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礼有节,尺度掌握得分毫不差。
老头子的教诲虽呈长,却从来没有多余之处。不管是极道正道,还是官场政坛,着装和言谈都不乏为开门第一要素,既要投其所好,又要架势十足,不得疏忽!这一通话演练了多次,拿上场面之后,更加赢得了牟老板的认可。
俩人一番寒暄之后,隔着茶几面对面落座在红木沙发上。陈世昌、吴子昂各自在居于左右两方的单人位中敲起了二郎腿,悠闲得像是来看戏的。
大管家奉上了好茶后,便一板一眼的退到牟老板身后,低眉顺眼的站定了。看来是没有退下的意思。
白九棠抬眼瞄了他一眼,继而环顾了四周一番,靠向椅背笑了:“牟老板,我毛估估(上海话:粗略、大概)算了算,这宅子值得到一百个大洋吧!你在上海滩的别苑不少,就属这儿最别致了!啧啧啧,儒商就是不一样啊,建宅子跟修园林似的!”
“啊?哦!哪里哪里,白老板过奖了!”牟老板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显得有些惶惑。
此言极像收保护费的开场白,前后两句话的水平差别这么大,陈世昌不禁猛咳了几声。
白九棠瞅了师叔一眼,讪讪的清了清嗓子。本想再做一番铺垫,可实在是江郎才尽,临了只好单刀直入的切入了话题:“牟老板,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你的三姨太平时本分吗?”
他话音一落,陈世昌犹被板砖砸中,埋下了头去。
“她——这个,不算是太,但是也——”牟老板难堪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吞吐起来。
从中获知一二,白九棠也不再深究,接着抛出了新的问题:“她在上海有别的亲戚吗?你知道···我是说···男性之类的亲戚····”
这样的询问太过刺激,陈世昌终是按耐不住,开口打了个岔:“阿九,咱们还是问问当日的情形再说吧!”
这位牟老板可谓青帮子弟的一个财神爷。得罪了他是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眼下事情办不办得成倒成了其次,管住白九棠的嘴才是当务之急。
“是呀是呀!九哥,我看这事也得从事发当日着手。”白九棠刚要开口安抚陈世昌,吴子昂便满脸堆笑的抢了个白。
“啧!!这案子到底查还是不查?”被接连打岔令白九棠情绪不佳,他脸色一变,阴霾了起来。
“查查查!怎么能不查呢!一切由九哥做主便是!”吴子昂心知不妙赶紧赔笑,语落求救的望向了陈世昌。
陈世昌双目微闭轻轻摆了摆首,示意吴子昂别再去碰钉子。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既无芥蒂也不想再多言阻止。
白九棠孝顺,青帮上下人尽皆知,白九棠办正事说一不二,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口气生硬,有独揽专权的嫌疑,但也并非有意为之,反而令人感到此事有谱,只需放宽了心看好戏。《|wRsHu。CoM》
“这样吧牟老板,刚才的问题先放一放,我先问你几个简单的,你回答‘是’或‘不是’;‘好’或‘不好’即可。我得确认下我们掌握的线索是否属实!”安顿好自家人,白九棠调整了方式继续发问。
“无妨无妨!白老板你问便是!”牟老板救人心切也顾及不了太多,急忙打起了精神回应。
“你的三姨太早年在苏州的一个乡绅家为婢,后来凭借着嗓子不错,投身到上海四马路的书寓当起了长三,是你将她买回来的是吧?”白九棠掏出香烟,在精致的烟夹上敲了敲,观察着对方一主一仆的神情。
“是的!”不料白九棠还做过功课,牟老板面带希翼的点了点头。
“牟老板,你认为你和你的三姨太,感情好吗?”即便这个问题只需要对方回答“好”或“不好”,但似乎难能与“简单”二字攀上关系。牟老板大为窘迫,掏出了兜里的丝质手绢,再度擦了擦脸庞的汗,半饷没能言语,看样子是问到点子上了。
白九棠不急着要答案,偏过头去接了永仁划亮的洋火,隔着升腾起来的烟雾,将视线落在了大管家身上。
尚在凝视中拼凑着一些线索,一声嘹亮的指责,炸响在大厅的上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来出言不逊!我爹有心脏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伴着那清亮的嗓音,一个穿缎面小坎肩的漂亮女孩子从楼上走了下来。
白九棠的思路被突兀的中断,诧异的抬眼一望,牟老板的训斥声已响起了:“蔓珍,你怎么能对客人这么没礼貌,他们都是爹请来的贵客,你跑出来瞎嚷嚷什么,快回房去!!”
吴子昂见有美女介入顿时来了精神,兴高采烈的睁大了眼睛,蔓珍觉察恣意的目光,狠狠瞪了过去:“贵客??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都是青帮的人吧!早年间不过是码头上的跳蚤而已!!现在披着人皮就出来装老板了!也不嫌害臊!”
小女子说人家出言不逊,看来自己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席话将一众大男人全都否决了。除了吴子昂以外,其余人都微微沉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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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22话』 草莽断案
白九棠大为伤神的捏了捏鼻梁,不言不语的抽起了烟。
陈世昌摆出了一张臭脸,已濒临爆发的边缘。腥风血雨了半辈子,今日竟成了小女子口里的“虫”,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去。
“蔓珍,你给我回房去!!”牟老板心急于解决棘手的大问题,左右顾盼了一番,被氤氲在室内的胶状空气惹得一阵焦虑,不禁拉高了声线拍案而起。
“爹,我是替您不平,您怎么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您没听到那个男人的口气有多恶劣吗!这群乌合之众也值得您将他们奉若上宾?!”蔓珍直言不讳的反驳道,对父亲乃至一票“跳蚤”皆无所畏惧。
心知这么僵持下去,若师叔发作起来,便不可收拾了。白九棠只好退一步自然宽,起身摘下了礼帽:“牟小姐,出言不逊的是我白九棠,我向牟老板道歉便是!但关乎青帮——别说我没提醒你,言辞还是委婉一点得好!”
白九棠倒这个歉,表情生硬口气凛冽,实在经不起推敲,惹得蔓珍神情愤然,怒目相视。
“白老板哪里的话!都是我教女无方,冒犯了大家!该抱歉的应该是我!”
牟老板及时出言挽救了局面,转而训斥起女儿来:“蔓珍,这儿还摆着你三姨娘的事没商议完呢!你瞎胡闹什么,快回房去!”
蔓珍听闻父亲语带焦虑,心有不忍的回眸看了看他,踌躇了片刻之后,却是执拗的坐了下来:“爹,既然事关三姨娘性命,我作为晚辈也不能不关心!你们接着说便是,我也想听一听这位白老板有何高见!”
“你····唉!”牟老板一愣,愁颜顿展。心知平日对女儿宠爱太甚,此时悔不当初已是枉然。
白九棠掏出怀表看了看,有些不耐烦了:“牟老板,让令嫒留在这里也无妨,我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就好,不会让你为难的!”
一语既出,“跳蚤”们纷纷如释重负,无不暗自称颂。上海滩的夜色,霓虹迷离引人沉醉。只待完成了任务,众人便各有去处。该逛窑子的逛窑子,该上赌档的上赌档,该泡澡的去泡个澡,速战速决实在是众望所归之举。
“那好!白老板,让你见笑了!你想知道什么情况,尽管开口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牟老板轻声一叹,无奈的妥协了。
白九棠应许发问,省去了寒喧:“牟老板,我想知道包括你的儿女在内,这个家里有几个女人?”
“贱内过世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加上我的两房姨太太,家里只得三个女人。最近老二回京省亲去了,我刚从外省回来不久,便带着老三和蔓珍从大宅子里搬到别院来消夏。”
“很好!跟我了解到的情况相符!”白九棠腾的站起身来:“牟小姐,你有喷香水的习惯吗?!”
“你问我吗?偶尔用一点!”牟家大小姐莫名的抬起了眼帘。
“当真?”白九棠的表情似乎有些挫败,思量了一番之后,带着一股偏执的炙热说道:“那我有个不情之请!”说罢便在众人懵懂的注视下朝蔓珍走去。
迎着白九棠带来的阴影,蔓珍茫然的仰起了脸,惊见他越凑越近,不禁心惊肉跳。
白九棠带着考量的神色认真在蔓珍耳畔嗅了一嗅,唇角漾出了得意的笑容,哪知还未来得及解释,厅堂内便响起了耳刮子的脆响:“啪——”
一干会众怒起而涌,牟老板慌忙弹身而起:“这,这是——”
白九棠懵然觉醒,赶紧抬手制止:“都给我退下去!牟氏一家可是我老头子的朋友!这是误会一场,怪我交代不清,这一巴掌该我领!”
“朋友归朋友,谁说朋友就能无视我青帮的颜面!”陈世昌拍案而起,大有发难之意。他这话一落音,陈门的人又剑拔弩张起来。
白九棠见状大为伤神,凑近陈世昌一把按下了他的肩头,低声央求道:“好了好了,昌叔您别生气!这一巴掌跟挠痒似的,您就别替我冤了!”他好说歹说安抚下了陈世昌,令蔓珍已然是二度侧目。
“牟老板,绑匪要一万个大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他们不撕票,你愿不愿意舍财免灾?”厅内再度恢复平静,白九棠紧接着又开了口。
牟老板闻言愣了一愣,忽然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起身说道:“白老板,你师傅以‘会做人’闻名,将来你恐怕要以‘会做事’著称!以你这样的行事风格,我相信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势必跟案情有关!小女年轻不懂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蔓珍不可置信的扫了父亲一眼,视线飘渺了一番,三度落在了白九棠身上。
白九棠还不太习惯别人将他与老头子相提并论来称赞,有些局促的笑了笑。
“我们牟家人丁单薄,我还指望着老三能给我添丁!只要她能平安回来,怎么都好!怕的就是江湖上那些无名鼠辈,拿了钱不肯放人!”
“你的三姨太绝没有性命之忧,但你若是不花这笔钱,她一定不会回来!”但闻牟老板言及正题,白九棠又带起了刻板的表情。其言辞过于驾定,不免引人置疑。
“这——这话这么说?”牟老板甚为纳闷。
白九棠蹙眉凝视着对方,忽然抬起眼帘来,将焦点定格在了嫌疑人身上:“大管家,据我所知你生于台州,长于宁波,早年丧母,六亲无助。当年你漂泊到上海,流落于街头,多亏了牟老板收留。你告诉我,背叛自己的恩公,是何感受?”
“啊?!”大管家大为惶惑的抬起了头:“这···白老板这是从何说起?!”
房内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碎语,牟老板错愕之极,令千金满面狐疑。
“聒噪什么?都给我闭嘴!”陈世昌沉声压阵,令厅堂内霎时安静。如果他猜得没错,此案无须再费周折,已经有了眉目。
对师叔的信任非常受用,白九棠微微颔首,继而招来宁祥,呈上了一件物品。
“这面古董化妆盒,一周前被一个烟鬼无意间拾得,三日前典进了当铺。这上面残留着的香味甜腻芬芳甚是独特,我找了个行家来鉴定,是法国货。在小东门那一带,几乎没有女人用得起舶来品!牟老板,你看看认不认得?”
接过白九棠递上的物品,牟老板的嗓音微微打颤:“是的是的,这是我老三的东西!”
为了这档子事在外晃荡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