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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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 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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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不会有危险的。
  田冰不愿在人前示弱,更不愿意人称蒋芸姗的什么少奶奶,她不甚礼貌地松开了这个女子的手。她一直把蒋芸姗腹中的胎儿当成是牺牲的卢峰之子,只以为这伙人是卢家的人,所以并没有制止那个拄杖老人,她还以为那是他是卢峰之父。气氛太过紧张严肃,蒋芸姗和孩子的生命都悬于一线,田冰在这个当口显出了稚嫩,她毕竟年轻,气势上压不过常啸天、阿芳这样饱经世故的老人,等她反想过来准备跟进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已经重新关紧了,等了半天,她才狐疑地向一旁的白冬虎问道:“卢老先生是上海人吗?怎么我从没听阿姗提起过?”
  白冬虎早注意了她的激烈言词,他在解放区见识过这等泼辣的革命女子,情知难惹,就含糊道:“呵,是吧。”
  常啸天很快走了出来,在白冬虎的搀扶下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象在养神,他的手一直在微颤,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悸动。田冰见他冷冰冰不开面的样子,也不愿多问,就坐在长椅的另一边等待。漫无边际的等待中,产房里变得静悄悄。产妇痛苦的呻吟早已听不到了,医生和护士也不再出入,二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田冰越来越悬心,忽听到旁边的女人开始了断续压抑的哭泣:“阿健!阿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我阿健的儿子平安出世。一定要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呀。”
  她念念叨叨地祷告,田冰却开始惊疑,忽见身边的老者也举头向天,泪光莹然:“老天爷真这样不开眼?我常啸天留在上海宁愿坐牢送死,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还是等不到?难道小健的女人和孩子也注定要死在我眼前吗?”
  田冰跳将起来,一把拽住常啸天的前襟,凶狠道:“常啸天?你居然是那个黑帮头子常啸天?!”
  常啸天冷不防叫她一喊,悲伤暂敛,傲然相向:“我是常啸天,怎么样?”
  田冰已经拔枪在手:“你把蒋芸姗怎么样了?你刚才怎么签的字?”
  常啸天烦乱道:“你管我怎样!”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结果,田冰眼睛差点瞪出来,她一把搡回常啸天,向两个战士叫了声:“给我把他们统统看起来!”接着火爆爆地车转身去,几步跨去,一脚踢开产科大门!
  手术室内所有医护人员的目光全惊恐地看向这个横冲直撞进来的年轻女军官,看她雷霆万丈,手上居然还拎了一把手枪。田冰在台前止步,看见满目惊心的血,看见一团皱巴巴的血肉正在医生的血手上拎着,看见血淋淋的手术台上,躺着一具白色的无声无息的躯体,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立刻巨痛起来。突然,医生手中的那团小血肉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发生出了生命的第一响。田冰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哭叫一声扑向手术台,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蒋芸姗了,一切都赋予了这个浑浑沌沌的小东西,好友为这个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从心里咒骂着自己,为什么不阻止常啸天,为什么胡里糊涂让这个可恨的流氓决定了蒋芸姗的生死!



第三十八章 悲欣交集

         医生和护士齐齐上来拦她,也止不住她的歇斯底里,直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来:“阿冰,你做什么?”
  象是听到了仙音一般,田冰的哭泣一下子止住了,透过泪眼,蒋芸姗白得透明的一张面孔上,黑得醒目的眉毛惊奇地上扬着,墨黑的瞳仁分明地在冲着她转动。
  “哎哟你没死,太好了! 你没死阿阿姗!”田冰悲喜交集,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大笑起来:“天哪,我以为你死了呢!我急得差一点杀人!”
  “傻丫头,我这不好好的吗!”蒋芸姗显然底气不足,话说得极其艰难。
  医护人员反过味来,开始向外推田冰,发泄道:“好了好了,同志,母子平安你看够了吧!出去出去,我们还要做处置。”
  “对不起!对不起!”
  “解放军我们见多了,没见过你这样不讲道理的。拿着枪进手术室,和军阀地痞什么分别?”
  “我以为,有坏人来破坏。”田冰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越说越离谱! 知道是解放军同志生小囡,我们院长都亲自来会诊,我们没有警惕吗?还能让坏人上手术台!”
  田冰被数落得灰头土脸出了手术室,见两个小战士已经放下了枪,常啸天竟然站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又气不打一处来,指了向小战士道:“看住这个大流氓,我打电话到军管会,看是谁把他放出来的!岂有此理!蒋芸姗险些被你害死!”
  白冬虎正色道:“这位解放军同志,常先生已经被无罪释放,是李岩将军派专车送我们过来的,不信你可以到外边去看一看。”
  那两个小战士也做证,田冰仍是怒火不息:“那也要提高警惕,明天就是开国大典,要严防敌人趁机破坏。”
  孩子的哭声越发高亢起来,传到外边,常啸天满面喜色:“生了生了!”
  又问田冰:“男孩还是女孩?”
  田冰愣住了,真的,她持枪到手术室里走了一遭,还真没弄清楚那个小囡是男是女。可能在她潜意识里,并不关心好友固执地保留下来的这个遗腹子吧,她把枪插回皮带,不屑道:“用得着你关心?”
  常啸天不再理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扇门,门开了,医生和护士开始陆续走出来,一个小护士喜气洋洋地宣布:“解放军姐姐生了一个儿子!”
  常啸天拄杖趋前抓住她,声音急迫而颤抖:“孩子在哪里?让我见一见!让我见一见!”
  田冰也疑惑了,常啸天的神情在她看起来是古怪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关心那个孩子,她突然意识道,好友千辛万苦诞下的这个孩子,可能真的和常啸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再次被自己的猜想震惊着,所以并没有阻止常啸天向产房走进去。
  新生的婴儿被包在一个小小的蜡烛包内,阿芳第一个抱起来,唠叨着她自己的喜悦:“菩萨保佑! 和小健当年一模一样,你看这高鼻梁,这嘴巴上头的也有一个小尖尖的。”
  实际上,小孩子的头发粘在脑门上,眼睛还没睁开,整个样子看上去更象一个袖珍老头儿,根本看不出模样来。
  “阿姗,可苦了你了!  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呆几天你出了医院,我给你服侍月子。”阿芳对蒋芸姗慈爱有加。
  蒋芸姗看着林小健当年的保姆,捧着她饱经痛苦和折磨生下来的孩子,微笑不语。
  常啸天放下手杖,接过了孩子,蜡烛包在他的手掌中,显得太小。他把孩子举在眼前,表情开始异样,有雾让他的眼睛模糊,他看见了林健的眼睛,黑黑的、深深的,总是那样迷蒙,隔了二十年的时光隧道,在天的一方,正和月儿一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抱起他的孙子,看着他们之间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义,由此演义到极致;在婴儿的脸上,他比阿芳更加认出了他的小健,他正安心地躺在义父宽大的臂弯中,盈盈熟睡,象是疲惫的小舟找到了安静的港湾,再也不会有大的风浪击荡他少年的梦想。
  常啸天感慨万千,泪如泉涌。
  年轻的母亲注意到了他的失态,闭上了眼睛。
  护士进来登记,笑问:“起了名字没有?”
  常啸天小心翼翼征询床上的母亲:“我想他叫做林常义,这个名字我想了好久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母亲摇摇头,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今天是开国大典,叫林国庆!”
  常啸天语塞,但心里还是满意的,因为孩子毕竟姓林。护士礼貌地请他们离开,出门前,常啸天突然加上一句:“谢谢你。”
  他既是在感谢她诞下小国庆,也是感谢她回沪后对他的营救之举,蒋芸姗已经把头侧了过去。
  田冰看见常啸天和阿芳出来,更加大吵大叫:“叫他进去为什么不叫我进去!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立场?”
  护士拿她无可奈何,摆出严肃耐心的样子道:“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这位老先生是孩子的祖父,你是孩子什么人?”
  田冰气急败坏:“你们上当了,他算哪门子爷爷!这孩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常啸天心满意足地笑着,并不理会这个女军人,他柱了杖回头看了看产房大门,似乎把这扇门记在心里,在场的人很多年后都还记得这一幕,记得一位祖父噙泪的微笑。常啸天挺直腰板走出去,他确信,小国庆的模样已经留在了自己心中,他一定会很漂亮,很健康,很幸福。
  在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的前夜,蒋清回到中国,回到了她的上海。
  她归来的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她回到美后,发现自己已经厌倦了那里的工作,厌倦了一切人和事,包括自己的父兄、朋友和情人,厌倦了纽约夏天的喧嚣,厌倦了她的大律师服。她不再是中美友好的使者,却收到了台湾的中华民国政府聘请她担任馆外议员的邀请函,那是一项在美华人中新兴的热门兼职,职责是游说国会议员,为台湾争取利益。
  她再也不屑为之。
  反思三十几年的孤军奋斗,作为华人女子,她曾经辉煌过,绚烂过,可以说是红极一时。二战之后,她的事业达到了巅峰,她不辞辛苦,拿飞机座舱当旅馆,周旋在两个最伟大的国家之间,从来不知疲倦,也因此浑身披满了耀眼的光环。当这一切到了一九四八年的秋季,就象叶子注定要凋败,繁华必然会落尽,她也终将归于平淡。
  对致力半生的中美友好,她彻底丧失了信心,她曾通宵拜读那篇著名的《别了,司徒雷登》,并为自己的感喟垂泪。她的母邦正和美国割袍断义,恩断义绝,那里新生的政党被周遭的美国人视为洪水猛兽,这让她有旧梦不再的伤感,也有一种新燃起的义愤。她熟悉大陆那片广大的土地和人民,她最清楚不过,那里发生的变化是历史的必然。真相并不如美国民众想象般那样坏,共产党在她心目中,有具体生动的影子,那就是她美丽的才华横溢的侄女,她理智而充满理想,单纯且坚定热情。一个新鲜的政权和年轻的政党,其活力和创造力都是未可限量的,可是,很少有美国人看到这一点。他们并不关心遥远东方的变迁,他们更关心的是商业利益和国家利益,这和她追求世界和谐的愿望相去甚远!
  当中美关系断裂之时起,她终于发现,她的心还是倾向着她的母邦。她的根在这里,她的爱在这里,她值得回味和留恋的记忆都在这里。她对政治已经失望透顶,后半生的目标是远离尘嚣,颐养天年,在这样的时刻,大陆是她第一想回的地方,她记得侄女的一句话:“这里将会有一个民主自由、干净廉洁的新政权。”
  她更忘不了的是她的挚爱,那是一个令她一生都解不开的情缘。她知道他正身陷囹圄,她想到二十五年前,她就是在他这种时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挽救了他和他们的爱情。她知道,自己再不是狂热的情人和市长的千金,以自己现在的勇气和能力,她未必再有把握救他于危难,可她却觉得,他也许会需要她,他是个靠精神生存的男人,她能给他精神上的鼓励。
  蒋器回国的心愿要比母亲坚定得多,他只等着完成最后的学业,他盼望着一个婴儿的出世。
  于是,在蒋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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