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已经站在了白露书院的山上,山路腻滑难走,他人小腿短,夫子看他这幅模样,弯身将他抱了起来。
“以后每天你都要上下学,连山路都走不了,还怎么读书?”
林如浅如今退无可退,留在白露书院是他最好的选择,当即说:“我第一次可能走不完,但是我第二次、第三次就都能走过去,直到我和夫子一样的年纪了,我也能抱着别人走上去。”
夫子闻言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家大人教你的?”
林如浅摇头。这个时候要表现他的能力而不是藏拙。
“那我问你,如果你第二次、第三次都不能走完,走到半路就没有力气了,你待如何?”
林如浅坦然道:“我站在原地,总有人要上山,我可以向他们求助,都是一个书院的学子,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多半会帮我一把。虽然费的时间多了一点,可最终我还是能走到山顶。”
夫子大笑,“好!好!好!我当山长真的给好友开后门弄进来一个废物,却没有想到是天纵英才,小子,夫子待着你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如浅眨巴了一下眼睛,虽然不明白这个夫子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以后的人生走向,但是没人不喜欢被夸奖,他弯着眼睛笑了笑。
夫子一愣,“你……”
“什么?”
“不,没什么。”夫子看着他的五官,没有再多说话,抱着他轻轻松松的就来到山顶,这时候是学子们读书的最佳时辰,到处都是郎朗之声,林如浅透过窗子看了一眼,低下头。
“快,山长在里面等你。”夫子敲开门,示意他独自进去。
这是一个书房,藏书很多,阳光透过红色的窗棂洒落下来,闷闷的,并不远,沉重的书籍间似乎有一种亡灵的气息。
正中间有一架七弦琴,香炉里面还飘出袅袅的白烟来,却没有什么味道。
林如浅止步不前。
“走近些,我看看你的脸。”一个中年男人从书架处转过半个身子,对他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如浅不知道山长要看自己的脸做什么,难道是辨别是不是林家老爷的孩子?他走到离那个男人三步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有些阴沉的男人,发丝衣襟俱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个严谨的过分的人。他有一双鹰钩鼻,盯着人的时候格外的恐怖。
林如浅不怕他,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再恐怖,也不能在书院里面把他怎么样。
“……你这双眼睛,倒是随了她。好!”男人一把握住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五官,好半天,才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却也仅仅是这双眼睛长得像,可惜了……”
“像谁?山长,我的眼睛像谁?”
“你的母亲苏婉棠。”
林如浅吃了一惊,“难道不是我父亲的缘故山长才让我上山的吗?山长是我母亲的故人?”
“你父亲?你父亲算个什么?”山长毫不客气,“我还没有把二三品的官员看在眼里。你的母亲过去曾有恩与我,我便把这份恩情报在你的身上。她是个好女子,可毁也毁在一个情字上面……”
这么说,这位山长是看在他已经死了的姨娘的份上才收他上山来的?姨娘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啊,不是说古代的女人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会认识山长这样的外男?难道说……有什么故事不成?
林如浅眼皮跳了一下。
“自你母亲离开之后,扬州花魁,再也找不到人能比及你母亲半点风姿。”山长叹息一声说,“当年我有幸一游杭州,见过你母亲一面,那才真真是天人风流。”
他就知道,中间一定有什么故事……
难道山长喜欢上了姨娘,但是姨娘又喜欢上了其他的人,求之不得,寤寐思之,辗转反侧什么的。呀,所以把他接上山来,就是为了透过他这双眼睛,看见姨娘的身影……啧啧,看不出来山长还是一个情种来着。
“你那是什么眼神?”山长皱眉看了他一眼,“你母亲临死前托人带信来求我教授你为人之道,以免你小小年纪,就在后院埋没了你的一辈子。把那些小心思给我放回肚子里面去!就是你这张脸,也长得像你的父亲,只除了这双眼。”
林如浅低下头。
山长叹了一口气。
“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可会《四书》?”山长坐回自己的座位,撩起七弦琴,“……你母亲生前这琴是弹得极好的。”
林如浅摇头,他只猜到四书是四本书,至于分别叫什么名……应该有一本《大学》吧?
山长默了半响,“可会《诗经》?”
林如浅冲他躬身,半响说:“弟子无能。”
山长一愣,继而大怒,“你那是对死人行的礼!在家里你母亲难道不教你礼仪么?还是你贪玩不学?”
林如浅哪里知道,怕山长又责骂,只有胡乱说:“母亲待我极好,不忍半分苛责。”
山长听他这一句话,叹息一声,“你既然什么都不会,去找愿意教你的,等你能把《四书》背下来了,我再来教你。”
窗外还是青山清晨悠然景象,见山长不再说话,林如浅小心的往门后退去。能被山长收为关门弟子,自然要承受比旁人更多的嫉妒怨恨,不过这个身份,倒是能给他未来的仕途多添一分力气。
他出门的时候夫子在门口等着他,看样子是要带他去以后住的地方。
“白露书院从来没有不考进山试题就上山的学子,就算是皇子皇孙都不行,可今年山长破例收了两个,算是开了先河了。一个是你,一个是药圣后人。你们就都在一个地方住好了。”
林如浅没有拒绝的权利。但是他很想知道夫子为什么看见他的眼睛就表现的很奇怪,难道夫子也认识他那花魁的姨娘不成?
“如果生活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去后山半夏院找我,知道了吗?有学子欺负你了,也来找我,我帮你收拾他。”夫子似乎格外的好说话。
“夫子,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不。”夫子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夫子会相面,你信吗?男生女相,非为死劫,抑或富贵。你的眼睛……注定了你将来不平凡的命运和……情路坎坷。情之一字,害人害己,千万慎重。”
林如浅笑了一下,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
情路坎坷么?他倒是不知道,一个只爱自己的自私鬼还有什么情路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3╰)╮,二更哟~
3打架
白露书院是从来都不许学子带着书童下人来读书的,不管再尊贵的身份再娇贵的身子,都要老老实实的每天早晨起床叠被子自行洗漱。这是开山的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了,倒现在都没有谁能例外。
夫子把林如浅带去他的住所,那是一间有些偏僻的房屋,好在门前有棵不知道名的大树,夏天天热的时候还能在树下躲一躲,吹些风来,也爽快。他摸了摸粗糙的树干。
住所不大,里面已经有个少年躺在床上了,大约□岁,脸晒得黑黑的,也可能是没有经常洗脸的缘故,衣服破旧,手腕上还有一些抠破了的痘痘,想来是被蚊虫咬了自己抓挠出来的。
林如浅看着他,他似有所觉,抬眼盯住林如浅。
“你也是新来的么?”
林如浅点点头,开门进去。他的东西都被搬了进来,堆满了一整张床,而那少年身边孤零零的,好像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几件似的。
“你是大家公子哥?你父亲是什么官啊?”少年来了兴致,“连夫子都对你客客气气的。你难道是皇子不成?”
以后还要在书院呆很多年呢,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林如浅就笑着对他说:“我不是皇子,哪里有皇子像我这样呢,我不过是一个庶子而已。家里姨娘疼爱一些,就多带了一点东西。反正我也用不完,我们一起用,好不好?”
少年脸上一红,扭过头。
“我年纪小呢,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朋友。你愿意做我朋友吗?”林如浅看着他,“我的吃的用的都能分你一半。”
这句话似乎伤到了少年幼嫩的自尊心,他不说话,胸膛起起伏伏,想来是生气了。
林如浅没有哄孩子的经验,见他生气了,只得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春红好像把姨娘的整个家当都给他装上了,杂杂的堆了好多,林如浅看看房间,只有两张床,两个书架,两个书桌和两个小柜子。应该是预备着给他们两个人用的东西。
他选了靠墙的那张床,其实也没有好选的,他的东西就堆在那里,少年又自己占了一个床。
只是柜子,靠着他这边的柜子要完整一些,少年那边的似乎关不上门,里面隐隐约约是个黑色的包裹。林如浅眉梢动了一下,“你这边的柜子是坏的,等一会儿我找夫子帮忙订好。”
“别……我说不用,就这样就好。”少年似乎不想要他动柜子。
他是医圣的后人,自然有很多东西都是家传之秘。
林如浅也不打算偷看,把自己的衣服鞋子放好,一些柜子顺着墙摆放好,搭了一个简易的储物柜,放上一面铜镜。不是他臭美,古代男人都是长头发的,也不像清朝时候的半光头,总要好好的梳理,他可不想去上课人家指着他没有梳好的头发哈哈大笑。
春红给他收拾的东西里面还有佩戴的,香囊不用说,还有随身佩戴的玉佩、发带上的玉簪、扇子坠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简直难以想象古代的大家闺秀的家当该有多少。他在收拾的时候,看见少年又转身在看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什么时候去读书?他们已经在上课了。”
林如浅不知道自己这个山长的关门弟子应不应该去听课,按理说,古代师徒关系非常的严谨,天地君亲师,他猛然去听别人的讲课,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山长让我先学《四书》。”
少年“哦”了一声,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我很不喜欢念书。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每次我母亲要我读书,我都跑得远远的,她用竹条抽我的小腿,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人来催我念书了。”
林如浅想起姨娘,“我也是,我母亲没了。”
“怎么没的呢?”
“病死的。”林如浅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要我读书,难道读书很有用么?还是说我读书出来就能干什么事不成?”少年努了努嘴,“你看那些读书的,每天白露书院那么多赴考的人,真的每一个都能当官不成?这官也当得太过简单了吧?”
林如浅正在收拾床铺,听他这么说,问:“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做官么?”
“当然不是。”他的情绪低落了下去,“我不喜欢读书的,但是没有办法……”
才□岁年纪哪里来的什么“没有办法”?
林如浅就笑着对他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学点知识,以后考一个举人,纵然是没有官职在身,出去开馆做一个教书的夫子,也是好的。”
“你想当夫子?”少年睁着明亮的眼睛,“呀,我想当武状元!以后我就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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