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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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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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为家,卖艺为生,对故乡早感觉淡薄,和家人在战火中失散后,独自一个人来到上海混码头,学徒杂役干了五六年,早把上海当成家了。他此时越众而出,向林健走去,大家也都不拦,只是纷纷道:“小邵,有话好好说!”
  “别冲动!”
  “不要命了?”
  邵晓星狠狠指了林健道:“我今天豁出去了,非要让这个哑巴说说清楚,天哥在哪里?他究竟怎么了?你又凭什么来做堂主?”
  众人都暗暗喝彩,再看那被骂做哑巴的林健,神情还是漠然,举步又要走,邵晓星奔上去抓了他的胳膊。林健一回身,枪已顶在邵晓星头上。刀永远快不过枪,何况是林健的枪。邵晓星自知不是对手,放开手怒目而向:“说清楚再走!天哥呢?”
  林健充耳不闻,瞅瞅众人闪躲着不自然的目光,冷然抛下一句:“活够了,只管来!”说罢负手跨出门去。        
  闫公馆的大厅已成灵堂。闫森画像在黑色幛幕中,威风凛凛地注视着生前手下。闫夫人已经卧床不起,大小姐闫意、贴身保镖阿三阿堂都披麻戴孝,跪在灵前,阿三不时担心地看一眼心上人,见她单薄的身子裹在孝服之中恸哭不已,如风中弱柳一样凄楚可怜。
  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钱朗、倪子善、雷彪等洪门首脑,臂缠黑纱,表情悲戚,迎来送往。一辆车长驱驶进院中,走下身着黑色大衣的林健,大家见了俱是一怔,因为他这身打扮又兼用一副黑眼镜遮了脸,样子竟肖似常啸天,只是略为瘦削。
  钱朗马上泛起不快,因为林健显然是抛下了他派去监视风雷堂的人,自己先来了,而且来势汹汹。
  林健走进大厅,与众人打过照面,走到灵前,燃起香,跪下连嗑了三个头,站起将香插好,转身高声道:“各位不在门的,请回避。我有话要说!”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这个冷面杀手要做什么。清场之后,林健继续:“诸位,我们洪门是大帮派,不可一日无主。为了安定,风雷堂众兄弟一致决定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堂主主持门中大事,那就是……”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四下看看,只见到处是关注的表情,个个都目不转睛,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大声宣布:“钱朗钱大哥!”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虽然闫老大灵位才建,尸骨未寒,猛虎堂堂把子钱朗还是止不住要露出惊喜之色。
  林健不理众人各异的反应,又转过身去抱拳向牌位:“闫爷大仇未报,钱大哥自然不能正式接掌。只等杀了常啸天,再开香堂就任吧。”
  林健一向沉默寡言,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一厅人都有些发傻,雷彪、倪子善们口上不言,都在心中暗骂:“钱朗这个老狐狸,什么时候养出这么个忠实的走狗来,真会利用时机!”
  钱朗却是真的大喜过望,没想到林健这小子如此善解人意,心中再无不快。老大死得太突然,在这种微妙时刻,各位老大势力相当,选谁主事都差不多,只是无人敢提。林健揭开这层纸,没人提异意,尤其是阿三阿堂,对林健后一句话更是赞同,于是,钱朗上香在闫森像下叩首宣誓,暂主门中事务。
  这样一来,比钱朗自己精心策划的步骤足足早了一个月。
  两天后,闫公馆书房。
  钱朗面呈关切,拍着林健的肩问到:“这两天如何?要是堂口还不稳,我给你派些弟兄去!”
  林健摇头:“朗哥,风雷堂的家我当到此为止。前天早上我之所以接下来,只为两件事,一,报你的大恩,找机会推你当大哥;第二,找常啸天!”
  钱朗若有所悟:“有什么钱索吗?”
  林健面色阴沉:“常啸天一向会做人,根本不指望在风雷堂能问出实话来。”
  钱朗点头:“你倒应该感谢你那位大哥,最顽固的那十几人都被他了灭口。否则你接手也不会这样顺利!”
  林健注视钱朗:“大恩不言谢!”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把风雷堂的财产和二千号人交给猛虎堂。
  “转到我猛虎堂,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钱朗开始疑心,心想也许这小子压服不了局面,故意做人情给他看。谁知林健从怀里掏出一叠张:“我已将风雷堂的大部分资产变买,储成黄金,这是清单,黄金明天即可以拨到你的账下。”
  “那你自己呢?”钱朗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见数目惊人,十分讶异。
  林健仍盯着钱朗:“我不适合带兄弟。只想象阿三阿堂跟闫森那样,时刻跟在你身边。”
  听了这样一番表白,钱朗脸上全是笑意,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妥贴。
  钱朗觊觎闫森的位置,是久有预谋的。和锋芒毕露的汪铭九不一样,他把反心隐藏得很深,一步一步筹划得周密稳健。半年之前,洪门出现了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大动荡,汪铭九在内讧中毙命。钱朗更坚定了反心,门中又少了一个实力派,而他羽翼正丰。常啸天的横空出世让他始料未及,此人才华胆识皆是人上人,闫森话里话外多次露出退隐交位之意。钱朗不得不开始谋划对付两个人。常啸天虽然气盛,但少年得志,根基不深,杀闫森然后嫁祸于他,应该是一箭双雕的绝佳妙计。钱朗一直盯着风雷堂的动向,久经观察,反复揣度,他发现了常啸天身边的杀手林健本领过人,心高气傲。钱朗决心拉拢到他。他认定,以林健的本事和功劳,内心之中很可能早已不服这位异姓大哥了。一山不容二虎,在有能者心中,这种感觉无疑是共通的,就象他和汪铭九对闫森一样。
  暗杀闫老大,栽赃常啸天,最后又争取到林健对他死心塌地,他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了。唯一的缺憾就是没能当夜杀了常啸天。不过,闫森在临危之际,已经亲口下了格杀令,既然常啸天躲过了初一,那么就要在十五为他设计个最完美的死法,让他死后也永无翻身之日。他越想越高兴,目光又移向林健。这个年轻人真很上路,简直让他太满意了,他小心折起纸放入怀中,搂住林健,用力拥了一下:“阿健,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会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了常啸天,洪门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林健身形笔直,随了钱朗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朗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钱朗心情愉快。
  “如果找到常啸天,给我机会,让我亲手杀死他。
  “为什么?”钱朗敛起笑容。
  “我平生最恨不讲义气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满门被杀,就是为了他,可他对我如何?”林健越说越气,义愤填膺:“他要当老大,设计杀闫森,竟然只字不提,还陷我于不义之地,前天晚上若不是你明查秋毫,阻止了阿三和阿堂,我到死都是个冤鬼!他还杀手下,可怜那些人白叫他一声大哥,竟落得枉死,血流成河……”
  林健声音哽咽,一拳砸向书橱,大块玻璃震碎下来,他自己也弄了一手鲜血,还浑然不觉,只顾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自私自利,踩着兄弟的血一心往上爬,我只想见到他,亲口问问他,问问他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钱朗奔过来捧起他的手,推门要叫人,林健说声不用,拽出手帕狠狠缠上,胸脯一起一伏,气犹未消。
  钱朗试探了问:“你和他还有个兄弟的名份,不怕在江湖之上落下骂名?”
  林健拂然不悦:“我林健做事,只求对得起自己,从不在乎别人!”
  钱朗颌首:“阿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别急别急,其实不瞒你说,常啸天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中,明天一早就是他的死期!……”
  “天哥,阿田哥说他有办法了!”阿水和小田并肩从外边回来,乐得手舞足蹈。
  小田忙向常啸天解释:“天哥,我联络到一条货船,明天一早儿就可以上船。”
  “可靠吗?”
  “没问题!”小田喝了口水,很有信心:“船老大是川袍子,不睬我们这边的事。何况,他们在码头上撞过事,托人找到我头上,我帮他们摆平过,所以不要任何报酬,就可以带我们上去。”
  常啸天见小兄弟冒着危险,大冬天里跑得满头大汗,感动不已:“真难为你了,小田。”
  他知道,这个问贝多芬是不是姓贝的小兄弟,十几岁就从乡下跑出来,在上海混码头,算是个小老江湖。到了这种关头,找个把条船不难,难得的是一片忠心。
  常啸天自恃天塌下来当被盖,这一夜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他如何能睡得着!和林健同生共死的情景,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每一幕都已经变成伤心的记忆。夜深人静,蒋清亮丽的笑容,清脆的笑声又清晰再现。他又如何会忘记伊人!三天前,他们还相拥起舞,蒋清双臂勾在他的颈上,对了他的耳朵吹气若兰:“我爱你!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答应我,永远不分离。”
  抚今追昔,常啸天心底在流泪了,被最亲的兄弟出卖,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女人,在一夜之间,友情、爱情、权力、金钱,全部消失殆尽,他变得一无所有,再坚强的神经也变得脆弱起来。小床上响起阿水无忧无虑的鼾声,常啸天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枪来,用布反反复复地拭着,想着,恨着……
  同榻的小田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地看着他:“天哥,还是睡一会吧。明天去码头这一路上,还不知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要养足精神啊。别太难过,早晚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还可以从头再来!那十几个兄弟泉下有知,还等着我们报仇呢!”
  常啸天苦笑一下点点头,眼睛却湿润了。
  天还未亮,告别依依不舍的陈阿水,小田蹬了一辆弄来的黄鱼车,拉了常啸天向江边蹬去。
  冬日清晨,江边有一种彻心彻肺的凉意,小田双手笼在袖中,直奔一条挂了帆的破旧货船跑去。常啸天仍在车里,回头望去,大上海罩在黎明的雾气中,高楼大厦影影绰绰,海市蜃楼般朦胧可见。江水哗哗地冲上岸来,声声似在诉说着愤懑和不甘。
  小田急急地返回,带了他向船走去:“天哥,船的底舱只能容下一个人藏身,只好你先上船和他们走。”
  常啸天停下脚:“你怎么办?”
  小田急得直跺脚:“快点吧!只要天哥你能脱险,我好办。”
  “行,你帮了我这么多,林健知道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能拖累兄弟!”
  “没时间了!”小田拼命拉他前行:“林健只是要杀你,你一定得走,我找机会和你会合。”
  一辆黑轿子全速冲来,远远跟着一辆货卡。车速太快了,冲下沙滩,几乎冲进水里,没等停稳车门就开了,一个人跳出来,发足疾奔,大衣扣子没系,在身后飘起,很象一只黑色的鹰。他手中已敏捷地拔出枪来:“不要上船!”
  常啸天一阵血冷,回头唰地举起枪,身后小田绝望地喊:“妈的是林健,快上船!”
  “不-要!”
  林健嘶心裂肺的声音在江边漫开。
  枪声响起,林健和小田对射,小田应声倒下,电光火石一刻,常啸天再不犹豫,扣动了扳击。
  林健中了两枪仍未倒下,只是定定地看着离自己十几米处,愤怒已极的常啸天,手中的枪摇晃着,摇晃着,无力地放了下去……



第七章 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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