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镇委会成立了一个临时中央委员会,每个临时医院都派遣一名特别管理人员和一名主治外科医生,协助他们的还有几个医生和一定数量的医护兵。杜南先生这样告诉道林。
道林就是在巴斯利卡大教堂帮忙,这里地方大,容纳了一千多病号,他感慨,“医生也太少了,他们都累坏了。”
旁边恰巧就有个护士在给病人换纱布,听到道林的话,笑了一下,“现在可比前段时间好多了,战争刚开始那时候,医生们二十四小时也不得休息,哈斯皮尔医生连续忙碌了近两天直接昏倒过去,科帕拉尼医生也是,工作的时候都几乎站不住,得由两个士兵扶着他好让自己不会倒下。”
道林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现在这种强度已经快要自己累昏过去了。
杜南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至少这里不是战地医院,不用怕被战火波及。不过现在已经签了停火协议,已经结束了。”
炮火已经结束了,可是士兵们并没能马上站起来,甚至有些只能长眠在异乡,埋在没时间完全挖好的坟墓里,盖上几铲子泥土就算了事,坟墓前能被竖立一个十字架已经算是不错了。这场战争参战各国总共死了3个陆军元帅,9个将军,1566名各级军官和近8万军士长和士兵,都大伤元气。1
杜南先生组织的救援队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从英国而来路过的旅行者,来自巴黎的记者和商人,本地的牧师,帮忙包扎伤口,会点笔墨的,又给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记录口述的遗言,有个还没二十岁的年轻人帮忙写遗书,写了哭,哭了写,道林就没看到他眼睛消肿过的模样。杜南先生在教堂和医院之间奔走,发放了许多烟叶、烟袋和香烟,这些烟味可以抑制臭味,也可以使士兵们减轻上手术台前的恐惧。
人们都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连道林这样笨手笨脚的也学会了如何给人包扎伤口。他简单穿了一件衬衫,卷起袖口,外面套一个旧围裙,上面有两个大口袋,放了两颗糖果,几块饼干,五六支雪茄,还有一小袋烟丝,一叠信纸,胸前的口袋别了一支钢笔,围裙隐隐有血污清洗后的痕迹。到处跑来跑去热的他浑身冒汗,于是又将刚刚盖过脖子的头发在脑后用绳子扎个小揪。
当看到医护兵焦急的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道林就知道又碰上语言不通难以交流的病人了,一位法国医生和一位意大利士兵,一个听不懂意大利语,一个说不来法语,病人用意大利语挣扎着喊“如果要截肢我宁愿去死”,一个护士和另一个士兵则按住他,又急又累,道林快步小跑的走过去,把病人的话告诉医生,医生表示只是要抽血,并没有要截肢,道林立即又把医生的意思转述给病人,病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医生终于可以给他做手术。
道林他握住士兵的手,同他说话来安抚他的情绪。
士兵已经平静了下来,迷迷糊糊的:“我会死吗?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尼奥,尼奥。”
“好,尼奥,我是道林,你是个勇敢的战士……”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士兵抽了血,打麻药,处理他受伤的腿,等到士兵睡过去,道林从简单围起的手术棚子出去,刚走出来,一个高大的影子就遮蔽过来,是个深棕色头发的意大利士兵,道林一眼认出来,这人昨天也见过,是昨天在加里波第身边的士兵。加里波第这个人道林听说过,很有名气,意大利改革领导者,献身于意大利统一战争,是个英雄角色。
棕发男人递给道林一支雪茄,“谢谢你帮了我的兄弟。”
“不用谢。”道林说着,并拨开自己的口袋给对方看里面装的雪茄,说,“把你的烟留给你的兄弟吧。我不抽烟。”
对方点点头,把烟收回去了,“你叫道林,是法国人?”
“是的。”
“我是意大利人,西西里,那不勒斯。”
“我去过那不勒斯,那是个好地方,不过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地震,可吓到我了。”
对方弯了弯嘴角,这人眼窝挺深,睫毛又长又浓密,望着别人的时候显得眼神格外深邃,感情浓厚,他的声音变得轻松了一些,“你可以叫我朱利安。”
“好的,你好,朱利安。”道林说着,又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匆忙说,“还有事要忙,我就先不和你说了。”
道林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一个多月,他都被训练成熟练的医护员了,还帮忙写了许多信,比他之前嚷嚷着要写小说当作家那会儿写的还多,他爱说爱笑,时常陪在异乡养伤的法国士兵聊天,或教意大利士兵一些法语,教法国士兵一些意大利语,聊着聊着,没想到还有认识自己的。
“道林,你叫道林啊,我听说过巴黎有个英国商人,也叫道林,他资助了一家歌剧院,不过我没什么钱去看表演,还听说他办了免费教授工人技术的学校,妇女也可以去学习,我有位阿姨就在那学习,还在他的工厂找到了工作。”
道林耸肩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说的大概就是我。”
“居然就是你吗?!真的吗?是你爸爸还是叔叔吧?我一直认定那个道林是个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呢,起码得有个三四十!”
道林摸摸自己的肚皮,这段日子运动充足,小肚子都没了,他笑了笑,毫不谦虚的调侃说:“怎么了?我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难道有错吗?”
大家哄然大笑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谁能想到一个贵族少爷居然会跑来这样的地方,并不高高在上,像个普通的医护兵一样照顾士兵呢,既不宣扬自己的身份,也不掩藏,大大方方,不卑不亢。
道林认识了不少医生、士兵朋友,甚至还和几位将军说过话,待到事情没那样忙了,在医院充当护士和翻译四十多天之后,道林收拾起行囊和埃里克一起回巴黎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你不是很喜欢那些新朋友吗?他们也舍不得你。”埃里克说。
“舍不得啊!”说完,道林又佯作可怜状,“但是,你看,我都累瘦了一圈了!”
“果然是圣·道林啊。”埃里克戏谑说。
道林翻个白眼,“我是觉得也不是一定需要我帮忙了。虽然在这里忙碌的很充实,可是真的太累了,果然圣人不是好做的。也不知道杜南先生怎么忙过来的。哎,还是陪孩子唱歌画画比较适合我。”
“以后还想来吗?”
“不不不。”道林立即拒绝,又纠结了一下,“我是有点被累怕了……但是……好吧……到时候再说把,真的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帮这样的忙了,希望不会有下一次吧。”
就算可以做很多好事在通往圣人的道路上前进,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场面了,道林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可是并没有一下子见到那么多的死人,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在这样巨大的悲剧之下,但凡是个人类,再铁石心肠的,也得生起物伤其类的怜悯心吧。
道林叹了口气,补充说:“我是说,希望不会再有战争了。”他也知道这只是个愿望。
回到巴黎,道林足足休息了三四天,天天睡饱到中午才起床,养回精神,清瘦下来的身体没有马上胖回去,但气色好了很多,脸颊上复又染上玫瑰色的红晕,可以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芭蕾舞团的小女孩们见到他立即争前恐后地围上来问好,道林一一和她们打招呼。
克里斯汀紧张的手有点发抖,她没有凑上前,只在后面偷偷观察着勋爵,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勋爵先生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圣器,而且她也从未听说过勋爵去教堂礼拜,倒是勋爵说过他不信教,所以才会被魔鬼缠上吗?
在勋爵离开的时日里,她已经去教堂询问过神父驱魔的方法,且用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换来可以驱魔的东西。
此时的情况倒有些被克里斯汀料中,道林正在身体里和魔鬼进行着日常的相互攻讦,就是没营养的催促道林快做抉择,然后道林拒绝不从,魔鬼也不是时刻都出现的,道林也不是完全不去教堂,只是他在教堂的时候,魔鬼是会避而不出的。
“你又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就做那么一丁点好事,顶个什么用,一直在做无用功。”这是魔鬼一贯的讥笑。
“至少我做了,多少也是做好事了,而且埃里克也做了好事,救了那样多人,我数过了,早超过他杀过的人了,必定能抵消他的罪孽。到时候他肯定不用下地狱了。”
“哈哈,你想的可真好,埃里克可没有真的付出善心,要不是你一直留在那不走,他是半眼都不会多看那些快死的人的,你想想,他有表现出一刻的怜悯吗?”
道林想了想,想到埃里克表情冷酷的,精准的钢铁器械似的下刀划开人体面不改色的模样,便也不敢确定地说埃里克怀抱善心了。可不管怎样,做了好事就是做了好事啊。
道林正郁闷的时候,身边忽的传来一个忐忑的童稚声音,“格雷先生,你一定累了,我为你倒了一杯水。”
道林低头,看到小克里斯汀,对她微笑了一下,接过她捧着的杯子,“谢谢你,我正好渴了呢。”
克里斯汀揪着心,看着道林把杯子凑到嘴边,又移开。那个杯子里装的水平平无奇,可其实是她从神父那讨来的圣水,神父说,只要让被魔鬼附身的人喝下去,或者洒在他们身上,就可以驱逐掉他们身上的魔鬼。
可是勋爵不喝她递过去的水,勋爵好像在走神,似乎在想什么事……克里斯汀着急死了。
“所以说嘛,你就是在异想天开,要么你自己上天堂,别扯上埃里克了,他还不乐意呢。”
“他只是没想通,我还在劝他呢。”道林反驳。
克里斯汀只得又开口催促,“不喝吗?先生。”
道林回过神,看到克里斯汀一副好意被拒绝很伤心的样子,心软了一下,只是喝口水而已,还是赶紧喝了吧,“好的。”说起来,是真的有点口渴了,道林撇开魔鬼的喋喋不休在一旁,把杯子放到嘴边,咕噜咕噜灌下水去。
起初并无感觉,冰凉的液体解渴消暑。
魔鬼:“我早说了,渣滓,你……啊!!!!”
身体里像是被埋了个炸弹轰然炸开,烈烈燃烧起来,魔鬼厉声尖叫,可只有道林听得见,力气也被抽空,他像是喝醉酒般身体摇晃,扶着脑袋,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的景象也模糊倾斜,重影黯淡,杯子掉到地上,哐当一声,道林也摔在地上。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道林只依稀看到克里斯汀跪坐到自己身边,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捏住自己的的嘴巴,把瓶子里的液体全部灌进去,然后又把一个银质的十字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念着什么咒语来。
这似乎使得脑袋里魔鬼的叫声更加凄惨尖锐,道林实在受不住了,闭上双眼,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第49章 Act。49
act。49
克里斯汀四肢僵硬脸色发白,瞪大双眼看着躺在地上毫不动弹的道林,他双目紧阖,唇边还有水渍,额头上则有自己刚才用力按压留下的十字架形状的红痕,显得很是狼狈。克里斯汀伸手去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