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受到回应粲然一笑,心满意足地抱完后,语调轻快地说:“唔,叶孤城,我们回去吧。”
叶孤城看着他步履轻松地往下走,按下心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马车里,皇帝笑吟吟地掀起帘子望向窗外,时不时地向叶孤城介绍沿途景致,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似的。叶孤城静静地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要瞧出些端倪来。皇帝虽然保持了笑意,但心中却反复响起李阑刚才的那番话,千重波澜。
……
“陛下对云韶很用心。”
“李先生目光如炬。”
“云韶和白云城受到的荣宠天下皆知。”
“……”
“恕草民直言,陛下对云韶不仅仅是用心而已。”
“李先生很聪明。是的,我喜欢他,非常喜欢。”平静而坚定的语气,毫无避忌之意。
似乎没想到皇帝承认得那么坦然,那个声音沉默了下。
“我以前没有发觉,直到,直到有一次他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我才发觉他对我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我喜欢他。”郑重地重复了这一点。
那个声音带上了些笑意:“那云韶呢,他喜欢你么?”
“他?当然。”几分诧异。
“哦?是云韶这么说还是陛下这么认为?”
“他……”声音迟疑了下,“他没有说,但我知道。”他有回应我,没有拒绝,不是么?
“……陛下可相信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这……”
“我看云韶的剑法,至冷无情,干净地不染一缕尘丝。所以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剑法下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
“对于剑法陛下应该比我更了解,不是么?”
“不会的……不会的……”声音小了下去,像是在辩解什么:“他也喜欢我,我知道。”也许,也许不是那么多,但他一定有一点喜欢我的。
“陛下这么肯定?……那是草民多言了。”
“李先生,您是反对……”
“不,云韶出生后我没有养育过他一天。所以他要做什么,他要喜欢谁,我都无理由干涉。我是他的父亲。但又不算是他的父亲。我只是个没有过往的山野闲人。”
“那……”
“情一字,不是那么简单……”尤其对云韶而言。“情者,世间最玄妙之事……不是用情者就能得到情,不是用情深者就能换得愈深情。”
“……”
“……草民信口开河,陛下听过就好。”
……
马车里,皇帝依然面上带笑,但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郁。他握住叶孤城的手,目光灼灼地朝他看。叶孤城回握他的手,问道:“怎么了?父亲……说了什么?”
皇帝状似轻松地答道:“啊……有关六叔,他又嘱我呢,无事。”他的手收紧一分,叶孤城,当然是喜欢我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愿意……我真是太多心,肯定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望着山脚的马车徐徐驶过,李阑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含义不明的笑。佑橖,你的儿子很有趣。不过他似乎有苦头要吃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下一卷 离人谷 敬请期待。谢谢各位捧场。糖鞠躬。
☆、封王
镖银案大白天下。
太平王府监守自盗,构陷白云城。押镖的一百多名镖师尽死其手。太平王府与垯坦王族勾结,妄图里应外合,要挟朝廷,谋篡皇位。太平王世子事败逃匿,朝廷下海捕文书全力缉拿。
这些镖师皆来自江湖上声望卓著的镖局。大佬们已经放出话来,江湖中人亦会竭尽所能帮助朝廷缉拿凶犯,就算太平王世子逃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他。
但太平王世子好像在世上消失了一样,无人能寻。
哪怕各路豪杰不远千里跑到太平王府的老巢,西北一带细细探访也不曾觅得分毫踪迹。
在西北势力日盛的魔教似乎也消失在了人海里。他们原本就因其无影无踪的行事作风被称作“魔教”,镖银案后愈发踪影成谜。
于是,虽然拿住了太平王府的一干人等,参与合谋的各路奸细,起获了太平王府在中原的各个暗司,但主犯逃脱难寻,此案就耽搁了下来。
皇帝看着两股战战,无功而返的各路统领,只是淡淡道句,用心去查。不要说雷霆大怒连责斥都不见一声。这样安然的态度让统领们更加汗如雨下,铆足劲拼命寻人不提。
大臣们越发觉得皇帝深不可测。
“陛下很镇定。”白衣人淡淡道。
这个叶孤城,改口那么难啊。皇帝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陆小凤都去寻过了也没寻着……想来要花些工夫……统领们用心去办便好。”九弟多狡猾一人,加上六叔,不容易呢。
白衣人只是看着他,不作声。
缉拿元凶,皇帝是急但又不能算很急。因为宫九尚未归案就不能结案,不能结案相关的人证就还得待在京城,听候随时可能的问询。其实证人的证词都已取录完毕,定罪的证据也足够了。但皇帝这次很守规矩,一板一眼,让刑部尚书都诧异不已。
不过皇帝等了一阵后,看宫九依旧音讯杳然,便下旨说只留主要人证在京城即可。于是一干人等走了大半。皇帝也知道有些人,如陆小凤,不耐烦在一处待着,便又说只要不走太远,能在听到宣召时三天内赶到者亦可先行离开。如此,最后京城里只留下了叶孤城,他是最重要的人证,白云城离京城又实在太远,来往不便,所以皇帝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将叶孤城留在了自己身边……所以私心里他其实不算很急。
叶孤城冷眼看着皇帝耍了个小花招,没有戳穿他。缉捕宫九绝非易事,暗处的人也绝无收手可能,他们只会等待时机卷土重来。此案虽成功告破但前途凶险难测,因此他便顺着皇帝的意思留在京城,也应允继续待在紫禁城中。最高兴的是太子,师父留在紫禁城里每天指点他剑法,比起说好的一个月可谓额外的惊喜。皇帝稍稍忧郁,他很忙,太子又总是缠着叶孤城,所以虽然叶孤城留在了紫禁城里,他们两个见面深入交流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要是叶孤城不来找他,他几乎就逮不到人,悲乎。
皇帝揉揉额头,道:“叶孤城,你要不要搬出东宫来住?”
叶孤城状似不解其意地扬眉。
皇帝腹诽他装糊涂,有些结巴地说:“在东宫,太子很缠人,会吵到你。”
叶孤城似笑非笑:“载圻很懂事,近来睡得也很好,不会。”
皇帝面色悲愤:“可是,我……”
叶孤城悠然道:“载圻那里很好,清雅幽静,景致宜人。我之前也住在那里,很不错。”
皇帝望天,对了,那个月我都没看到过你,你啥时走的都不知道,都怪垯坦,弄得我焦头烂额,哼。他努力想了想,决定单刀直入:“可是我想天天看到你,不行么?”
叶孤城一愣,像是没想到他突然如此直白。
皇帝盯着他看:“叶孤城?”
叶孤城眼眸微敛,淡淡道:“那陛下希望我住在哪里?”
皇帝一时语塞。紫禁城分前殿后宫。他的御书房算是前殿的一部分,是他汇集重臣商讨大事,批阅奏章的地方。他长期住在这里,算是特例,众所周知御书房并不是通常皇帝歇息的地方。而后宫……也不是回事。
“诶,你……”皇帝很委屈地挠头,抱怨道:“那你不能多来看看我?”
叶孤城嘴角一收:“我有过来看陛下。”
皇帝很悲愤:“可是你都不肯留下来陪我,你……”
叶孤城语气平淡:“载圻见我不回去会找来,不是么?”
皇帝气呼呼地:“对,但是那又如何?为什么我得偷偷摸摸的?我喜欢你,就算载圻知道又怎样?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宝贝儿子向来喜欢直闯御书房。那天他只是抱着叶孤城亲了几下就差点被太子撞见。叶孤城一把推开他,让他有苦难言。
叶孤城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陛下,这不是为外人称道的事。而太子还小……”
皇帝郁郁道:“叶孤城,你说的我知道。但再往后呢?你有没有想过?”
叶孤城迟疑了下,再往后?他不知道皇帝还想得那么远,他总觉得允了皇帝后,皇帝会很高兴,但时间一久,任何东西都会回归平淡……这不是最好么?
任何东西都捱不过时间,所以他依旧淡然地回应着皇帝,不管自己的心如何,帝王的心本身都是多变无常的,历朝历代的皇帝……权当陪他玩一场吧。
皇帝见他不答,顾自往下说:“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他说得很轻,而叶孤城在沉思中,回过神来只听见皇帝自言自语:“……唔,我想也许可以找太傅问问,他博古通今,一向很有办法……”这是在说哪件事?他面露疑惑。
皇帝对他的疑色不以为意,脸上重新笑意满满:“这么说来,我们现在只能去东山了?”
一声脆响,在御书房外的李章陡然一激灵直起身来。正瞧见叶大城主冰着脸袖手而去。李章低着头不敢出一声大气,但心中疑云窦生,为什么叶城主脸色很冰但耳尖却好像红彤彤的?
御书房里,皇帝连人带椅子歪在后边的屏风上,不住地笑。李章瞧见不禁眼皮乱跳,分外惊悚。
七月,南洋的第二批商队返回太仓。他们带来的异国奇珍一靠岸就遇到了疯抢,场面比第一批商队到港时还要火爆。而这次带出去的中原特产,茶叶,丝绸,瓷器等等都大受欢迎,利润简直不可想象。大大小小的商行都急红了眼,早早地拉开架势,摩拳擦掌,开始准备朝廷对第三批商队许可的公开竞投。这么高的利润在中原是难以想象的,虽因为许可要让朝廷刮上一票,但中间的利润依旧很可观,早有人喊出了十万两一张的天价。这些消息被坊间巷头一传更加玄乎,精明的或不精明的商人都为此挤破了头,暗地里他们已经在估算下一次行程能够赚多少了……
紫禁城御书房。
皇帝看着奏折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淡然模样:“回来了,很好。”
等奏禀的大臣告退,他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好久,连有个人进来都没发觉。
“心情很好。”平淡的口吻。
“是。”皇帝揉揉眼睛,看着他:“不是我故意要憋笑,只是觉得商队还未回京就去细算赚了多少太市侩,太庸俗,哈哈,其实我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叶孤城有些无语。
皇帝毫不掩饰欣喜:“重开海务原本就是为了钱。有钱到手我当然高兴,就算没看到钱看到记账本也够我乐呵的了。”
叶孤城道:“第三批许可的争夺会更加激烈,商人们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皇帝乐呵呵地说:“利润肥得难以想象,天大的好事,何人不想?想进入南洋商队的人都得先将目前的经营状况报给官府备案才有竞投资格。很好。如此,朝廷也很高兴。”
叶孤城颇有深意地注视着他。
皇帝点点头:“是啊。可能是开朝以来的积习所致。天下的税负并不均匀,亦不算合理。细细算来,有些地方辛苦种粮的佃农要交的赋税居然会比江南繁华之地的商贾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问问那些地方官,他们都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我,商人经营的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这是事实不假,但那些繁华盛景难道都是虚无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