少时那灰色的记忆,被白九棠的光影大刺刺挤出了心底,苏三的内心云开月明,单亲家庭带来的阴影、父亲花心造成的疑虑,一切的一切皆从心床抽离。
追究丈夫风流债的谈话发生了颠覆性的质变。扮演大度贤妻的消极派悄然谢幕,走出泥泞的积极派掀开了人生帷幕。
“你又怎么了?”白九棠偏着头颅将太太悉心解读,怎奈读心的功夫有待加强,专研了半饷也毫无结果。
苏三抬起眼帘溜了他一眼,抿着小嘴耸了耸鼻子:“我在想一会儿该怎么收拾你!”说罢好整以暇的替他整了整衣襟,玩味的说道:“夫妻本是相欠债,欠得越多越恩爱!你就当是上辈子欠了我的,今生多疼爱我一些又有何妨?!”
白九棠挤眉弄眼的一顿,感到这口气有点雨过天晴的味道,转瞬之间得意起来,板着面孔抬了抬眉毛:“罢了,就当是还债吧。”
“那好!言归正传!”苏三话锋一转,抬手戳了他一记:“要想洗清罪名也不难,一个小小的试验就能判断。”
“撒?”白九棠措手不及眨了眨眼睛“说……说来听听!”
“等你伤好了我们来做个试验,看看你酩酊大醉后还能不能勃起。如果不能,那便说明客观条件不成立,我自罚三周不出门,当做给你赔礼道歉!如果能的话……多余的解释就不必了,犯规事小欺瞒事大,你自己把自己绑了沉湖吧!”
白九棠干巴巴的怔在了那里,一是不明白“勃起”何意,二是将苏三沉湖的往事勾起,霎时被两种情绪左右夹击。
娇妻青葱十六,正值风华佳期,倘若嫁入官宦人家,哪怕是做小做妾,起码也有个安逸的结局,哪像嫁给白相人这么倒霉,先是被五花大绑丢进河里,再是时时刻刻面临守寡的境地,除此之外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忍受丈夫花天酒地的荒唐事迹。
想到这些白九棠怎有拒绝的余地,当即满心愧色的点头应许“好!怎么都行,我全都依你。”末了懵懂的加了一句:“勃起是什么意思?”
苏三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指了一记:“就是……那个!”
词虽陌生,倒挺形象,配合指示,岂能不知。白九棠顺着手指找到了答案,心底那份柔软烟消云散,房间里异常沉寂,十来秒之后爆发出了一声喝斥:“白苏氏,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妇德’?这些话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吗?是谁让你这么放肆的!!”
青帮乃漕运起家,对码头的所有权非常看重,哪怕是一处废旧的码头也会派人驻守,绝不会给其他帮派留下装卸押运的商机。
“宁可荒废不可流失”的主导思想历经了一代一代的传承,已成为了青帮门生的核心理念。不管是白九棠这种硬派小生还是吴子昂这种面首德性,只要是头顶香炉的门徒都多少带着这种情结。
白九棠与戚青云相约见面的兆氏澡堂实际上叫“三兆澡堂”, 老板姓马不姓兆,人称马面名为三兆,早年是个胡子(强盗)靠杀人越货攒下了一笔银子,十年前来到上海,一掷千金拜入黄门,买票进场成为了倥子。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兆澡堂开业不久便因讹诈客人被迫歇业,马三兆向老板黄金荣求助,捧上孝敬银子了结了此事。
有了这次经历,马三兆每月都奉上厚礼,并将澡堂子扩建改良,纳入了烟土、赌博、陪浴和嫖宿等等生意。本土官吏和地痞流氓是其屏障,来来往往的外地生客是挨刀的对象。打那以后,三兆澡堂的案子越来越多,报案的笔录跟垃圾似的堆在督察长的办公桌下无人问津。
近年间,黄金荣遭遇了一系列不顺遂的事,不禁感到心力交瘁疲于应付,林桂生看好杜月笙的人品和能力,趁此机会促成了让贤的决议。
这件大事曾轰动一时,外界一片哗然,内部众说纷纭。青帮元老无不暗自高兴,龙头宝座回归有名有实的青帮子弟,总算是不枉他们联名声讨的一番苦心。
杜月笙人心所向,很快便坐稳了头把交椅,黄金荣这才发现昔日的心腹成长得过于迅速,但推翻重来已是阻力重重,只得就此作罢加强了监控。
杜月笙胸怀野心不甘被束缚,一方面高调表忠诚,一方面低调搞清除。
白九棠作为开路先锋先后介入小东门和会乐里,成为了杜氏前锋营的第一人。这个闯祸的主儿一直以来备受器重,追溯因由,其中一项便是开国有功。
小东门整顿得当,会乐里捐银攀升,杜月笙涨足了面子,全面接管的大道坦平。不久,杜氏门生纷纷上位,介入各个堂口分揽了重要的帮会事务,结束了黄门一系独大的历史局面。
随着内部整顿的行动退潮,大局基本稳定了下来,白九棠退出前锋阵营,专心监管起了小东门的烟馆生意。
此后,杜月笙婉言知会了本命师陈世昌,令其与吴子昂交换手里的监管权,重新分配了烟花巷和赌档澡堂的管控任务。
通过这一次彻底洗牌,青帮的内部构架得到了巩固,藏污纳垢的角落被洗涤清扫,养尊处优的蛀虫被查办铲除,杜月笙打着为黄金荣清理门户的旗号,愣是让亲黄党乃至督察长自己都无话好说。
杜氏门生众多,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问及此次行动,竟然不谋而合口径一致——头顶香炉是一家,清盘洗牌是为大家。
此乃杜月笙真正高明的地方,不知内情的人才是最可靠的人。他对门徒的好,在于悉心栽培真诚关怀,而非盲目信赖生死交付。
自从黄金荣让贤以来,马三兆的生意丢了五成有余,黄赌毒的项目倒是一个不少,讹诈勒索也不乏有之,却是少了杀人劫货的巨额收益。
眼见着络绎不绝的生意人在店里来而去之,就如一叠叠银票在眼前稍纵即逝,马三兆的心像猫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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