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妙薄怒,直视好友:“你这是怎么回事?艾俄!不就是什么破毒吗?以前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吓住的啊!”早晨喝完棘雪茶后,艾俄洛斯咳出一缕鲜血。放在谁身上,都难免要疑心到底是真有毒还是被沙加陷害。
艾俄洛斯没有多说,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封军函。
卡妙一见信函就发怵,嘀咕着该不会又是皇子们勾心斗角的勾当吧。
飞速掠过军函,同样吃了一惊。军函上说的是大皇子撒加不日将至,理由是当今皇上要历练这个儿子,以期在将来托以重付。
快速打开信,竟是童虎大将军写的,无非就是叮嘱艾俄洛斯千万要保护好大皇子,多忍让,务必让他回到京都时毫发无伤,甚至有宁委曲务求全之意。
抚摩着这两封信函,卡妙略一思索,加之出发前太傅委婉说过的皇帝与大将军的关系,心里也猜了个□分。
“艾俄,我猜,是不是大皇子惹怒了皇上,才被‘贬’的。只是好千百倍的边关有的是,为什么偏偏会是这里?而且,缘何令尊还偏偏来信叮嘱?让我想想……该不会是大皇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将军的事,触怒了皇上,故而特意将他‘贬’到最苦的地方?……童虎大将军一向仁厚,于心不忍,所以特意写信来……”
艾俄洛斯打断了他的猜测,苦恼的说:“无论哪一种,大皇子都会失势。若真的是你说的这个原因,估计我的日子不会轻省了。”
“没事的,不就是当初射了他一箭吗,他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你不清楚……算了,我还是教你一种无影鞭法吧……”
卡妙看着好友一脸消沉的样子,这哪里有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的气势,忽然好笑地想别教鞭法时一不小心甩到自己身上?
【第二卷第一章金戈铁马志寥阔(下)】
大皇子亲临,所有将领都正装以待,毕竟,大皇子离皇帝之位也就一步之遥。
主城内几位将领所住的房子中,唯卡妙收拾得最为情致,屋前别出心裁地移种了些耐寒的灌木,一张简朴书案,笔墨纸砚,整齐雅致。房屋当中一副睡莲图,烟波渺渺花影重重。不似其他人,四面陋墙而已。
当艾俄洛斯腆着脸向他借屋时,卡妙很爽快与他挤一起了。琢磨着忍两三个月,皇上也就来个下马威,而非真正就把亲子放到边疆了。
平淡无奇过了几日,前方紫烟燃起,正是大皇子已至的信号。艾俄洛斯领着将领们在主城十里外等候。
注目灰色的大马渐行渐近,难免激涌万千,总觉得再难相见,却总想重逢。远远的,却不是白衣如雪,不是锦衣飞扬,甚至,连蓝发也不见,依稀三个身着灰衣的普通男子。
近了,辨出中间疲惫不堪的男子,正是撒加。灰色头巾,蓝发一丝也没溢出。依然修眉俊目,却眼窝略陷,面容蒙尘。
翻身下马,撒加一言未发,淡淡扫过人群,艾俄洛斯捕捉到那深邃的蓝眸一丝稍纵即逝的凌厉。
众位将领都颇为意外显贵的大皇子竟然只带了两个人来。
日夜兼程不得休息,听撒加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加之冷风吹得久了,脸上表情都僵硬了,更不见一丝笑。
众人行过礼后一起骑马回主城,皆保持着最明智的沉默。
撒加身上只有两重单衣,宽大的便服显然极不合身。风一吹,瑟瑟的削薄,在他旁边都能看见劲风下凸出的锁骨。艾俄洛斯非常自然地解下自己的长袍递过去。
马走得不紧不慢,撒加看着红色长袍没有接,只用一种近乎困惑的眼神看了看艾俄洛斯。
就像当时,艾俄洛斯发誓绝非有意要伤害他一样,撒加也是又迷惑又迟疑。年轻的大将军忽然意识到这种眼神不是困惑,而是衡量与思索——权衡对方的行为是否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艾俄洛斯默默地缩回手,将长袍搭在马上。
一行人显然困倦到了极点,撒加将皇子被“贬”的抑郁和沉闷也表现得展露无遗,一路上沉默寡言,众人都揣测从高处而来的皇子是怎样的娇纵,将来又怎样应付冰寒刺骨的日子。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撒加早早就将自己关在了被安排的房中。
望着粗糙的纸窗上倒影着的烛火,艾俄洛斯手拿着灯心草,一边问擦拭青瓷油灯的卡妙:“要你是万万人之上的大皇子,忽然落到这里,一定不好受吧。”
卡妙漫不经心接话:“再无所谓的人心里也是有所谓的。这青瓷灯收拾一下还能看,快拿去吧,我房里那灯快没油了。”有瓷的光滑,青□泽中勉强泛出一点光,沿口滚边处还有个小小的缺口。但在这种荒芜之地,难得还有一个入眼的东西。
艾俄洛斯困惑地问:“怎么你不一起去?”
卡妙拂了拂袖子促狭道:“呀,天天说一定要亲自道歉,到跟前了又忘了?原来也只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而已。”
年轻的大将军腾的红了脸,火辣辣的烧,亏得是晚上也看不出来:“没有的没有的,我正是想去道歉呢,你还是好好看兵法吧。”劈手夺过油灯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卡妙兀自嗤笑不已。
无论撒加如何拒之千里,都一定要说清楚那一箭真的是无意,然后,由他信与不信。
刚刚扣了两下,门豁然开了,连一句进来也没有,开门的是着一件白色单衣的撒加,艾俄洛斯惊得手还停在半空中。
显然撒加也是颇为意外,但很快冷静下来:“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药来了。”
大将军的身后,侍卫端着一个大粗坛子不知该不该进。艾俄洛斯看着侍卫坛子放在案上、又将两个装着热水的大木桶提出去、后顺手也把几件灰衣带走了。
抬眼一瞧,头发还滴着水,看来撒加是刚刚沐浴完。艾俄洛斯极为尴尬,一时张口结舌,瞥见案子上那个粗坛子,一股苦苦的味道袭上鼻子,正是受了刀伤经常敷的是青草药,才醒悟过来。
“受伤了吗?”
“不至于丧命。一行十个人,死了三个,还有四个往南边去了。”非常自然将白色单衣左袖脱下,示意艾俄洛斯为自己上药。手臂处的血迹已洗净,留下狰狞的伤口似乎轻轻一碰又会涌血。
“怎么脱险的?可能会疼,你忍着点。”
“属下和我把衣服换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愿没事。”
旅途中数次遭遇到暗杀或袭击,直到撒加被暗器击中手臂。万般危急之下,撒加和侍卫换了衣裳各奔东西,这才甩开追击。
艾俄洛斯涂上了厚厚的一层药,忽然想到什么了:“依着杀手的刀锋,你的背也受伤了吧?”凌厉的一刀,应该是从左手臂直到左背。
撒加脸色白了一白,还是坦然地将上衣全部解下,背部曲线流畅,浸过热水的肌肤有种微微的润泽,连同伤口也是浸过水的。
“明知道受伤了怎么还泡澡呢?多亏刀伤不深,不然……”艾俄洛斯忍不住心疼责备,细细地将药涂好,才安慰说,“我那里有瓶上好的创伤草药,涂上很快就好了。”
从中午就烧着的火炉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暖的。
为撒加披好衣服,两相沉默。看着案子上的青瓷油灯才想起自己来的初衷,将灯心草点上,两盏灯,屋子大亮。
“殿下,出征前走得匆忙,忘了和你说,那一箭,我绝非有意。”本以为自己会用更好更动情的话语,没想到说出来还是这样生硬的、这样的恭而有礼。
“我知道,也没有怪你。”撒加目无表情地说,而后顿了一顿,“还是和以前一样吧,私底下就叫我撒卡,或者撒加。”
眼皮也没有抬,语气淡到生冷,甚至几分强制的严峻。
更多的话也生生地被这疏远的表情噎住了,万千心里话顿时消失连踪影也没有了。
☆、第二卷※第二章※尘沙万里共灯烛
【第二卷第二章尘沙万里共灯烛(上)】
撒加极少出房间,几日下来相安无事,军中将士都习惯地无视这个被“贬”的大皇子了。偶尔见到,也是浅浅含笑,艾俄洛斯心中的愧疚才慢慢消减,猜想撒加能和颜悦色必是不再计较前事了。
晚上多与卡妙一同研习兵法。
这日卡妙拧着眉毛将兵书放下:“艾俄,是不是得去看一下大皇子?中午看浮桥时听小兵说他连饭也不吃了。”
离城不远处有两处断崖遥遥相对,相距不过数丈远。为便于行路卡妙特让一些散兵在崖边锻铁铸桥。
“有这事?”
“宫里精细惯了,吃不惯粗粮,加上水土不服,也难免。”
“就跟你初来这里一样?这可不行。”艾俄洛斯已经披好红袍。
“哪里是一样了?”卡妙好笑地戏谑道,“你那时跟我说的是饿上十天给只苍蝇都能吃下好不好?军里奖罚分明不做偏食的,你别坏了规矩。”
“去你的!你和他能一样?饿坏了他,你我以后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唉?”看着风一样卷出门的好友,卡妙忍不住要擦了擦眼睛,“这二半夜的你不会把他揪起来吃饭吧。”
当然,尚存一丝理智的艾俄洛斯也没敢把“娇贵”的大皇子从暖乎乎的被窝里揪出来。
次日清晨,卡妙十分意外地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鱼头汤,奶白色的汤上飘着几点绿色,馋虫立刻被勾出来了,眼泛绿光。
艾俄洛斯打着哈欠说:“吃吃,合不合你的胃口?”
斜眼打量倦意十足的好友,卡妙可不会愚钝到以为是大厨古加多好心捞的鱼。舀了一调羹细细的品了品,咂咂舌:“唉,也不能太挑剔,古加多的厨艺能做成这样已经是极品了。罢罢,让他多放点姜。”
才说着大厨就端着两个粗糙大饼进来了,喜滋滋地说:“将军,大皇子已将鱼吃完了,连这饼都吃了点。”
果然其中一个被掰出了一个大缺口。
“那就好。”艾俄洛斯喜形于色,“下次你多放点姜,中郎将说做得不错。”
得了褒奖的大厨望向仔仔细细吹着热汤的卡妙,连连答着好好好,乐呵呵出去了。
卡妙大大地咬了一口饼,酥脆厚实,麦香浓郁,一边嚼着一边嘟囔:“可又是借着我的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多挑呢。”
装作没听见,窃喜那人也不是荤腥不进。
才是九月,已万里冰封了,风呼呼的吹,一派连房子都要吹倒的架势。
乍撒逢加,卡妙还有点不适应。只见他裹得严严实实,穿得厚实无比,土黄色的裘大衣看上去臃肿而无光,连蓝发也被帽子遮住了,浑身上下只看得到脸冻得泛红,原先在京都常见的雅致风流是一点儿也不见了。
而卡妙却是普通的青衣,一天下来除了练武还是练兵,浑身筋骨活络脸色泛出杏红光泽,一双眸子精神十足。接过艾俄洛斯扔的雪白羊毛裘衣,束了腰,配着褐色的兽皮靴子,越显出尘脱俗。
“撒加,外边风大,不如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和卡妙再巡查巡查。”艾俄洛斯每一句都极为诚意。
撒加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将裘衣一脱扔给一旁站立的侍卫,眉毛一立:“自来到这里连马都没骑过,我去溜达一下。”
不由分说,策马扬鞭,一溜烟的功夫影子都不见了。
留下抓耳挠腮的大将军气得牙痒痒:“祖宗啊,可别出个什么事!”扯过一匹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