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牲!都是我把你惯坏了!今天,你若不结婚,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女儿不孝,你大可不要我这个女儿!我已经弄到一张今天10点的船票,我回英国去!”
蒋清向上一招手,小琴拎了一只沉重的大皮箱下来。
所有人全惊呆了,短时间内,蒋清居然连出国都为自己安排好了!
蒋清一步步走下来,直面常啸天:“常大帮主,怎么样?放我出去,还是杀了我,抢了我?悉听尊便!”
常啸天从来没见过蒋清这副样子,她目光坚定,嘴角还是翘着,可始终有一丝讽刺的笑浮在那里,她的肤色白得怕人,完全失去了往日活泼可爱的神采。
常啸天与她对视良久,终于低下头,侧身让路,由着蒋清擦身而过,时间仿佛凝住了,整个屋中除了蒋清向外走的声音和她最后几句话的余音在空气中回响,常啸天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突然,他如梦方醒嘶声道:“清清,不要走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我不能没有你!”
一时间,所有人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英雄气短,蒋湛看常啸天偌大条汉子,叫小妹逼得如此痛苦,不由侧过头去,不愿再看他,门外的兄弟们更是目不忍卒。
蒋清象被击中了一样,停下脚步,她没回头,半天半天才出声,声音轻得自己都抓不住:“什么都答应我?我要你告诉我,你没有过儿子,行吗?”
气氛又凝固了,蒋家人一阵阵面面相觑,都不解其中含意,只等常啸天说话,而常啸天的兄弟们从早上起就已经当老大做过对不起蒋清的事,全暗暗替大哥担心。只有阿水知道个中原委,不由大声道:“蒋小姐,你怎么能怨天哥呢?你明明知道……”
话未说完,就被常啸天厉声制止:“阿水,你找死!”
蒋清听得分明,一阵无声的轻笑,头仍未回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常啸天,记住今天,你会后悔一辈子!”说罢,再不迟疑,大步走出门去。
蒋湛气得双掌一击,向常啸天大摇其头:“真搞不懂你呀!怎么弄出个儿子来!”转身大叫:“小妹,等一等,阿哥送你!”追了出去。
蒋方达也听明白了,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常啸天,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开进公馆,他心中更加有底,顿顿文明棍,说了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昂首迈入书房。
警察局的汤局长亲自带队而来,看也不看常啸天,连声叫:“蒋市长!”跟了上去。
这样箭拔弩张的逐客令一下,一股愤懑之气在常啸天心中激荡,阿水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过来扶他,他推开阿水:“我们回去!”
常公馆。
众人拥了常啸天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常啸天一抬头,到处还是大红的喜字,仍是一派喜气洋洋办婚事的气氛,
觉得分外刺眼,恼怒地吩咐:“撤掉,撤掉,给我全撤掉!”又对雷彪道:“雷老大,你去通知一下,取消中午和晚上的宴会。”说罢,排开众人,一个人进了书房,回手关上了门。
大家还要追进去,阿三拦住众人:“你们收拾一下,让我劝劝天哥!”
小兄弟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去扯掉那些彩灯喜幕,个个沮丧无比,做起事来也都没精打采。
阿三推开了书房的门,见满层烟雾弥漫,常啸天陷在书台后的一张大转椅之中,手中的雪茄快要燃尽。
阿三小心翼翼:“大哥,马上就要到十点了,船要开了!你就这样算了?这一次,你真的不去追清姐了?”
几绺打过蜡的头发散乱于眉上,烟雾中的目光显得迷漓绝望,常啸天完全失掉了咤吒的豪气,口中吐出的话凌乱无力:“你让我静一静,我静一静!”
阿三急忙退了出来,看到全是探询的表情,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大家都很难过,在客厅中坐下来,轻声议论着,咒骂着,猛地,常啸天急急奔出,象换了一个人一样喊道:“吴妈!吴妈!小健呢?把小健给我抱过来!”
阿三见他振作,急忙道:“天哥,你等着,我去叫!”
常啸天站定,又向厅中扫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小邵呢?”
阿水道:“星哥和老魏去给你找戒指了!”
常啸天先行一愣,接着懊悔不堪地顿足大叫:“糟了,那个村子不能去了,他们会送命的!阿水,快带人去追!快!”
吴妈抱了小健,悲切切地走出来,看见一地狼籍,惶恐地问阿三:“怎么,那蒋家小姐真的不要嫁给我们先生了?”
阿堂单手正劈着一张大红喜字,道:“哼!这个烂污货!不识相的臭女人!……”
正要由着性子骂个痛快,见常啸天走过来,忙把话咽进肚中。常啸天瞪他一眼,从吴妈手中接过孩子,回身对大家道:“怎么都跟霜打了一样,担心我讨不到老婆?别急!我以后再给你们找个更漂亮更能干的大嫂来!低头又看看小健:也给你找个更好的妈!”
大家见常啸天这么快就恢复过来,放下心来,相视勉强而笑。
闫意上前逗弄小健:“大哥,他叫什么名字?”
常啸天语气肯定:“常小健!”
常啸天在关公牌位前点燃了一柱香,自言自语:“阿健,看见你儿子了吗?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大哥本以为找了一个性情豪爽的老婆,正好给健儿当娘,可我错了,我把女人看得太简单。我以为我了解她,其实,我根本猜不到她的心。不过,你放心,小健我会当亲儿子一样养大。如果不能容忍他,就不配做我常啸天的女人!”
“说真的,阿健,我现在真很羡慕你,你的月儿才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的好老婆。她临死还喊着你的名字,对你真是死心塌地。也许,你们这样生死相许的爱情,我是可遇而不可求!”
黄昏时分,阿水匆匆回报:“天哥,星哥和老魏被村民围攻,全都受了伤,已经被送去了医院。”
“什么?!”常啸天一惊而起。
医院的隔离病房。邵晓星头上缠着纱布,一瘸一拐地在里面走来走去。从窗口看见常啸天带人赶来,兴奋地直招手。
常啸天见隔离病房门上上着锁,便向一旁的护士要求开门。
护士板着脸:“不行!那两个人自己说是从传染区跑出来的,还全带着伤,要隔离做进一步观察。”
常啸天哪里肯听,手一用力,在护士的惊呼声中破门而入。
老魏伤并不重,但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又兼和村民动武,显然累坏了,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邵晓星见天哥硬闯了进来,远远地摊开一只手,举着:“找回来了,天哥,你快拿给清姐,我正愁他们不放我出去呢!”
邵晓星手心中,正正地放着蒋清从法国订回的那一对钻石戒指,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费了多大的周折才找到这玩艺的,再看邵晓星,兀自露了一口小白牙来,笑得眼睛都弯了的模样,常啸天鼻子一酸,上前将戒指打飞,将愣住的邵晓星一把收在怀里:“做事不用脑子!她要变心什么也拦不住,戒指只是借口!为了这个破玩艺,险些害了你们的性命,吓死我了!”
常啸天说得动情,邵晓星也流出泪来,常啸天扶他回床上去。老魏惊醒过来,一看常啸天进了隔离病房,心中感动又不安,急忙喊兄弟们把常啸天拉出去,邵晓星也抽泣着推他出去:“天哥,医院说我们两个可能被传染上,你快出去吧!”
外边也吵嚷起来,常啸天站在门中一看,医生护士已在外面站了一大排,正和兄弟们理论,有两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穿着隔离服,戴着大大的口罩,走上来作势要拉他出去。
常啸天大步走了出去,迎面遇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士,白色大褂斜披身上,职业化的淡然神态中透着老成持重,显然,他已经获知常啸天的身份,息事宁人道:“常先生,幸会!我是院长谭亭山。你要遵守医院的规定,不要让我们为难!”
常啸天恳求:“谭院长,我一时心情急切,对不起。不过里边两个都是我的兄弟,求求你无论如何要救救他们,多少钱都行,我只要他们平安无事!”
谭院长道:“目前,尚不能肯定他们究竟有没有传染上霍乱,不过这种病的传染源是食物和唾液,他们自述并没有在疫区吃过任何食物,也没有喝过水,传染病的机会很小。只是因为他们都受到了带疫村民的殴打,受了伤,就趁住院的机会隔离观察一下,如果三天之内没有腹泻或呕吐,常先生就可以放心了。这两天,可以有人陪护。”
常啸天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邵晓星和老魏道:“听院长的话,安心在这里边养病,我们洪门兄弟,行事自有天助,不会那么倒霉。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谭院长向医生护士命令:“重新上一把锁,再进入要他们穿隔离服!”又向常啸天问道:“你的兄弟可以协助我们的工作吧?”
这位院长虽不苟言笑,但行事果断,说话极有分寸,常啸天立刻对他产生好感,点头应允:“当然,谭院长,拜托你们了,我先谢过了!”
医生护士一走开,阿三就浑身上下一顿乱扯,将医院发的隔离衣全扔到一边,毫不在乎地坐在小邵的床上。在老魏催促下,讲述了在蒋家后来发生的一切。
邵晓星听罢,仍不相信:“蒋小姐为了天哥海都跳了,难道会为这么一件小事体悔婚?”
阿三道:“唉!女人心,海底针,深不可测呀!”
三人中,只有老魏是过来人,摇头叹道:“小事体?你说得好轻巧!今天早上我就觉得蒋小姐神情不大对劲。你们这些个雏儿懂什么!谁哪家姑娘愿意一进门就当妈呀,人家可是名门闺秀,让她把脸往哪搁!”
阿三不服气了:“不要倚老卖老!你叫我们雏儿我们可以认,不过我听你的口气,好象在责怪天哥,不是也把天哥当雏儿了吧?”
老魏迷起眼睛:“老大吗,够英雄够义气,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就是不大懂女人,其实,这事办急了!”
“急了?怎么说?”邵晓星问道。
“这件事情要搁上那老谋深算的,放一放,凉一凉,先把孩子在别处安顿一下,等蒋小姐过了门,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洞房花烛夜一过,生米煮成熟饭,再讲出来,谅那蒋小姐敢不从!”
邵晓星和阿三听得入了神,过了好半天,阿三才道:“你没见天哥对那孩子的样子,简直就是爱不释手,我还纳闷呢,你们到底怎么把孩子弄回来的,这孩子妈是谁?怎么从没听天哥提起过?你们倒也给我讲来听听!”
邵晓星赶紧道:“不知道!我们也没看见,那村里人死了大半,大概孩子的妈妈早死了!”
老魏摸着头上一处大青包,还在想着自己的主意,突然噗地一笑,意味深长道:“老大要是真如我说的那样先斩后奏,他也就不是常啸天了!”
邵晓星深思片刻,抬头道:“我觉得天哥对兄弟有情有义,比对自己的女人强多了!”
老魏和阿三全赞同地点头,阿三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天哥这种人才,只要放出话去说要讨老婆,整个上海滩不知要有多少女人扑上来!”
老魏急得直搔脑袋:“话是不错,可惜老大这几年,眼睛里只有一个蒋小姐。这会儿他不晓得有多难过!阿水、阿堂这些个家伙,也不知道会不会劝劝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