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眉头轻皱。
"不是么?"皇帝很想白他一眼。
"叶某自有分寸。"他说。
皇帝轻哼了声。信誉越来越差了你。
"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受重伤么?朕说了,朕不允。"皇帝紧紧皱眉,几分怒意。
叶孤城一怔。
"你保证过你会没事的。"皇帝凑近他的脸盯着他:"你要食言?朕很生气。"
叶孤城正要说什么却被近在咫尺的皇帝抱了个满怀,脑中顿时空白了一瞬。万分惊讶之下,他都没想到避开或推开皇帝的怀抱,愣愣地任由皇帝拥紧他继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和暖的气息带着低语,清晰入耳:"我不想你有事,你……不知道么?"
"叶孤城,我……喜欢你。"
叶孤城浑身一震。皇帝喜欢自己,是……这样么?长久以来……紫禁城……白云城……烟雨楼……自己就算是木头也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不一般,这就是喜欢么?那自己大约是早就知道的。所以那天在客栈,听到凌云和陆小凤的对话时,他心中淡然一笑。喜欢?只是喜欢罢。人都有喜好啊。望着凌云当时的神情,他给自己这样的解释。但现在他发觉,皇帝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皇帝松开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还在震惊中的叶孤城,脸上显出很罕有的忐忑:"嗯,叶孤城,你……喜欢我吗?"
叶孤城,你……喜欢我吗?
叶孤城,你喜欢皇帝吗?叶孤城问自己。当然,自己不讨厌皇帝。他算得上是极罕见的自己能容忍其靠近的人。但喜欢……什么是喜欢?他不明白。他从小就是个冷性子的人,独往独来,冰冷无情,但亦恩怨分明。从一开始皇帝就予以自己完全的信任,对于一个前一刻还是谋逆要犯的人,这样的信任异乎寻常。士为知己者死,所以他对皇帝托付的事尽心尽力,不敢懈怠。皇帝救过自己,因为救自己才染上了慢毒,所以如今他为皇帝逼毒疗伤是知恩图报,理所应当。他这样认为。至于喜欢……什么是喜欢呢?他想起年少时遇到的那个少女,一个极为活泼聪慧的明丽女子,却没有熬过突如其来的时疫。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却无能为力……当时他觉得心间的刺痛,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但,他真的喜欢她么?他又有些迷茫……到底什么是喜欢呢?他一时间觉得思绪纷乱……
皇帝见叶孤城半晌不出声,轻笑道:"没事,叶孤城,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的。"
他又揽上了叶孤城的腰,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可以等的……叶孤城……"
叶孤城被皇帝抱着有些不知所措,身子很是僵硬。皇帝察觉到笑了起来,用手轻轻在他腰上抚动,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叶孤城不由又是一震,回过神来,一把扣住那只在他腰上的不安分的手,收紧一捏,警告之意。皇帝毫不在意,任他扣着手,倚在他身上,喃喃道:"叶孤城,很冷呢。"
叶孤城叹了口气,揽着皇帝拿过一旁的中衣,想帮他套上。皇帝倦意上来有些迷糊,随他摆布。只是手碰到腰上时皇帝忍不住吃吃地笑:"叶孤城,别挠了。"
叶孤城摇摇头,扶着他慢慢躺下。皇帝辛苦了一天,加上刚才受了些苦,已经疲惫不堪。他顺势躺下,手却紧紧反握住叶孤城的手不肯放。叶孤城怔了怔,将手抬起了一点。他不想用内力,但皇帝要是一直握着不肯放……
感觉到叶孤城试图抽手,皇帝的脸上几分失落:"你这就要走么……"
"你不行,"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起来:"你不能走,你的内力……你需要休息……"
叶孤城一手按住他,一手握紧他的手缓缓地注入些真气,让他安心:"无事,我很好。"
皇帝不太高兴:"你总是这么说……你不能待一天再走么?"
叶孤城沉声道:"陛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哦?那你在哪里?"
"万梅山庄,与西门闭关论剑。"
"这样么。"
"此次非同寻常。"
"是啊。"漫应声。
"一切都还在暗处,更应小心……"
"是啊,不过,叶孤城,要不就让他们高兴些,如他们所愿,如何?"皇帝淡笑道。
"如他们所愿?"
"对啊,这样事情不就好办的多?"他握着叶孤城的手紧了一下。
叶孤城想了想:"也好。"
皇帝松开手,笑了声:"你去吧,叶孤城。"
他轻合眼眸,脸上淡淡的失望一闪而过。
叶孤城站起来,随手将床帐放下拢好,转身离去。
皇帝依旧合着眼。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刚才疗伤失血有点多的缘故。
听着某人离去的脚步声,皇帝长长的睫毛动了下,苦笑低喃:“叶孤城……”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了……算是有进展吧……糖拈花微笑
☆、来客
叶孤城回到白云城的时候,一大批货船正在泊入刚刚扩建完工的码头。船工们忙着装货卸货,码头上一片繁忙的景象。
“陆大侠正在城中做客。”余总管在码头上迎候,一见到城主便说起最近的事,脸上隐有忧色:“他是四日前到的。”
叶孤城微微颔首,缓步前行。
“有关白云城的传闻……”余总管有点不知如何开口的意味。
“传闻而已,何需介怀。”叶孤城冷声道。
余总管点头应道:"是,城主。"
想到某事,他又迟疑了下:"前几日到了二十多船粮食,说是城主在穗园米行订的,已经收到谷仓中。"
叶孤城脚步顿了顿,眉头轻扬,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余鼎心中咯噔一下。这批货在账上没有记录,但来人说是城主订的粮食,钱已经付清,他们只管送货还急着回去,于是就先收到了谷仓里。这样的事原本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个季节订稻谷……库中一般秋末替换存粮,他觉得有点拿不准城主的意思,故有此一问。
城主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只是示意知道,并未多言。
余鼎将疑问按下,接着讲起了其他事。
书房里。
"叶叔有事?"叶孤城负手站在窗前,听到声响回身问道。
"城主。"来人深深一躬:"谷仓的存粮如今需要一年两换吗?如是,我要请余总管加派人手。"
叶孤城眼眸微敛:"两换?何故?"
"前几天谷仓里收了一些新送过来的稻谷。来人说是城主订的……"叶叔将来龙去脉一说,心中更加疑惑,怎么,城主不知道这件事?
这时节送来一堆稻谷,他也觉得头疼。城主要换陈粮吗,还没到时候呢。一年一换也就罢了。要两换还不把人折腾死。再说都是同一年的谷粮有什么区别哪。所以听说城主到了他连忙赶来问个明白。
城主静静听完,正要说话。外面有人疾步来报:"城主,太平王府的特使已在府外,求见城主。这是他的名帖。"
叶孤城接过名帖一瞧,淡淡道:"请他去花厅。"又对叶叔说:“无事,你先回去。”
"是。"叶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依言退下。
来的倒及时。叶孤城拿着名帖心中暗度,宫九?那就见上一见。
花厅里,一位雍容公子打量着四周,嘴角隐有笑意:白云城名不虚传。白云城主岂不是更值得期待?
叶孤城步入花厅,望向堂中,特使是个年轻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容如雕刻般轮廓分明,嘴角带着坚毅,眼眸中内蕴精光,气息绵长,想来身手应当颇为不凡。如此年纪轻轻就是王府的特使,太平王府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特使见到他,眼睛一亮,含笑道:"叶城主,久仰大名。"
叶孤城开门见山:"特使前来所为何事?"
特使笑道:"叶城主,在下宫九,自然是为那失踪的三千五百万两镖银而来。"
叶孤城道:"哦?"
特使看着他,眼神耐人寻味:"不瞒叶城主。太平王府近来为此事闹得焦头烂额。江湖上更如卷起千重巨浪……万一查不出下落,多少人要为此倾家荡产,身败名裂……而宫九刚刚得到了个消息,所以火速赶来白云城亲询叶城主。"
叶孤城不动声色,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消息说,镖银的失踪与白云城有关。"特使的声音不紧不慢,袖中的双手里却不由攥紧,狠狠地掐了下手心。叶孤城的目光平静而冷冽,周身寒气四溢,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且住,他暗暗自嘱,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得先把正事讲完。
"任它传闻如何,白云城问心无愧。奉旨查案的陆大侠也正在此地。"叶孤城冷冷道。
宫九白皙的脸上隐隐泛起些潮红。叶孤城冰冷的目光轻易地激起了他隐秘深处的欲望,心里似乎有个急不可耐的声音要尖叫出来。他使劲攥了攥手心,竭力镇定语气:"叶城主,太平王府要没有证据怎敢轻扰白云城?在下敢问叶城主,最近是不是向穗园米行订过二十多船稻谷?这些稻谷是不是已到白云城,收在谷仓中?"
叶孤城的神情不变:"白云城未向穗园米行订过稻谷。不过,的确有二十多船稻谷现在谷仓中。"
宫九似笑非笑:"叶城主的说辞很有趣。不知宫九能否进谷仓一观?"
叶孤城正要答话,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叶孤城,你有没有听说,诶?这位是?"看到生人他不由一愣。
"在下是太平王府的特使,宫九。这位想必是陆大侠?"翩翩公子微微一笑。
陆小凤亦笑道:"宫特使?幸会。"打完招呼,他朝叶孤城使了个眼色,我有事要问你。
"陆大侠有话请讲。"叶孤城语气淡然。
陆小凤摸摸胡子,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白云城近来订了一批稻谷?传闻说……"
"白云城近来没有订过稻谷,不过是有一批稻谷刚到白云城。叶某正要带特使去查看,陆大侠要不要一起去?"叶孤城说完便往花厅外走:"两位请。"
陆小凤若有所思,瞟了一眼边上的王府特使。只见这位公子面上带赤,呼吸有些急促,望着叶孤城的背影,眼神炙热。
陆小凤不由皱了下眉,这个人怎么回事?
谷仓的大厅中央堆放着一袋袋粮食。叶叔躬身道:"就是这些。余总管说他那里没有订货记录,所以还未入库。"
叶孤城转向宫九:"这想必就是宫特使所说的稻谷。"
宫九笑了笑:"小使听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稻谷啊,叶城主。"他说着走上前,掏出把精钢锻造的匕首在当中的一个麻袋上划了个口子。
未脱粒的稻谷流淌出来,洒到地上,沙沙声。一会儿工夫声音就停了,而看上去一袋粮食远没有洒完。
宫九笑了,匕首往里探去再往外一挑,里面居然还有个布袋。刺破后,一片金光玉色洒了出来,生生地晃花了人眼。
陆小凤眉头一紧。叶孤城面无表情。
宫九回头看着两个人,沉声道:"太平王府张榜重金悬赏线索。重赏之下,果然起了几分成效……如今,王爷和武林众豪杰终于可以舒一口气。叶城主,你这边可有话讲?"
叶孤城的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叶某之前已经说过。"
"不是叶城主订的粮食?"宫九笑得颇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