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自己预期的人物,北辰胤抬起头,面迎元凰:“师徒情深,这是当然。”
“朕不希望御竹林有不当的流言传出。”
“这就要看是信任还是猜疑了。”
北辰元凰略加思索:信任?猜疑?四皇姑与老师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是不知道,她若怀疑我的身世,就会找老师相助,而老师的立场,于我非常重要。北辰胤,你好重的心机!既然四皇姑抓住了你的把柄,那我就做一次好人,抓住她的把柄,这样打成平手,你总不用再担忧事情败露了吧?
“当年四皇姑被废除公主身份真正的原因,皇叔记得吗?”
北辰胤虽然期待这个问题,但又欲拒还迎道:“流言蜚语,想处理却是棘手。”
口是心非!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以为你是一位爱护四妹、为她守口如瓶、值得信任的好兄长吗?北辰元凰微微转身,沉思片刻又转回身,慢条斯理道:“过往或许是值得回味的话题啊。”
北辰胤被再次询问,自然知道适可而止,否则再有耐性的猎人也会对猎物失去兴趣。便将过去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北辰元凰,稍后告退。
北辰元凰望着他那银色闪亮的披风,扇骨一根一根慢慢展开
,犹如他的思绪被一点点抽出:比阴险,比权谋,四皇姑和太傅又怎么会是你北辰胤的对手?不过你想造成我对老师的猜疑,进而将他从我身边拔除,便于你操控我,只能说是你的算盘打得太响了。
☆、第四章
北辰元凰批阅完奏折已是深夜,而深夜,该是皇后活动的时间。北辰元凰背着手,手中是一直陪伴着他的折扇。他步子沉稳而缓慢,仿佛连双足都在考虑着什么问题一般朝月吟荷的寝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不想往月吟荷的处所去。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懒于深究的托词,真正不知道原因的,恐怕应该是渐感失宠的月吟荷,而不是北辰元凰。那时候明明很喜欢她,这种感情现在想来也没有虚假,可是……北辰元凰进入厅堂,婢女们都不在,刚才路过花圃也没见到有人,难道已经睡了?来时仅剩的一点点希冀也在这顷刻幻灭,不想再停留,不想在她的寝宫多呆哪怕一时半会。对于欺骗了自己感情的人,北辰元凰也在瞬息间对她爱弛了。
正欲回转,侍卫入内禀报说大王爷求见,北辰元凰暂且也不再移驾,将北辰望宣了进来:“皇叔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日前皇上要我草拟关于废除竞技场之后的法则,请皇上过目。”北辰望说着,将草稿呈给北辰元凰,并谏言说竞技场是王公贵族娱乐的场所,突然废止,恐怕引起不满。
北辰元凰反问惠王是否知晓王公贵族的快乐建立在多少无辜可怜人的身上,令北辰望一时语塞。北辰元凰忆起自己在出城接受考验时曾在途中遇到过逃离竞技场的斗者,满脸都被植入铁片,被斗场的经营者四处追杀。曾想向他施予援手,遭受这样命运的对方对贵族却有着切肤之恨拒绝了北辰元凰那在他看来“假惺惺”的好意。因此北辰元凰认为那血染的修罗场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就如同这皇朝的血统观念,使他和那些供人取乐的斗者一样身不由己。那么也许,我的性格也和他们一样扭曲得厉害吧?
北辰望十分惭愧的遵从北辰元凰的旨意,元凰又问起边关用兵的情况,考虑到边关统帅神武侯年事已高,身体越来越差,又命惠王在宫中选出上好药材送去边关慰劳神武侯。
“另外但凡家中有镇守边关者,免除其家中劳役;有两人在边关者,免除一年税赋;有三人在边关者,每户赐银五十两以为慰劳;若是家中独子,即刻发还原籍,莫令人断绝子嗣。”
“皇上体察民情,爱民如子,令人感佩。”
这本就是自己这许多年来付出心血和汗水之后应该做的,北辰元凰倒并不想邀什么功。他到现在也仍然认为一个皇帝勤政爱民是一种应有的责任与使命,否则他根本不需要努力学习什么治国之道。庸君、昏君,谁不会做?北辰元凰,绝无可能只是这种角色!但是有人却要阻碍一位帝王想成为明君的理想,那么为了这个理想,只能先排除障碍,消
灭异己。因为那些不识大体的人,只会为了私人恩怨与坚持而将社稷抛之脑后。
仿佛是知晓这段谈话已经结束,月吟荷已施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北辰望见她前来,便向北辰元凰告退。北辰元凰左手微微一摆,同意他退下,便向月吟荷道:“朕要休息了,吟荷,你也趁早休息吧。”说罢就转身欲回寝宫。
月吟荷双眉微蹙,心中有苦难言,却又不甘北辰元凰对自己不闻不问,终于还是叫住他:“皇上,你今晚不在此留宿吗?”
北辰元凰止住脚步,却不回头,半带生硬地回答:“朕身体不适,想一个人休息。”
月吟荷当然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那只是夫君的托词?但揭穿他又能怎么样呢?她甚至不明白北辰元凰为什么会这么冷淡,好像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陌路女子一般。就算国务繁忙,但在这深夜,他却依旧连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绝非正常。
“皇上……”月吟荷禁不住伸出手来,北辰元凰却在她的一臂之外,这种可望却不可及的感觉便已显得遥远。她放下手,难过地转过身,哀怨地叹惋,欲言又止:“我……我……”
北辰元凰微微转向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北辰元凰的不耐烦虽然没有表露于外,但月吟荷却因他这种毫无情绪的态度更加介意:“皇上以前不是这样对我,为何成婚之后却是如此……如此冷漠?”
北辰元凰反声质问道:“朕以前待你如何,你真的知道吗?”说罢又背过身去。
月吟荷的脸上顿时显出惊讶之色,是阴谋的揭穿?是身份的败露?还是感情的破灭?脑中是复杂的恐慌,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声支吾:“这……”
北辰元凰对于北辰胤之外的人可没什么耐性耗下去,没有人能够像北辰胤一样让他花大量的时间去慢慢试探虚实,而且这种明显的马脚,根本不需要试探。他因此比月吟荷干脆得多:“何不坦诚呢?”
月吟荷见已隐瞒不住,不由哀叹:“皇上你已经知道了?”
“你背后之人将朕看得太浅了。真正的吟荷死了吗?”
月吟荷以为自己主人的心机世上少有,可还是被北辰元凰看出了端倪。可见北辰元凰的目光也是锐利到极至。而正因为这种极至,让月吟荷深深地被吸引,于是她看不清自己处于这段爱情的哪个位置便向北辰元凰和盘托出:“没错。真正的月吟荷已经死了。但她是一名嗜血者,我却是真正的人。”
北辰元凰猛地转身:“你背后之人是谁?当初吟荷与朕结识,也是他的算计吗?”
“一切都是疏楼龙宿的指示。他让月吟荷潜入宫中,也料到月吟荷嗜
血者身份必将败露,所以用易容术将我的脸变成与她相同,以备危急之时替换。”
疏楼龙宿,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名字,他是儒教的龙首,与佛剑、剑子齐名。如果不是嫌自己命长,基本上,除了佛剑分说和傲笑红尘那样的人以外,不会再有人敢特意招惹龙宿。可是对于有着出色智慧与胆魄的王者而言,龙宿,这个想加害自己的人,也不过是反被算计的角色。
问出了现在这个月吟荷与龙宿联络的方式,北辰元凰心中已有了主意。担惊受怕的月吟荷也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我已向你坦白一切,你……你愿意接受我吗?”
北辰元凰复杂而含蓄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月吟荷是嗜血者,你却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又对朕坦白,朕岂有不接受的道理?”这温和的笑颜,这卸下一切防御般的平易近人的姿势,让月吟荷为之沦陷,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以真真正正代替那个嗜血者。她既委屈又感动地投向北辰元凰的怀抱,温婉地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多么生疏的称呼。北辰元凰不动声色地很自然地将投怀的女子揽住,心却早已不在她的身上。其实在大婚之夜就已经察觉,因为真正的月吟荷是叫“元凰”而不是“皇上”的。但当时追究又怎样?徒增伤感罢了。吟荷,原来连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假的。在这皇城之中,除了权力,还有什么是真的?疏楼龙宿,我该怎样报答你的算计呢?女人,是致命的毒药啊!如今就把这毒药原封不动还给你。
☆、第五章·上
新皇登基满十天的日子,按照北嵎的惯例,必须去皇陵祭拜之后进行狩猎活动。前一天早朝的时候,大皇叔北辰望便向北辰元凰提起了此事,北辰元凰也为此做了准备。
十日之期一到,北辰元凰就带领众臣与皇亲一同前往皇陵进行祭祖。他留众人在皇陵外围就按规矩独自入内。众人等待片刻,见北辰元凰祭祖完毕安然出来,北辰胤才确信自己是多虑了。随后北辰元凰宣布众人可依规矩开始狩猎以示武德。
北辰望年事已高,且朝中有事处理先请告退。大国舅长孙护也以笃信佛法为由请离。见他们一个个告辞,北辰胤连理由都没找,便躬身向北辰元凰道:“臣也先请告退。”便泰然绝尘而去。没想到他也想离开,北辰元凰略微有些失望——在狩猎中就算误伤到他也不会引来非议吧?让他带点伤,什么时候想杀他,就比较容易下手。更何况我还没见识过他那传说中未曾失过手的“苍龙弓”。虽然仅仅一次狩猎不必杀鸡用牛刀用上苍龙弓,但用普通的弓箭也可以窥测出他的技艺深浅。不过允许大皇叔和大国舅离开,单单不准三皇叔离开,情理上说不过去,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北辰元凰因此也没挽留北辰胤。
太后自是不参与这项活动,北辰元凰想起自己的皇后不宜接受日光太久,便建议她随太后一同回宫。北辰望的两位公子伯英、仲远以及小国舅长孙佑达都是元凰的好友,听元凰说猎物最多者有赏,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开始行动,北辰伯英提议改变以往集体出动的狩猎方法,以免惊动猎物,采用两人一组的方法分散行动,以收获最多的一组为胜。北辰元凰有和逸云侯长孙佑达一同狩猎的经验,便一口答应伯英的建议,并说要和逸云侯一组。
北辰伯英又提议让自己和皇帝一组,铁将军和狄将军分成另一组,仲远则和佑达一组。
北辰元凰前笑着直面伯英那张聪慧的脸孔,一面答应一面不解地问:“为何要这样分组?”
北辰伯英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臣与皇上年纪较长,合为一组;二弟和逸云侯年纪较轻,合为一组;铁将军和狄将军都是武将,同为臣子,代表文武百官,也甚为合宜。臣与二弟分成两组也是出于我的一点私心,这样不论我们哪组胜出,都可以得到皇上的赏赐。”
“哈!原来如此。”北辰元凰不由恍然轻笑,征求长孙佑达的意见之后便下令众人各自分散,黄昏之时集合皇陵,呈报战果。铁常奂从北辰元凰身边擦身而过,一封密函神不知鬼不觉就从北辰元凰的手中转入铁常奂的手,而二人之间虽有此动作,却皆面不改色。
北辰元凰一组带领部分随
从开始射猎。凌厉精明的眼神,略带微笑的嘴角,北辰伯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