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巴黎的改革者们向王朝喝倒彩,游/行/起/义。
星火落入原野,半个月之后,事态已经蔓延至全国范围。起义的人们创造了全新的巷战的战斗模式,巴黎变得一片混乱。
埃里克最后一次见到肖邦,他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巴黎,房间有些凌乱,桌子最空,这放了一个装着泥土的旧瓶子——他在当初俄国占领波兰之后带走的故乡的土壤。
“你要走了。”埃里克说。
肖邦对他笑了一下,“是的,巴黎最近很不安全,你也要注意。”
埃里克点头,“我会保护自己的。”
肖邦想了想,叮嘱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继续热爱音乐。”
“我会的。”埃里克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的说,“再见,老师。”
又重复几遍,“再见。祝您身体情况好转。再见。”
离开巴黎的时候,肖邦遇见了桑,分手决裂一段时间之后他现在似乎已经能心平地和地面对这旧情人,他发现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女儿早产了的事情。桑以前指责自己不关心孩子,后来指责自己在孩子的婚姻上指手画脚,鼓励女儿嫁给一个浪子,可怜的孩子不出几个月便遭受丈夫暴力躲进父亲家,现在连做祖母的消息都还是自己这个“不近人情”的坏人告诉她的。如今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反正以后他们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肖邦坐进马车,关上车门,在心中默念,向这个使自己成名的艺术之都道别,马夫挥动马鞭,马车朝着伦敦的方向缓驰而去。
4月21日耶稣受难日这天,肖邦抵达伦敦,虽然在巴黎的音乐会让他手头稍微宽裕了一会儿,但革命的突然爆发又阻断了他的生计,来到伦敦之后并不顺利,维多利亚女王统治下的英国贵族富裕安足,但是并不注重音乐,将音乐仅仅当做职业,而不是艺术。他很快收到邀请演出,邀请者向他描绘金光灿灿的计划,迅速急促,广发请柬,但是只允许一次排练,隔天就得上,而且还指定他弹奏那些有噱头的曲子,资产阶级贪新骛奇,丝毫不能认真对待他的艺术。肖邦推掉各种在大音乐厅的演出邀请,然而生活还是少不了金钱的,伦敦物价不低,每月仅住房就需要花费接近30个几尼,而他病体沉疴,还得买药看医生,添之各种杂费,实在是叫人头疼,肖邦只得重操旧业招收学生,偶尔应邀在茶会上演奏曲子。
萨瑟兰公爵夫人的小女儿即将出嫁,准备召开一个晚会,邀请肖邦给晚会不正式地演出一下,碍于交情和生计,肖邦还是换上他的礼服,坐上马上带了一个仆人驱车前往。
萨瑟兰公爵的府邸华丽绝伦,绘画,雕塑,织毯,无一不精美,客人们也个个衣着光鲜、精神抖擞,晚会流光溢彩、珠光宝气。
钻石璀璨的女主人从旋式楼梯上走下来,优雅大方地招待客人们。肖邦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快速地小步走近,接近女主人,老者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身材纤细,穿着小件的礼服,领口□□色蝴蝶结,金发碧眼,长相十分纯洁可爱,若说天使在人间有个形态的话,那大抵就是他这般的程度了,漂亮精致的让他忍不住让视线多驻留了片刻。老者和公爵夫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一直面带笑容的女主人嘴角便显得有些僵硬起来。“肖邦先生,请往这里走。”萨瑟兰公爵府邸的仆人对他说,肖邦收回眼神,跟着走开。
跟在外祖父身边的道林窘迫极了,此刻假如他的脚边裂开一条地缝,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萨瑟兰公爵是他们远亲,公爵夫人当年还与道林的母亲交好。好歹也发了张请柬通知了婚礼消息,福德洛自认是有身份地位的老牌贵族,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少的了他呢,又因为公爵夫人特地提起了玛格丽特遗留在人世的可怜的孩子,不得已将道林一起带去,极是心疼多出来的一份路费。
这回外祖父脑子倒是清楚了一点,没有叫他穿裙子去参加晚会,而是给他准备了男孩子的礼服。到了伦敦之后,福德洛带他先去拜访了萨瑟兰府邸,公爵夫人瞧见道林时颇为动容,“你让我想起了你的母亲,玛格丽特,你们长得可真像。只是她是棕发,而你是金发,真是个鲜花一样的孩子。”
外祖父克尔索勋爵问,“非常感谢你的邀请,是要打搅你们了。”
公爵夫人却说,“哦,非常抱歉,我们这除了马厩已没有空余的房间。但我已经帮你们看好不错的房屋,可以租住几天,价格公道。”
道林深以为然,纵使母亲昔日友人对自己有好感,也必定会被外祖父给吓跑,换做是我也不会叫这个吹毛求疵的老家伙搬进自己家来住,疯了才差不多。
甚至来参加晚会这天,外祖父特意不吃午饭和晚饭,也不准道林吃,并自认十分精明能干:“伦敦物价这样贵,哪吃得起。晚会上绝对会准备足够多的好东西,到时候你可随意吃个够。”
连几个苏的食物的钱都要扣下来,道林实在是对外祖父无话可说,他人小言轻,除了照做也不能怎么样。外祖父还严厉交代他不准乱走,需得跟紧在他身边。
道林没有和人交谈,心情郁闷,直到音乐响起——
俊美忧悒的青年仿佛在编织月光,光华流转,美不胜收。道林仿佛看到澄莹清澈的月色中,海浪温柔的荡漾,蓝尾的鲛人坐在岸边泣泪成珠。
道林听见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这是谁?”
“这是肖邦先生,巴黎不太平,前些日子刚从巴黎过来。”
“啊,是他啊。难怪弹琴这样好听。哎,确实是很好听的。”
“对,他现在已经开始开课收学生,并不顶贵,倒是可以考虑将家里的孩子送去学习。”
“……”
道林听的入神,还被外祖父拉了一把,“走路呢,你在发什么呆。”
道林也不生气,这时候他可顾不上生气,光是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了。他忽然就对外祖父路上的嫌弃、还有外祖父粗鲁行为而使他难看这些事都不生气了,他能站在这儿,能有幸享受到这般的音乐,还有什么计较的呢。
外祖父也停下来听了一会儿,“这人弹得可真不错。人人都在夸奖这段表演。要是我举办晚会倒也可以请他来。”
道林在背地里翻个白眼:这样尊贵的音乐家会来这小茶会表演也是因为萨瑟兰公爵位高权重,如若推却那是要得罪伦敦大半个上流社会的,你这等人他怎么看得上眼,竟然还将肖邦先生当做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角色。
肖邦演奏了几曲,从台上下来,不停的有人与他交谈。
道林在发现自己外祖父也朝肖邦走去时便感觉不妙。
克尔索勋爵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只挺胸直背,颐指气使似的问,“你给人这样弹一次曲子多少钱?”
肖邦愣了愣,眉梢颤抖了一下,脸上没有笑容,“公爵夫人与我20个几尼。”
外祖父一听,登时皱起眉来,“这也太贵了。你弹得很好不错,但是年轻人,以后还是少要钱吧,才那么一会儿竟然就收这么多钱,你该学会适可而止。”
肖邦抿了抿嘴唇,仿似一口郁气凝在胸口。
外祖父刻薄的话刚刚落下余音,道林的脸都红透,自他重生又遇见这个老家伙以来,还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对外祖父感到愤怒。即便是他被鞭打猥/亵他都能接受,可道林没想到这老骨头竟然粗俗到这等地步:你侮辱我可以,怎么能侮辱这样拥有明珠般的超凡才华的艺术家呢?!!!
道林坐立难安,他偷偷溜开,又找到肖邦的身边。
肖邦感觉有谁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休息,低下头一看,看到刚才跟在那失礼的老者身边的孩子,不由地怔忡片刻,然后莞尔一笑,“怎么了吗?孩子。”
道林红着脸羞愧难当地说,“我得向你道歉。刚才他那样侮辱你是不对的。”
瞧着道林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汪汪的样子,肖邦倒是消了气,忍不住笑了,“孩子,不是你的错。”
“可我站在旁边也没制止。唉。”道林叹气,“我没办法阻止他,可是,我得向你说,我是不认同他的,他们只用金钱来衡量艺术,这是绝对错误的。”
肖邦摸摸他柔软的金发,神情变得柔和,“谢谢你,孩子。”
“你没耳朵吗?我早说了不准乱走!”一个狰狞似的影子靠近他们,蒲扇般的大手掐住道林的肩膀就往后拉扯。
道林被拉的踉跄后退。
肖邦不敢置信,下意识地上前,“请不要对孩子那么粗暴。”
“这是我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外祖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抬了抬拐杖,仿佛作势要打过去。
第9章 Act。09
act。09
有那么一瞬间道林恶念丛生,真想一脚绊过去,叫这傲慢无礼的老家伙跌跤,丢个大丑。如果摔的更严重点、叫他只能躺在床上不动弹就更好了。
恶魔却突然冒出来,“哦?你确定?”
道林瞬间就回忆起不是第一次体验的锥心之痛了,那种钝刃在心口搅动,撕磨肌肉的疼痛实在是……他可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平日里被新纸割了手指都要疼的掉下泪来。于是动作了一半的脚突然换了个方向,只不动声色地把外祖父对肖邦相向的暴力错开。
道林拦住外祖父的拐杖,一边向肖邦挤眉弄眼一边摇头,明明自己被扯拉的东歪西跌,滑稽极了。好歹福德洛老先生也知道这是公众场合,不能真的动粗,很快就放开了手。低声细碎地咒骂着,叫道林跟紧自己,不准再东跑西跑。道林回过头,看站在角落的青年,对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灿烂的仿佛阳光,瞧上去有三分稚气三分天真三分俏皮,还有一份让人心生好感的乐观豁达。
道林拿了几片做茶点的饼干吃着,坐在椅子上,摇着腿环视觥筹交错的大厅里的大人们,他忽然想到一个事,询问恶魔,“哎,我发现了,你时常提醒我不要做坏事,这是为什么呢,你不是魔鬼吗?你说你因为我的考验所以才接近我,是要打搅我啊。”
魔鬼:“我倒没想到你居然现在才问起。”
道林:“以前一直没怎么想嘛。”
魔鬼:“我正怀疑你的大脑已退化成草履虫。”
道林好奇:“什么是草履虫?”
魔鬼:“说了你也听不懂。”
道林哦了一声,他从不要求自己成为科学家,何必呢,那么累,“所以呢,你真的是魔鬼吗?你总说自己很坏,可你还劝说我。你不希望我下地狱吗?”
魔鬼讥笑说,“我为什么希望你下地狱?”
道林理所当然说,“你不希望得到我的灵魂吗?魔鬼不都希望得到别人的灵魂吗?”
魔鬼被他逗的可乐了,“我希望得到别人的灵魂,可我一点都不想要得到你的。就你那腐臭贫瘠、萎缩苍白的灵魂,半点价值的没有,完全没有收藏的价值,我为什么会想要得到?但是,我也不想那么轻易地叫天堂那些高高在上的虚伪的家伙得意。”
道林:“……好吧,原来是这样。那……那什么样的灵魂才是有价值的呢?”
魔鬼又说,“拥有才华和天赋的灵魂。”
道林恍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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