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脚步一顿,脸上现出极为罕见的惊讶。他转身望向谷仓,只见谷仓顶上腾起了一缕红色的烟雾。
“这是?”陆小凤疑惑道。周围的士兵见到烟幕信号都一脸兴奋,又不敢叫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城主。
少顷,叶孤城回身,平静地说:“通知沈将军。收兵。”
“好——”士兵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终于可以回去了。”
“徐彪真不错。”
“是啊,这小子有两下子。”
……
卫军的欢呼声惊动了对战的海匪。这轮攻势依然不那么顺利,加上不知对方欢呼是何意,他们不由放慢了进攻的节奏,渐渐停了下来。只见除了前阵,对面的卫军立即集结列队,一队队向谷仓退去。他们退得很迅速很坚决。由前阵断后,一会儿工夫包括前阵在内的所有卫军都跑得没影儿了。毫不留恋之前他们死守了两天的阵地,野马坡。
这是怎么回事?海匪面面相觑。
进攻吗?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其中有诈?海匪头目举棋不定,最后见天色已晚,居然没有再发令进攻,而是集整后退,收兵回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兵之后
陆小凤进门的时候,凌云正拿着一本书发呆。案上除了散放着的几本书外别无他物。
陆小凤走近后打量了下他看的书,眼角不由一抽。这是近来流行的话本,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
凌云继续发呆,好像没发觉陆小凤的存在。
“卫军已收兵。”陆小凤只好先出声。
凌云的思绪似乎在远方,恍若未闻。
陆小凤奇怪地瞅着他。半晌,凌云终于回过神来,看到陆小凤像是吓了一跳:“陆大侠?”
“卫军已收兵。”陆小凤重复道。
“对。听到了。楼下刚才很热闹。”凌云点点头。
“修得很快。”
“徐彪自然有办法。”凌云微笑道。
“话本好看吗?”陆小凤脸有点黑。
“在叶三爷那儿发现的,反正闲来无事消遣看看,挺有趣。”凌云煞有其事地说。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你帮忙也挺快。”
凌云大大方方地说:“嗯,徐管事觉得有用就好。”
揽胜阁。
叶孤城进门的时候徐彪正在忙碌。
叶孤城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寒霜顿现:“徐彪,你发的信号?”
“是的。城主。”徐彪埋头干活。
“修好了?”
“好了。哦,不。就剩这几个……”徐彪口中念道:“查完还要些工夫。不过应该无事……”
“没完成你就发信号?”叶孤城的声音夹裹着寒气掠过徐彪耳边,他浑身一抖。
“城主,这,这……凌公子说,发了信号后,海匪见卫军收兵肯定会疑神疑鬼,以现在的天色多半也会收兵,早一点收兵少一点伤亡。我想,也对。真被他说中了。”徐彪冒着寒气说道。
叶孤城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徐彪终于直起腰来。他这才看到城主的脸色相当不妙。
“好了,城主。”他小心翼翼地说。
“为何无故冒险?”叶孤城盯着他道。
“这……哈哈,不险,机扣都已经连上。做完后,凌公子自己先查了一遍。他还不放心,让我再复核一遍。所以就算海匪仍然进攻也不是大问题,正好拿来试刀,哈哈。啊,这……城主,我错了。”冷风嗖嗖地刮,徐彪觉得还不如认错好。
叶孤城眉头轻皱,没有说话。核查两遍,行事很仔细,但最后为何不等徐彪查完……凌云在想什么?
“城主,大概是战事吃紧吧。”徐彪见城主脸色若冰,解释道:“方才我查对时,凌公子开始在一边看,后来就走到瞭望孔边上去了。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最后催我发信号。我得说战事要盯着看谁都会心急……”连凌公子也不例外哪。他大概也知道这点,这两天都埋头看书,看上去对战况毫不在意。他要天天盯着看不知道还能不能想出法子来。
“其实也不是很险……啊,城主,我错了。”见说了半天城主仍然不语,徐彪只好放弃辩解,低头认错。
是这样?那凌云是看到了……叶孤城的眼中闪过一缕含义不明的光,淡淡道:“谷仓封闭后各部调配需稳妥行事,切勿冒险。”
“是,城主。”看着城主转身离去,徐彪伸手擦了把汗。
“子玉,威远军……”
“威远军随时待命。”
“好。”凌云微笑道,还是子玉最了解我。
夜已深。
叶孤城在谷仓内巡视。
坚守野马坡以来,卫军第一次能睡个囫囵觉。除了值夜的分队,另外人早已进入了梦乡。犹如千斤重担放下,大伙儿的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意,有几个说着梦话还边说边笑。威远军在卫军中仍然一眼能辨。他们整齐地坐在离大门最近的空地上,兵刃都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有几个干脆抱在怀里。常胜之军名不虚传。
里厅,沈将军正跟着大夫往前走。他一一查看重伤士兵的伤势,轻声安慰睡不着的伤兵,着实是个温和细心的人。难怪白云城守军对沈将军也是敬畏有加。
路过二层暗堡,叶孤城发现有一间的灯还亮着,心中一动,向漏出亮光的那间走去。
凌云。
凌云正坐在书案前发呆。他的面前放了一本书。但很显然他的视线压根儿没落在那上面。
他的眉眼中隐约有些忧色,手指不自觉地在书案上滑动,沿着书案角上凹凸的花纹,一圈又一圈。
叶孤城走到他的面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他的眼眸很清澈,而目光好像落在了虚空中的某处,丝毫没有感到旁人走近。
“还不睡?”叶孤城站了片刻终于出声。
凌云手指一顿,眨眨眼,像是吓了一跳:“叶城主?”怎么会突然出现?你不能先打个招呼么?
“在想什么?”叶孤城的眼眸里带了些深意。
凌云对他的突然出现似有不满,皱了下眉,伸了个懒腰,用手捶捶后背,慢慢地说;“我在想如果我想错了……应该怎么补救。”
叶孤城的脸上波澜不惊。
凌云用手揉揉额角,自言自语:“诶,我刚想到第七种方法的第二步,都是死计……”
“所以威远军随时待命?”叶孤城沉声道。
“对。”凌云颔首。万一……总得有人冲出去。
“此法……没有试过?”叶孤城眼中似信不信。那些箭雨又是怎么回事?
凌云轻笑了声,道:“师父说高手出招总是行最快的线路,用最少的力气,我深以为然。世外高人如聂先生者,他的出招……我想大抵亦如此。所以百来个机关我均按此法连接排列,豪赌一把。但,如今都做完了,我又有些害怕,万一,聂先生不那么想呢?我能从他的书稿中读出他最喜欢的布阵方法,运用术数的习惯,找出他设计机关时依据的术数周易原理,所谓包罗万象之中的一象。但具体的排法,真没底。”
他叹了气,又说;“那几次箭雨,诶,是这样。虽然最快捷的方法只有一个。但在分支机簧上,在小小末梢上就很难说谁更快捷些,全凭运气。若总的方向没错,只因为末梢出了点差池以致机关全毁,未免让人心有不甘。我和徐彪商量后,用一一试错的办法确定几个分支细梢的顺序。的确不妥,按聂先生的原意,若有一点不对机关尽废。但实际上机簧的用材很好,在崩坏前还能支撑些时间。使了一点小聪明,呵呵……”
他见叶孤城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就继续说:“总机关没法试,百来个机簧,触发分布在各处,哪里都有,怎么试……诶,但愿没想错。”师父,你得保佑我。
他的神色并不轻松。
“尽人事,知天命。”叶孤城语气平淡。
凌云闻言粲然一笑,点点头:“也是。只能如此。”你很想得开。
突然,他像是记起了什么,眼眸里生出一道锐利的光,直直划向叶孤城的手臂,皱眉。对,你衣服倒换得快,我都差点忘了。
叶孤城低头看了眼这道光的落脚处,嘴角上收:“无事。”
凌云没好气的起身,向前一步,伸出手。
叶孤城眉头轻扬,“无事。”他重复道。
凌云没有收回手。叶孤城看着他,凌云毫不示弱地回望,眼睛里颇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僵持了半晌,叶孤城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伸出左手。
凌云卷起他的衣袖,看到里面包扎好的伤处,脸上阴云重重。
“叶城主剑下的活口真是越来越多了。”曾经的活口语气很差。
“活人有用。”叶孤城的脸上隐有笑意。
“有用?”某人忙着生气没看见,否则一定会惊讶。
“算账用。”叶孤城道。
凌云闻言手上一顿,眼眸里流光闪过。果然,叶孤城的确不是个好惹的主。想着他将衣袖放下,收回手,闲闲地笑道:“也是。可得算细账……徐彪,什么事?”他一转头正好看到徐彪站在门边。
徐彪呆呆地站着,听到问话连忙弹起来:“啊,凌公子,城主,我,我没事。”说着就一溜烟地跑了。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一定是眼花,肯定是。他心中哀叹。
他原本只想来问问凌公子总机簧的事,以后再行打制时有没有更简单的办法。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合适问的时候。他暗自擦了把汗……城主,城主自小冷峻,不喜欢旁人近前,习得剑法后更甚。凌公子……是异数么?
凌云望着他的背影大惑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
☆、号角
清早,晨光初现。
草叶上的露水还没有褪去。
林中偶尔传出几声鸟叫。
野马坡上一片静谧。
草丛里沙沙作响。
一群手执各样兵刃的人悄悄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们的动作很小心。打头的人一脸警觉地望向四周。不同于前两天的喧嚣,野马坡安静得好像另一个世界。
海匪们心中都生出些不安,叶孤城耍的什么把戏?他们原以为昨日叶孤城是故意使了个空城计。头目回营后突然跌足大叫,追悔莫及。那今日呢?还是空城计?他们不禁满腹狐疑。
山坡上太安静了。闯荡多年的海匪大多有着不亚于野兽的敏锐直觉。他们觉得不对劲,四周隐隐约约飘散出不寻常的杀气。虽有明澈的晨光照在身上,风起翻动的寒意仍然冰凉刺骨。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们不由放慢了脚步,犹犹豫豫地一步一顿。但最终贪念占了上风,他们没有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回头,而是继续往前。
沿着石板路望去,路的尽头立着一面巨大的石门,这就是传说中的谷仓吧。据说白云城的财富都被叶孤城收在那里……海匪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卷美妙的图景。他们不由加快了脚步。离谷仓不过百步之遥。
在他们加快脚步之际,四周突然传来奇异的抽弦声,有经验的海匪听到本能地一跺足腾空翻起。刷刷刷,一排暗箭破空而来,好些海匪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就永远都无法再出声了。
腾空翻起的海匪暗自庆幸,落下后脚尖一点地,继续飞跃而起向谷仓掠去。但没到半途,又一排飞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呼啸而来。
极快的箭矢。
海匪们大惊,功夫好的努力在半空中扭身避开飞箭,其余的纷纷跌落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逃过两劫的人很少。他们心惊胆战,不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