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看看。"
"是。臣领旨。"李尚书应道。
随后群臣皆退下。
御书房里就剩下一位身着银蟒袍的王爷。皇帝方才留住了他。
银袍人抬眼看着皇帝,神色平淡。
皇帝却有点踌躇,犹豫片刻说:"师父,圻儿是不是有不对的地方?"
镇南王眉头微动,似有讶异:"陛下为何这么想?"
皇帝抿了下嘴唇,小声说:"师父不说话。已经很久了。"
师父的话是少。大臣们群议时他很少发表意见。不过以前师父至少还会说几句,对于一些大事,他的意见举足轻重,自己也会觉得安心。但近一年来他连几句都没了。比如方才远航西洋之西这么大的事,他也只是静静站着,分毫没有说话的意图。师父这是……长久以来积累的不安让他不得不留下师父问个明白。
镇南王嘴角一收,隐隐然的笑意:"圻儿做得很好。我不必说话。"
皇帝还是不满意,嘟囔道:"可是师父不说话,我总觉得不安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叶孤城无声淡笑:"圻儿大了,已经可以自己拿主意,不需我多言。"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爹做了很多年皇帝也照样经常问太傅……师父得帮我出主意,不是么?"
叶孤城淡淡道:"陛下有众多能臣在手可供咨询。叶某才疏……"
皇帝恍若未闻,顾自走到叶孤城跟前,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师父,您不会离开载圻的,对不对?"
叶孤城一怔:"自然。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气鼓鼓地说:"师父总是不说话。圻儿害怕……师父答应过……所以师父不能离开圻儿。"
圻儿……我会辅佐你,直到你能独立掌握整个帝国。我会陪着你,直到……
当年师父是这么说,但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完全亲政后就要失去师父了?不!我不答应!
皇帝的眼中绽出炙热的光。
叶孤城了然道:"圻儿放心,我会一直在。"直到你不再需要……
皇帝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心下稍安,回身找折子:"师父我还有事要问您……"
叶孤城回到王府时夜已深沉。
"王爷,陆大侠来访。"管家躬身禀道。
叶孤城脚步一顿,瞥了他一眼。
"陆大侠说有要事。他在花厅,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管家又说。
陆小凤站花厅外,望向远方的群山,太阳终于隐没在山背后,风似乎大了起来。黄昏的余晖消散,暮色渐浓。
叶孤城……
回击垯坦的第二年,他率军再度北上。垯坦大挫逃窜,被迫将王庭挪向更北的地方。此役不光巩固了西北重镇,更将实际分界北移。边境上慢慢出现了一些垯坦和中原人混居的小市镇。这些地方原本在垯坦的势力范围内。随着垯坦战力下降,王庭北移,这些市镇的归属就变得模糊不清。有些地方反而中原人更多些。
在叶孤城放出第三次讨伐垯坦的风声后,垯坦的使节忙不迭地赶到了京城。
议和。
垯坦承诺将不再南下侵扰并将边境上的小市镇让出了一半。
对他们已经控制不了的地方,这样做有点像空头人情,但朝廷毕竟得到了实地。
遂议和。
垯坦骨子里不老实,不过这几年算是安分多了。
而叶孤城像是空不下来。
他又做了一件大事。
挑掉了魔教总坛,一个人。
陆小凤想到这里不禁一个寒战。事隔多年,当时的震撼仍历历在目。
他从小公子那里得到信时,叶孤城已经出发了。
隐霄阁的消息如风,叶孤城的车马也不慢。
当他剃掉了胡子拖着西门来到传说中的魔教总坛,恒央山下时,就见远远的山顶上诡丽的剑光织成了一张网,有人布下了剑阵,倚仗地利,早将各处牢牢锁住。
他的心一紧,正要疾奔上山,却见天际间陡然现出一道眩光,耀眼夺目,如虹剑光掠过时,饶他还在山脚也感觉到了这迫人的气息。不是森然冷意,却让人无比恐惧,好像汗毛都倒竖了一遍。
剑光闪过,剑阵无踪。
当他和西门走到半山腰时,叶孤城迎面而来。他依然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袖着手步履稳健,神情淡漠。
看到他,叶孤城的眉目不变,淡漠依旧,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说:"你来迟了。"说罢便错身而过,往山下而去。
他有些愣怔。叶孤城的气息淡而平稳,让人无法想象前一刻的霄天剑光和他有关,但,不是他又还会是谁?
他终究没忍住好奇,还是往山上去了。魔教总坛是平常人难以触碰又闻之胆寒的地方。为了寻这个地方隐霄阁上下都快咬碎了牙。
如今这处隐没在茫茫群山中的世外迷地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秘。
他在路上只见到了尸体,一个个散落的暗哨,巡逻的卫队,各堂主,各护法,一道剑痕在喉,整齐而干脆。
还有剑阵的遗迹。
大长老和最终护法们结成的剑阵,威力巨大,是魔教不传之秘。但在山顶他看到的依旧是尸体,血光四溢,到处都是剑阵攻破后剑气反噬搅出的血丝,犹如修罗场。令人几欲呕吐的气息还未散尽。
他瞠目结舌,那个远去的白衣人干干净净,滴血不沾,甚至没有带剑。
叶孤城你很神啊,他不禁摸摸胡子。
他身边的白衣人开口了:"无情而至情,他的剑已天下无敌。"
……
天下无敌么?陆小凤的眼神有些悠远,叶孤城自从小圻登基后就一直待在京城,住在小圻给他造的王府里安然地做着王爷。皇帝的首辅大臣,最信赖倚重的人。他离江湖已经很远了。
现在江湖上提到叶城主是指叶孤鸿。连白云城里的百姓都改了习惯,皆以王爷来称呼他,提及他。
镇南王叶孤城,西北军统帅,是啊,一眨眼,多年过去,一切都已不同了。
陆小凤坐着喝茶,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他没有走的意思。家仆不敢轻怠,小心地换茶续水,其间还端来几样精致茶点。所以他的精神依旧不错,等人耐心十足。
陆小凤用手支着头,迷迷糊糊地瞌睡中。厅里走进一人。他一激灵醒了过来。
来人看着他,淡淡道:"何事?"
陆小凤摸摸胡子,叶孤城你出声叫醒我会死么?居然直接散剑气。
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打开身边的包袱:"对,给你看一样东西。"
叶孤城袖着手,眸色沉静无波。
陆小凤没管他,从包袱取出一个大木匣,一尺见方,约四五分高。
他将木匣放到茶几上,深深吸了口气,将它打开。
叶孤城走近一步,木匣里是一堆木头削成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划出一记眼刀,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陆小凤伸手将木头物件取了出来,稍稍整理后放在合拢的木匣上。
如此便一目了然了,合拢折叠的翅膀一打开,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木头做的鸟,木鹞。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写了那么多评,糖很荣幸,就是得回去再慢慢回复了,手机上的界面不全……有些按钮找不到了……汗
谢谢亲们,鞠躬,先发个草稿,咳
☆、朱停
叶孤城神情宁静,盯着陆小凤,你等我到半夜就为看这个玩具?你多大了?
陆小凤擦擦汗,肃然道:"这不是一般的鸟。诶,天黑了看不清。它可以飞。"
叶孤城挑了挑眉,那又怎样?
陆小凤挠挠头:"咳,我讲不明白,还是,来吧。你过来。"说着他拿起木鹞走到天井,向上一纵,来到屋顶上。
他将木鹞尾部的发条拧动几下,然后放开手。
木鹞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在屋顶盘旋,一圈接一圈。
叶孤城凝神望向木鹞,若有所思。
木鹞飞得很轻盈很流畅,毫不费劲地转着圈,开始的圈很大,后来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飞回到陆小凤手里。已经过去了近一刻钟。
陆小凤给他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带着木鹞跃下屋顶:"我来的时候路过山西让朱停看过。他说这是凌云做的。"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掐住了他的肩:"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陆小凤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进屋再详细说。"
……
朱停打开匣子瞧了一眼,笑道:"哦?我以为他的懒病比我还重,很多年没他的消息了。"
陆小凤的心猛跳:"你认识做它的人?"
朱停笑得高深莫测:"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
陆小凤一怔:"?"
朱停哈哈一笑:“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这么多年过去,应当也已年届不惑,我哪认得出来。”
陆小凤还是疑惑:“那你怎么又说认识?”
朱停面色微滞,没好气地说:“当然,要是他还是那张脸我就认识。”
陆小凤心里一动:“人皮面具?”你知道他戴着人皮面具?
朱停越发没好气,鼻子里嗡嗡地:“嗯。”
陆小凤仔细瞧着他:“你有亏心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朱停不顾自己庞大的身形跳将起来,大叫:“什么亏心事!”见陆小凤脸上惊讶,他有些结巴:“……反正是互有胜负,那个,那个面具……是我做的。”
陆小凤大异:“朱停你……”你还会做这个?
朱停不大高兴:“就做过这么一个,再也没有了。你认识他?”
陆小凤迟疑了一下。
朱停撇撇嘴:“哦,他说他姓凌,凌云。应该是化名。不过江湖中来去谁没几个故事,我只为和他比个高低。他究竟是谁倒不重要。”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很平常的路人脸,你的本事倒好。”
朱停又躺到椅子上,懒洋洋地说:“对。他原本算得上英俊。难道是嫌自己太好看了?”他哂笑了下,慢吞吞地说:“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陆小凤神情严肃:“真的是凌云做的?”
朱停一愣:“那个木鹞吗?当然。”
“另外的能工巧匠……”
朱停有点不耐烦:“我知道的能工巧匠里没人能做这个事。这是自己会飞的鸟,不是风筝,也不借力,不一样。而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做出这个来。”
陆小凤有点意外:“老板越发谦虚了,真是没想到……”
朱停努力克制住才没破口大骂:“我们和解还没几年。你真想我马上赶你出去?”
他拿出木鹞在发条上按了几下,走到屋外空地上:“你好好看着。”
陆小凤看着一圈圈盘旋的鸟,喃喃道:“这个我知道,但我想知道的是,这真是凌云做的?”
朱停瞪了他一眼,胖胖的身子灵活地往边上一跃抓住木鸟。在发条上又按了几下,木鸟停了下来。
他拉着陆小凤回到屋子里,点上所有油灯,气呼呼地说:“你仔细看。”
陆小凤莫名其妙,拿着木鹞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不得要领。他抬头呆呆地看着朱停,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朱停叹了口气,一脸你很笨的神色,陆小凤大窘。
朱停又叹了口气才开口道:“木料的削制,定型,都有手法方向。这个木鹞明显是左手使力的人做的,陆大侠聪明绝顶,这都看不出来?”
陆小凤一怔。
朱停很奇怪地朝他看:“你到底认不认得他?你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