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随着岁月的增长,她的这种愿望与日俱增。但反过来,严酷的现实又使她感到这种愿望离她越来越远,遥遥无终期。现在,李卫东要上大学了,那么,离这愿望究竟是接近了还是拉远了?
她默默地走着,满腹的心事不知从何说起。
走在一旁的李卫东,此时的心情却与白晓梅完全两样。明天就要上大学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吗?为了能上大学,他这几年所付出的努力,不,应该确切地说是这一年多来所付出的努力,终于如愿以偿了。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光明,那条通往理想的大道就在脚下,他已经完全可以为自己设计出一幅明天的图画了。等大学毕业以后,他会回来。因为按招生方案,毕业后分配实行“社来社去”,即从哪里来的又回哪里去。当然,也有例外的,如果不想回来,找一些理由再找一些关系,分配到其它地方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的,但他是一定要回来的。因为这里离家乡近,这里有大片的山林,这里的林业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只要自己用心,是能做出成果的。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他所深深眷恋着的人,那二十多年来与白晓梅所共同培育起来的情感,是他根的所系,也是无法割舍的。如今,对他来说,苦难已经过去,未来正向他招手,心爱的人儿又在身边,这一切,怎不令他感到无比的兴奋无比的激动呢?
从刚才离开宿舍到这里,一路上,李卫东不停地说着,明天将乘几点的车,到省林业学校又是什么时候,以及一起去的还有谁,他们又是读的什么专业,等等,等等。这一切的话题都让他感到陶醉,以至他竟没查觉白晓梅在这当中除了“嗯嗯”的回应几声,一直没说话究竟是怎么啦。
走上一个稍高的坡坎,他们不由的站住了。这里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茸茸的小草像柔软的地毯似的,向四面展开,与前方不远缓缓流动的江水连在一起。在月光下,那水与草交汇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向前延伸着。这里,也曾是他们爱的乐园,那些小草,已经数次倾听过他们的私语,那土地,同样记载下了他们的过去。
李卫东深情地望着白晓梅。尽管无情的岁月给了她太多太多的磨励,青春的光泽正在悄悄地褪去,甚至看起来有点憔悴,然而,她的心是那么的善良,她的容颜在李卫东眼里依然是那么美丽,在月光下,更显得楚楚动人。她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应该在未来的日子里尽可能的给她补偿,好在,他相信,这已经为期不远了。他情不自禁地一把将白晓梅搂进怀里,在她的头发上、额头上不断地轻吻着。
白晓梅慢慢地闭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箍住李卫东的身子。她感到李卫东捧住她的后脑的双手是那么灼热,那印在她脸上、眼上的嘴唇是那么湿润。她感到,几天来的忧虑,已被这一阵热吻化为青烟,飘然而去了。她的头缓缓地摆动着,寻找着,终于,她感到嘴唇一片湿热,便紧紧地贴上去,交融在一片甜密的温情中。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了,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滚落地上的,当李卫东在这无比忘情的热吻之后,重新注视白晓梅时,发现她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水,便轻轻地把它擦去:“你怎么啦?”说着,又重新在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一下。
“没什么。”白晓梅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鼻子,依然依偎在李卫东怀里。她感到李卫东的双手变得无比的轻柔,他的心跳坚定而有力,处在这么一个怀抱里,她还要担忧什么呢?“我……只不过……舍不得你明天就走。”她慢慢地直起腰坐好,转过头,看着前方的水面。
李卫东也挪动了一下身子,并把白晓梅整个地圈在他的两手两脚间:“你这个大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打战,就是打战我也丢不了。你担心什么呢?”他故意说得幽默而轻松,似乎明天走后天就要回来了。
“我才不怕你丢呢,就是十年不回来我也不管你。”白晓梅故作娇嗔地说,身子一仰,与李卫东贴得更紧了。
“你不管我我可要管你,不然,等我十年后回来,你变成一个老太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现在的你?”李卫东俯下头,把脸靠在白晓梅的头上,轻轻地厮磨着,“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次去,最快也得明年才能回来。你自己倒是要照看好,还有你父亲。”
几句话,说到了白晓梅的心坎上。她感到鼻子一酸:“你放心走吧,我自己会照顾好的。我等你。”
李卫东完完全全地感受到白晓梅的心声。尽管分别对他来讲也是一件牵肠挂肚的事,可他不能老是沉湎在这里。沉默了一阵后,他稍稍地放松了对白晓梅的拥围,认真的说:“我走以后,石红她们几个办补员招工的很快也要走了。这几年大家一个一个地走,剩下你们几个日子会过得更艰难。这点是要充分考虑的,因为现在整个形势很复杂。如果实在有困难,多找老柳商量。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为你,也为我,不管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我就不信,这世界不会改变。”
仿佛从李卫东的话里得到一种热量,白晓梅感到心中的坚冰正在融化。尽管环境对她来讲依然是那么严酷,但是,只要有李卫东的爱,那么以后的日子……一时间,她的思绪迅速地升腾,飞向遥远的地方。
晚风还是一阵又一阵地拂着大地,江水依然无声而缓缓地流向前方,那弯弯的月亮已经移到了大山的背后,满天的繁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了。远处,那村子里的电灯已经熄灭了,整个大地开始沉睡。然而,河滩草地上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依然紧紧地依偎着,消融在那一片浓浓的夜色中。
“车来了。”李卫东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依然坐在石头上的白晓梅,那几乎纹丝不动的身子,那静若秋水的脸,以及那双饱含深情又若艾若怨的眼睛,才突然悟到自己其实是有点过于冲动了。尽管他们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个多钟头了,尽管他们等的就是这辆汽车的到来,可汽车还在远远的山路上,到站后还要卸货,还要再装上行李,真的要坐上汽车,起码还要再过半个小时,你急什么呢?再说能与她多呆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不也是对她的一种无价的慰籍吗?他掏出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以此来缓解内心的不平静,然后,重新坐下来。
对汽车的到来似乎无动于衷的白晓梅,其实内心一点也不平静,那从远处正在向这里驰来的汽车,既载来了她的满怀希冀,也将载来无尽的相思。李卫东今天就要乘坐这辆汽车上大学了,从这点意义上说,汽车给她带来的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然而,也正是这辆汽车,将把她心爱的李卫东带走,带到一个她完全不可知的遥远的地方。尽管她相信李卫东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昨夜的缠绵更使她对此深信不疑,可是,这么多年的朝夕与共,耳鬓厮磨,如今一朝分别,那心中的苦楚,又岂是用语言所能表达得了的?好在,生活的磨难并没有完全摧垮她,反而造就了她的坚韧。
同时使她感到,世间的风风雨雨,虽然变幻莫测,但只要善待自己,勇敢地正视现实,就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关。因为,在她走过的路上,那险恶实在太多了,不也都走过来了吗?如此一来,在这最令人揪心的离别时刻,她反倒显得有点从容了。
白晓梅见李卫东似乎在尽最大的努力克制内心的急躁,而这种克制又分明是自己给他的那一瞥所造成的。她不由得心痛起来。毕竟,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能熬到这一天是多么不容易,那激动,那忘乎所以,全然都是内心情感的真实流露。
应该让他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地离开才对。可是,说些什么呢?
“你早上没吃饱吧?”白晓梅关切地问,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柔顺。
“吃饱了。”李卫东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他悄悄地避开白晓梅的眼光,匆匆地瞥了一下那正在驰来的汽车。突然,像又悟到什么,看着白晓梅,用手按住肚子,作证似的又说:“真的吃饱了。”
白晓梅噗然一笑:“又不是请客,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她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背包,“里面有几个鸡蛋,等开车后你再吃。”
“鸡蛋?”李卫东心头一热,急忙打开背包,果然,四个已经煮熟了的鸡蛋在里面。他一手拿起一个鸡蛋,直瞪瞪地看着白晓梅:“你……?”
“我怕你今天早上没心思吃饭,煮饭时多煮的。等会再吃吧。”白晓梅温柔地说。
四个普普通通的鸡蛋,此刻在李卫东眼里,仿佛是金子做成的,无比的珍贵,那不只是鸡蛋,那分明是白晓梅的一片深情。而且,白晓梅是什么时候把鸡蛋放进背包里去的呢?他把一个鸡蛋放在白晓梅的手上,用发自内心的声音说:“你吃一个。”
“你留着吃吧,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白晓梅轻轻地把鸡蛋推回去。
“不。你一定要吃。”李卫东“啪”地把鸡蛋往地上一拍,剥去蛋壳,拿在白晓梅的跟前。
白晓梅静静地看着李卫东。她感到李卫东那充满激情的眼里隐含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执着与渴求,便顺从地接过鸡蛋。尽管鸡蛋是要给李卫东吃的,可如果她再推辞,显然的会在李卫东的心灵上留下阴影;把鸡蛋吃了,对她对李卫东,都是一种离别之前的安慰。她慢慢地嚼着,也看着李卫东在慢慢地嚼着,她感到一股甜甜的暖流在两人的心中来回流淌着。
“走吧。”白晓梅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先站起来。因为汽车已经开到车站门前,正在慢慢地停下来。
“再坐一会儿。”李卫东抬起头,祈求似地望着白晓梅。他突然感到,此时的分分秒秒竟是那么的珍贵。
白晓梅何尝不想多坐会?然而,送君千里,必有一别。而且,无论怎么说,只要李卫东没有坐上汽车,就意味着他还留在这里;只有坐上汽车了,他的前程才算开始,他的心才会安稳。她狠了狠心,把李卫东的背包提起来,坚决地说:“走。”说着,迈开了步子。李卫东不得不也站起来,跟着她向汽车走去。
汽车稳稳地停下了。车门开了,车上的人一个一个慢慢地下了车。突然,从车厢里传来一声喊:“卫东。”
李卫东隔着车窗向里寻找,原来是石红正在向他招手,便紧走过去:“你也坐这辆车来!真巧,我等一下也要坐这辆车回去。噢,石兰,唯山,你们都一起来?”
“一起来。”黄唯山高兴地说着,从座位底下拉出行李,从车窗口递给李卫东,然后,跟着车上的人走下来。
“祝贺你,我们的大学生。”黄唯山重重地拍了一下李卫东的肩头。
“我也祝贺你,未来的工人阶级。”李卫东也兴奋地拍着黄唯山的肩头。
“还有她们,”黄唯山指着石红与石兰,“也是未来的领导阶级。”
石兰笑着说:“什么领导阶级?八字才一撇就翘尾巴了?十八元的老学徙你领导谁呀?”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意外的相遇,又是在这令人向往且浮想翩翩的时刻,大家的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石红和石兰一人拉着白晓梅一只手,不停地说着,把她们这次回家所办的“退休补员”一事大略的说给白晓梅听;黄唯山则急忙掏出烟,与李卫东分享上大学的喜悦,同时也把自己即将“补员”回城的好消息告诉李卫东与白晓梅;而李卫东与白晓梅也把这一段时间里这里的一些情况大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