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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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女侯-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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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就这么看着他,有些出神,也不知何时他已经猎到了一只山鸡和一个野兔,笑吟吟地丢在她面前道:“你收拾这些还是去采些野果?我看林中很有些浆果可以食用。”

青樱不假思索道:“我去采浆果吧。”

拓跋彦点头笑道:“我想也是,你不喜欢什么事都不做的。”

他说的极是,她就是这样的人——情愿携手江湖走在风口浪尖,也好过只看着他风起云涌,坐在一个宫苑当中等着他闲暇时的一刻想起。

青樱摘回来野果的时候顺手也带回来一些地上的枯枝,两人必须在天黑之前把火生起来烤熟山鸡和野兔,否则到了夜间一旦有了火光等于就是给峰顶上的人指明了他们的位置——如果郭光耀仍未退的话。

没有油盐,但是山鸡肉和兔肉烤好后还是香得紧,两人又着实饿了,一顿狼吞虎咽后才开始品出肉的滋味。青樱满足地躺在草地上叹道:“若是以后开一家小酒肆多好,来了客人一定会被烤野味的香气留住的,虽然我卖的酒肯定不怎么样。”

她懒得像条大虫,在地上翻了翻道:“你会同我一起开一间酒肆吗?”

也许,不是那么想听到他的回答。

今生今世,这不过是一个虚妄的假设吧?

拓跋彦听了没有急于回答。停了停才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也想诗酒江湖的快意岁月——”

是的,他从来不骗她,所以才会不知如何回答。纵然他这样的一个人,端的是该是执剑江湖,快意人生,北朝万里江山亦扛在他的肩上,此番出来已经是任性至极置社稷于不顾。

所以何必问他这个问题呢,青樱打断他的话头笑道:“说说而已,你北魏的基业不能弃而不顾,否则将来如何到地下将列祖列宗,我也只是想想,哪能当真。”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这个话题。

今朝有酒今朝醉,先过好眼前的一刻,青樱忽然觉得拓跋彦所说其实很有道理。无人得知明日会如何,就像他们此刻一样,也许明天还活着也许已经死去,也许明天还能自由地呼吸也许落入谁的手中,也许明天还在一起也许分道扬镳各自天涯。

所以,何必去想得很远想得很周全,将不多的珍贵浪费在殚精竭虑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拓跋彦对青樱道:“所幸天气渐暖,不至于晚间露重,你先睡一会吧。”

青樱本来想着他白日里伤势颇重,猎取野物也耗费了不少气力,想叫他先睡,奈何她有孕后精力大不如前,已然眼皮上下打架地撑不住,只好在心中狠狠地告诉自己:“睡两个时辰一定要醒过来!”

心中有事大约还没有睡到两个时辰,她便醒了过来,侧头一看拓跋彦就躺在她旁边以双手为枕,正痴痴地看着漫天星河。

“你睡一会罢。”他当真是一日一夜没有合眼了。

拓跋彦见她醒了,侧头冲她一笑,眸中的紫色光华毕现,在夜色中几近叫人迷乱,“好,我睡一会,倘若有事,你叫我起来,万万不要自己独撑。”他想是已经困倦极了,刚刚说完就已经没了声息,甚至连青樱都有一刻的疑惑怕他气息全无。伸手一探,见他鼻息平稳绵长,正是睡得十分安稳。

他一点都不防着她,就像此前的许多次一样,其实以他的心机和阅历,她慕容青樱未必能那么容易得手。

青樱看他睡得像一个婴儿,轻轻地撑起胳膊笑了。如此的信任,她终究有这么一回,让他信任得值得,不被辜负。

她在他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消失,这一次,她想等着,等到他睁眼的时候。

青樱自问并不是什么好人,拓跋彦这般为她,她不是铁石心肠,不是没有感知的。

所以说,造化弄人。倘若不是突然有了孩子,她大约会跟着他一道去北朝。

有时候去想来生,会觉得绝望,如果现在跟着彦一走了之,就不必等到来生再报。

心中矛盾重重,一面是放不下的少年时候那些相携的岁月,耳鬓厮磨之中一颦一笑,一起说过的笑话,一起偷吃过的糖葫芦,一起走过的山间小路;一面又是宫苑当中的美人如花,漫漫长夜,必要看他雨露均沾,必要看他与别的女子的子女一个个长大。

她瞥向熟睡当中的拓跋彦,想起明禹说过的话:难道他就没有满府的妃妾么?

他也有的呵,所以错的不是他们?而是她太过任性?

既然如此,索性就任性到底吧?世间终归不能将希望寄予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上。拓跋彦已经给得够多了,最起码的是自由。

青樱心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或许宫中的金册上,英贵妃的名字后面已经多了薨这一个字,或者英贵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英贵妃,已经被加了长长的谥号。

那么,就当一个死人吧,反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少年时未能实现的仗剑天涯说不定很快就要实现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凤鸣山看先生呢。

至于彦,能陪她多久便是多久,本来就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奢侈了。说好的来生,不可在这一辈子太贪心。

如此一想,便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拓跋彦是在晨光中醒过来的,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只见青樱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我没有走。”

“我知道的。”他轻声回应。

“你睡着了,如何知道?”这可是奇了,她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一回事的。

“你功力未足,不可偷懒再练上三年,我便可教你这个本事。”拓跋彦认真对她说,“我瞧你这些年在宫中大约是荒废了的,想要重新捡起来,必要吃一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但是这苦是不得不吃的。”

青樱咋舌道:“干嘛?这么严?你是我夫子么?”她说着慵懒地往地上一躺,拖着懒音道:“明禹可从来不这么对我,我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连晨昏定省都省掉的。”

拓跋彦见她赖在地上翻滚的样子,不禁笑道:“你若要去我大魏,我却要你每日卯时便起,你天资卓绝,只是荒废了几年。当年的芳华侯名震天下,不该就此销声匿迹。”

青樱听了也只呵呵笑着,芳华侯,都已经过去了,可还回得来吗?想来已经遗忘在市井的笑谈当中了。

***

两人休整了半日,便循着溪水找出路,好在有这溪水,沿着它涓涓细流的方向,走了半个白天加上一整夜,竟终于出了山谷。

青樱一见此处村落有致,清晨的炊烟在田间地头升起,便喜道:“果然是天助,原来这个谷中走出来是跟京师方向相反的,我们这已经不在京师了。”

只是转念一想,在京师又未必如何,明禹也许根本就不会找她吧。

心中黯然一生,只好转过话头来对拓跋彦道:“你一路北归可有人接应?”毕竟这是在大夏境内,那日看见拓跋彦的人不在少数,敌国帝王孤身一人,倘若擒住他一统天下就指日可待——倘若坐江山的是她慕容青樱,她就必会这样做。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总是当年携手处7

“并无。”他摇头道:“我大魏宫中和朝中皆不知我出来,只是对外称病而已,自然无人接应。”

青樱想了想道:“那也无妨,我便陪你到风扬关吧,这样万一出事,你便拿我做人质,我怀着龙嗣,况且明禹对我……总不至于不念旧情,如此能保你平安。”

拓跋彦云淡风轻地笑笑道:“你总是喜欢想得那么远,现下你我满身是伤,又身无分文,你且想想怎么办才好。瑚”

青樱不屑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你既然来了大夏,我便是东道,总不至于叫你风餐露宿!”她说得豪迈,拓跋彦点头笑道:“最好还能有点酒,我自从上了云渺峰就没有尝过酒味了。”说着斜了她一眼抿嘴道:“你既是东道,不会连酒也没有吧?”

他少年时在北魏,便号称是诗酒佳话平南王的,往往一袭湖蓝衫,散着如墨的长发,抱着一坛美酒醉在靖安的城墙上,惹得那时的靖安少女如痴如醉铄。

“珊瑚筵上,亲持犀管,旋叠香笺,要索新词,滞人含笑立尊前”便是他数年前在靖安酒醉之后为歌姬写下的。此去经年,他黄袍加身,昔年的风流少年早已烟消云散于谈笑间,唯有此刻无所牵绊,便又流露出来那番浪荡多情。

青樱眼珠一转,上前去拍拍他道:“要好吃好喝好住的,就跟上来,本姑娘今日是恩客,看你长得俊,决意包你几日。你可是交上好运了!”

两人在大笑中前行,任脚底的血泡在步履蹒跚中破裂疼痛钻心,仍是健步如飞。夕阳下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倘若一个恍惚,错觉中两道影子缠在一起分不开来。

好在北去的路上小城颇多,他们一出山谷绕过田间,就渐渐看到房屋密集起来,一派繁盛。青樱当年在这里打过仗,此时不禁啧啧称奇道:“果然宁当太平狗,勿做乱世人,这才几年,当年的满目疮痍已经不见了踪影,看这百姓个个是安居乐业。”

拓跋彦闻言停了片刻亦叹道:“是啊,两朝断不能再起纷争了。苦的不过是百姓。”

市集繁盛便有一个好处,极容易找到落脚打尖的客栈,店小二见多识广,虽然见二人神情疲惫,风尘仆仆发饰凌乱,也不多问,来了都是客,将他们引至一间上房,十分殷勤地又送了热水来,青樱更不客气地叫了酒菜上来。

拓跋彦看了满桌的菜肴和一大坛惠泉酒失笑道:“你现在身上连一块碎银子也没有,还敢叫人家管招牌的上菜,我可要瞧你拿什么付账?”

青樱不理他,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一面吃一面声音含糊地不以为意道:“怕什么?说过这几日包;养你,你还替恩客担心起来?快来喝你的酒。”

待到晚间外头打更的已经过了二更天时,青樱这才起身对拓跋彦道:“我出去弄些钱,你身上的伤要养,就不必跟我出去了。”

弄钱?拓跋彦看着她的双眸,满是笑意,世间也唯有她这样的人,才会分明是一个宫妃,大家闺秀,却坦然地说着弄钱的话。

青樱回来的时候是三更天,其实没出去多久,却带了二百两银子,顺带着的竟然还有些草药,拓跋彦一看,还皆是些去痛消肿的药材,不由得奇道:“我倒不信半夜里你敢大张旗鼓地叫起来药铺的伙计给你抓药。”

青樱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又掏出一个绞套递给他一面道:“你明知道这些哪里来的还问,有这个工夫快些用这个把银子绞碎一些,拿着这样的纹银也打眼了。”

拓跋彦拊掌笑道:“那么今夜是城里的哪家富户家里遭了劫?”青樱妙手空空的本事颇高,出去一个时辰就能有如此的战果,世上没有什么比劫富济贫来得这样快。

青樱被他戳穿,脸上一红,将银子掷给他道:“还敢挑三拣四?我现在可是你的恩客!”

两人说笑着将银子绞成碎银各自身上放了一些,青樱又替拓跋彦手上和背上的伤口细细地上了药,两人这才分别睡下了。青樱有着身孕故而睡在床上,拓跋彦架起两条板凳亦是一张床——此种睡法对功力要求极高,也亏了他旧伤未愈又添新创仍能稳住心神,青樱听他呼吸平稳,竟比自己还先睡着,可见这两日下来他其实早已经到了极限,只是,他从来不说。

两人都是疲累至极,身上又有些外伤要养,况且衡水城日子悠悠,仿佛岁月也在轻描淡写之间划过,平淡而有滋有味,不像宫中那般涂着精致的颜料。虽然都不说,但是谁都知道一旦他回了北朝,或是她被大夏朝廷找到,此生就再无这般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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