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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的夜晚,霍山盗贼窝里酒香肉肥,樊能白日里搞了把拦路抢劫得了不少珠宝细软,正大开庆功宴,忽听山寨哨兵来报,说有大队人马来袭。樊能登上寨门竹塔眺望,果见山下烟尘缭绕,人影绰绰,细听之下,马蹄沉沉,粗略估算竟有上百号人,大惊之下,立刻点出山寨一半人马迎战,令于糜守寨。
周瑜尚未行到山寨前,便见一三十有余,长约七尺五寸,五大三粗的大汉领着大队强盗呐喊着杀了下来,身后一名小盗举着一杆大旗,旗上写着一个“樊”字。樊能显然是喝多了酒,原本漆黑的脸涨得通红,满嘴喷着酒气,横着枪醉醺醺大喊:“来者何人?给爷爷送人马来了?”
周瑜打马停住,令众骑兵列好队形,樊能细眯了眼借着火把打量来人,见是一纤弱少年,只身着软甲,火光照亮下煞是姿容若雪,遂哈哈大笑道:“原是送娈妾来了~这小美人痞子~~~啧啧,爷喜欢!!”
周瑜也不恼,只纵马持剑直奔樊能而去,“翩跹”快如疾风,瞬间擦至两军阵前,马上少年剑走轻灵,缀着流苏的雪白剑刃带着寒光闪电划过,樊能险险避过,差点摔下马去,顿时怒不可遏,挥着长枪大喝:“都给我上!活捉这黄口小儿!”
周瑜却不应战,虚晃一剑,拔马往回跑,训练有素的骑兵亦转身回撤;樊能气势汹汹追将下去,直至被引至半山腰,夜色浓重起来,樊能所带火把不多,此时远离了山寨灯火,视野被迫收窄,只觉得下看郁郁葱葱,上望茫茫苍苍,还不时有山中忽生的雾气将他包裹其中,看不清脚下路面,耳边俱是悉悉索索树叶沙响,一时难以估计山林里究竟藏了多少人马,他起了疑心,大声令身边小盗回去叫于糜驰援。
看到小盗回去传令,周瑜隐在树林里朝着火把下的樊能满弓放弦,三箭先后破空而出,引领着树林里箭雨骤起,樊能应声落马,马匹受惊乱窜,盗贼军已被乱箭放倒近百人,樊能大喝一声,提刀血红着眼杀将过来——山寨里于糜正惶惶忧心战况,忽见樊能亲兵来传“大王中伏!速去驰援!” 于糜大急之下带着剩下的二三百号盗贼倾巢出动。
这厢里山寨人走楼空,只见一小队步兵从后门摸将进来,领头那人眉目俊朗,顺脚踢翻营寨里成坛美酒,取下墙上火把仍进酒里,冲背后孙家军回眸一笑:“烧!”两颗小虎牙被熊熊燃起的火焰映成了金黄色。
于糜尚未和樊能汇合,正着急忙慌赶将过去,就听着身边一喽罗转身指着山寨喊:“不好了!大王!寨子失火了!”
于糜回头看,只见山寨上方,浓烟滚滚。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赶紧拔转马头喊:“快回山寨!” 众喽罗又着急忙慌地跟着他往回跑。
山腰上周瑜和樊能也看见了山寨上方的烟火,樊能已身重数箭,又见苦心经营的山寨眨眼间付之一炬,气得七窍生烟,抵死挣扎间蛮力爆发,直向周瑜冲将过去,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周瑜本就不擅近身肉搏,加上毕竟尚是15岁的少年,气力不济,闪展腾挪间吃力得紧,急中生智决定棋走险招,遂放弃防守右手持剑直抵对方咽喉,樊能大刀上挑劈空坠下,周瑜不躲反接,左肩顿时鲜血迸出,樊能正自疑问,只觉脖颈一寒,不由张开嘴,冷风却从咽喉灌入,不及反应,尸体便砰然倒地。
熊熊烈焰里孙策已令步兵抢了山寨的马,迎头杀了下来。
山风猎猎中孙小将军意气奋发地一马当先,如蛟龙入海般骁勇异常,一柄八荒六合枪耍得风生水起,左挑右捅,前劈后打,身后军士备受感染,奋勇砍杀,电光火石间只见孙策驰马一刀挑过于糜,“惊帆”奔驰几步就将于糜丢下,原已是已被挟,众将欢呼称叹,殊不知自家小将军是心焦着要快点和自家义弟汇合。
山腰上周瑜随手用软甲遮掩了受伤的左肩,右手挥剑带领骑兵杀上山去。
于糜樊能一死,余下的盗贼军又遭前后夹击,不消片刻便弃甲投降,地上跪了黑乎乎一片。
偌大的山寨火烧得正旺,孙家军欢呼声响成一片,周瑜望着笑得一脸春暖花开的孙策正驭着“惊帆”向自己疾驰而来,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形,他侧头望去,只见跪成一地的盗贼群里那个身影突兀地站着,那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脸上身上还残留着横七竖八的血痕焦迹,一双眼睛却透着不肯屈从的倔强和固执,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子明!!”周瑜几乎是脱口而出,继而翻身下马向男孩走去。
男孩一脸戒备,紧了紧手里抱着的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刀,显是有些害怕却固执地不肯后退,周瑜走上前小心的伸出手去撩开他额前乱发,尚未长开的眉眼已可窥到成年后的轮廓,灰头土脸上一双大眼睛晶莹透亮,自是透着一种难言的志气与执着——周瑜一时有些怔忪,仿佛透过那眸子看到了当年跟随自己鞍前马后多年征战的少年副官,缠绵病榻之时也是他侍立一旁不离不弃,而在自己死后,这个实心眼的孩子,竟还记得自己临别时的遗恨,隐忍蓄势多年白衣渡江、让“武圣关公”败走麦城,终是将东吴旗帜插上了荆州的城头!
只是那智取三郡、袭取荆州的武威将军现在还未及弱冠尚未取字,周瑜只得微笑着问道:
“抱歉,我叫错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入耳的问语轻柔舒缓,男孩仰头去看,如水月光□着轻甲的白衣少年轻抚自己额发,笑得温温暖暖,自己便像受到蛊惑般开口回道:
“我叫… …吕蒙。”
“呐… …阿蒙,我烧了你的落脚之处,便赔给你一个家可好?”
“喔… …好。”
一段简单的对话从此将吕蒙的人生划成了鲜明的两段,那时笑牵着男孩小手将他带离强盗窝的少年并不曾想到,多年以后,男孩弱冠取字时仍固执地要叫“子明”,只因他永远记得初遇都督时的子夜——月正明… …
☆、第六章、慕枫古榕,青衫尽湿透
霍山一役,二百孙家军一夜之间以“零伤亡”扫平了九江、舒城一带的心头之患,缴获战马、财物、兵器、降虏甚多,舒城白县令收到那数量可观的降虏时尚不知云里雾里,待闻得了来龙去脉,大喜过望,带上礼物亲赴周府言谢。
素听闻周府少当家乃世家子弟,出名的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所以期望着能会会美周郎的白大人在周府门前言明来意身份、正欣然让下人呈上礼物时,管家大伯却领来了一身短打、束袖封腰、气势凌厉的少年,只见他颇有不耐地瞥了自己几眼遂一脚踢开门前珠宝细软,怒目道:
“这些通通不要!你速速着人把县衙里补血退热的上好药材送来!”
“哈?”白县令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仍保持着俯身见礼的样子瞠目结舌。
双方正僵持着,忽听得几声压抑的轻咳,一道温润低哑的声音传来:
“义兄,不要胡闹… …快请白大人堂内坐。”
白县令起身循声望去,刚刚目及一抹白色纤细身影,就觉得眼前一花,那先前凶巴巴的少年已风驰般奔过去,炸毛跳脚地吼:“还烧着,谁让你出来的?!究竟是谁胡闹?”
说着一把抱起那白衣少年大步走进房去,不忘回头声色厉荏地撂下一句
“送客!”
周府大门前一阵春风过,白县令反应不及,伫立风中只想老泪纵横,一旁的管家大伯忧郁地望着白县令,纠结着到底是请进来还是赶出去,双方继续僵持着。。 …
孙策抱着人几个大步走进了厢房,用足尖挑开了周瑜卧室虚掩着的门,快步进去将怀里人放在榻上,没好气地欺身过去,解开他的衣服,——果然,左肩上白色的绷带缝隙中渗出了丝丝刺目的红色。
刚才还炸毛跳脚、吼来吼去的人突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把人放平,脸色不善下手却温柔小心,解开绷带便露出了一道细长狰狞的伤口,尚未深到骨头,看在孙策眼里却觉得触目惊心,淡红的嫩肉沁着血层层翻勾上来,好像在白净的皮肤上绽开了花,孙策抑制着发颤的手指小心翼翼开始打理再度裂开的伤口,两人无语良久,久到周瑜觉得自己都快睡过去了,却听到了孙策与平时不同的声音,低沉、缓慢,一字一句都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似的缥缈而不真实:
“你昨天说,这是什么提前斩了敌手、得了良将的代价… …那——我告诉你,就算,真有什么劳什子的代价,那也是先砸在我身上,我比你高好不好?”
周瑜听得哭笑不得,“你当是冰雹呢?”
“别插嘴!!”小霸王气势凛然一拍床榻,继续絮絮叨叨:“受伤就要好好养,胡思乱想个什么?再说,架也不是那么打的啊?打不起躲得起没听过啊?你引到我这边来看我不一枪拍死他!!最过分的是,还装得若无其事捡什么小盗贼… …”
周瑜看他说得一脸哀怨,不忍打断,只默默忍着肩上伤痛,闭目养神随他唠叨去… …
春阳西斜暮色渐满,后院里四处都亮起了灯火,远远地映在窗台朱户,看不清外头的景象。周瑜晚间在孙策紧密的监视下喝了粥吃了药,在安神焚香中昏昏睡着。卧房里头怕扰了他睡眠,没有点大灯,只两三烛光幽幽地闪烁,孙策怕他夜间再起热,仍端坐床榻屏退了吓人犹自寸步不离地守着,一遍一遍的替他的宝贝义弟盖紧被子,不时伸手贴住额头试热,隔一个时辰便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放在怀里,轻轻托着后脑小口小口地喂水,一双清亮的眸子渐渐布了血丝也目不转晴地看着,孙策太过凝神专注,并未察觉到厢房的斑驳窗影下立着一个人影——
吴太夫人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家长子忙前忙后,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终是消无声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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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城风景正好,北方嘶马狼烟却漫天延地,关东各州组成的联盟军与董卓吕布亲率的凉州军交战正酣,互有胜负。在讨伐董卓的关东群雄中,孙坚军是唯一一支数次与董卓军队进行正面交锋且取得大胜的军队,在曹操兵败汴水、袁绍迟疑不进、酸枣联军瓦解、天下人驻足观望之际,他的孤军奋战使得藐视天下的董卓如芒在背,终在无计可施下令焚烧洛阳,强逼献帝迁都长安,仓皇西窜。
战事似以关东军小胜暂告一段落,孙坚所帅的先锋军却因缺粮错失了乘胜追击的绝好时机,此时的天下之势诚如周瑜当日所言,已经由联合讨贼,转成各为所利;除了孙坚在不断与董卓作战外,其余的关东群雄早已将此事置之脑后,各怀鬼胎,故意按兵不动,为了扩大势力地盘,纷纷兼并割据。作为正副盟主的袁绍、袁术虽为兄弟,互相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当袁绍改派自己亲卫为豫州刺史,率兵袭取曾作为孙坚豫州刺史治所的阳城时,孙坚仍在追杀董卓未归的路上,得此消息,独坐帅营主军帐的孙坚感慨万千,只叹一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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