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一开始,卢修斯就不应该放任自己的警惕心松懈。
一个人醉酒之后可能的表现不外乎两类,极度安静,或者话匣子打开。前者自然不会是韩立冬已有所指的导火索,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深吸了口气,卢修斯垂眸,让眼神中的波纹逐渐平息。伸手接过韩立冬递来的衣服,轻道一声谢谢。
放松地一屁股坐回床上,韩立冬背对着卢修斯,叹了口气:“我对你更加好奇了,卢修斯。从你在庆典上弹钢琴开始,我就记住了你。后面的接触,你也如我所料的有趣。昨晚你对我的亲近没有抗拒,甚至显得对此很适应。我差点以为你是装作醉酒来主动迎合我。”
韩立冬的语气就像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和路边偶遇的一个熟人聊天一样稀疏平常。
在他停顿的那一个瞬间,卢修斯不受控制的眼神放空。让自己的视线失去焦距是引导大脑封闭术的一个有效办法,而放在这里。韩立冬回头,看见的是卢修斯古井不波的双眸。
“但你在迷糊之中,重复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我叫的是谁?”这个问句几乎要从卢修斯的嘴中脱口而出。但他死死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不能在紧张时绷紧双唇,这是最容易暴露的地方。
卢修斯保持着沉默,没有解释,也没有追问。
韩立冬看着卢修斯收紧的双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过,你放心吧。除了能分辨出来那是一个英文名,并且不是在叫我之外,我并没有听出更多的信息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如果韩立冬所好奇想要窥视的是卢修斯拼命想要隐藏的部分。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已经足够他作为了。而此时,任何的言语都只能暴露更多的信息。
卢修斯用近似窘迫地默认,小心翼翼地伪装起自己这一刻的胆战心惊。
缺乏对韩立冬的了解,卢修斯对他可能的反应无从预计。
明明两人并不存在彼此负责的情感关系,但这个矛盾此时却以一种不合时宜的出现方式,在拉近两人关系的同时,又隐隐推拒着彼此的心防底线。
卢修斯已经无法确定,和被韩立冬潜规测比起来,现在的状况是不是还要糟糕。
近乎凝滞的空气拖慢了时间的流速。跳动的每一秒都好似钟表的运转就贴在了耳边。
“那么,你现在有和任何人保持恋人关系吗?”韩立冬突然丢出了一个疑问。
只要韩立冬开口打破了僵局,卢修斯便有了充分的机会将对自己秘密的掩饰彻底完成
“没有。”明显地松了一口,卢修斯抬起头,肯定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于卢修文的身份来说,是绝对的事实。其实韩立冬如果想知道,卢修文的资料对他并不设防,所以这个事实自然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如果可以,卢修斯反倒希望,韩立冬开口索要一段关系,而不是一无所求。
因为相较之下,后者只可能给卢修斯带来更加无法预计的危机。
“看来,我的前期投入还是有收回的希望?”韩立冬自嘲般笑笑,没有等待卢修斯的答案,“那张卡,你留着用吧。不过我并不需要你偿还具体的数额,那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答应我两件事情算作回报吧。”
“似乎我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像酒庄那样的场合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占据的比例并不小。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不过似乎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你待人接物的能力很不错,外形也符合我的要求。再有这类情况,我会让小灰再通知你。”韩立冬忽然换上了商人的口吻,“至于你自己想要从中获取多少资源,作为报酬,只要你有能力,我也不会阻止。”
“听起来很仁慈。”卢修斯点点头,“那么第二件事是?”
“不难,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算完成了。”韩立冬盯着卢修斯,一字一顿,“你可以接受男人,对吗?”
卢修斯藏在被子之下刚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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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收拾干净,卢修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韩立冬的房间。交易达成了自己满意的结果,后者甚至有些得意地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待到门扉合闭的声音响起,一室的喧闹回归宁静,依然挂着一丝滑稽假笑的双唇幽幽地吐出一个名字:“克拉伦斯?”
☆、第二十章
卢修文所处的这个社会大环境中,有很多约定俗成的惯例是卢修斯陌生的。原主算得上懵懂无知的二十年记忆对此也几乎没有帮助。不过有一些生存法则,却是全世界通用的,特别是在上层世界。
一开始对韩立冬,因为对方和克拉伦斯相同的名字,卢修斯的好奇是多于警惕的。
但在得知对方与克拉伦斯不同的背景之后,卢修斯的好奇就没有了最大的推动力。会答应他陪同的要求,更多是处于韩立冬身上所蕴含的利用价值。
潜规则在各行各业都一样存在,只是在娱乐圈组成成员本身的特殊条件下,被理解成一个更窄的范围之内。如果韩立冬对自己是同样的心思,卢修斯并不认为自己没有应对的办法。
只是他把韩立冬当成利益交换的对象时,对方却不甘于此。
因感情涉入而变质的交易,卢修斯已经经历过一次,却不准备再重走一遍老路。
只是比起当初,马尔福的家主尚且有资格主动选择接受与否。如今的卢修斯和韩立冬之间的地位差别却要大得多。不是没有应对的能力,只是卢修斯从来就只喜欢握住所有的好牌,将对手碾压。
而在他掌握更多的话语能力之前,卢修斯决定对韩立冬敬而远之。
不过两人地位悬殊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如非刻意,卢修斯目前的生活并不会和韩立冬产生多大的交集。
从签约的第二天起,楼兰劫剧组的剧务就开始一天三个电话的催着卢修斯尽早进组开工。楼兰劫除了在影视城的戏份,还有不少的部分需要到新疆去实地取景。
原本安玉的戏份不算多,跟上剧组的进度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影视城的进度已经过半了,才来了临时更换演员这么一出。也难怪剧务会急得上火。
不过电话都是打到木凉那里去的,卢修斯是在拍完钢琴的广告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获悉这件事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坐在去影视城的路上了。而剧务已经连续骚扰木凉五天了。
直觉让卢修斯对这件事情产生了一种微妙地危机感。
“小云,剧组那边知道我们迟到五天的原因吗?”
彭云,这个为卢修斯争取到试镜最佳位置的助理,果然在卢修斯开始拍摄钢琴广告的时候,被木凉指派了过来。这次卢修斯进驻楼兰劫的剧组,身边跟着的人也是她。比起其他没有接触过的人选,彭云倒是最合卢修斯的心意。
在拍摄广告的那三天也证明,彭云会是一个非常合格而得力的助理。
“既然剧务都已经找过木凉那么多次了,不可能不了解这个事实吧。而且,左天宇不是也在剧组里面吗,他也是知情的吧?”
试镜之后,卢修斯以四个评委一致的认可的成绩,赢得了安玉的角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只是陪太子读书的左天宇,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有千万种不服的理由。
次日却又听说,在木凉争取之下,左天宇会和卢修斯一样进入楼兰劫的剧组,参演另一个小配角。而且巧合的是,左天宇的角色正好就是安玉的近身侍卫祁连。
以卢修斯和他一年多的相处来看,左天宇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果没有别的理由,卢修斯并不认为他会愿意“作为新人,就算没有多少戏份,也想抓紧机会,虚心学习”。而且还是卢修斯所演角色的侍卫。
不过虽然警惕,卢修斯却不认为左天宇能给自己制造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和韩立冬比起来,左天宇这个反派的段数实在是不够看。
卢修斯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到达,他进入片场的时候,几个主演都还没到,只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分发早餐。剧务一看见卢修斯,兴奋得饭盒都扔到了一边,直直地就窜了过来:“我的亲大爷啊,你终于来了!快快!化妆师,赶紧先给卢修斯上妆!”
旁边的化妆师也才刚打开自己的早餐盖子,准备吃东西。这时听到了这样的召唤自然是不会舒服的。不过她没有说什么,放下早餐就往化妆间走。只是临转身前看向卢修斯的那一眼,从任何角度来分析,都算不上是友好了。
卢修斯并不像一来到,连招呼都还没有打,就白得了一个负分评价。于是连忙开口:“是我提前到了,时间应该来得及,先让这位女士吃早餐吧,不然我就罪过了。”
化妆师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微微侧目。
剧务的脸上,一丝不自然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哈哈一笑,改口道:“哦,对,是我失虑了。你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你们先吃吧。我,先到化妆间里面等?”和卢修斯对话的只有剧务和化妆师,其他的人自顾吃着早餐,似乎对这里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卢修斯的余光瞟见,与表象相反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自知自己不可能一来到就受到如同救世主般的热烈欢迎,但是却也不曾预想,迎接自己的,是所有人凉凉的眼神。甚至,那样的眼神里还隐晦地带着一缕不屑。
“嗯嗯,可以。今天上午你只要配合化妆师,把造型细节和定妆照补上就可以了。具体上戏是从下午才开始。晚点我让场记把剧本交给你的助理。”剧务连忙点头,整个人的神态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有过几次跟组经验的彭云曾经跟卢修斯拍胸脯保证,一般能在剧组里面长期工作的人,通常都是资历深浅不一的外貌协会会员。以卢修斯的素颜水平,只要脾气习惯方面不出什么问题,一般很快就能获得大家的好感。
只是现在,卢修斯发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在一开始,就遇上了一个负数的基础。
不过很快,卢修斯就被迫把悬在心头的疑虑先扔到一边。场记送来排期满满地拍摄计划之后,卢修斯总算能理解剧务一天几个电话催着木凉把他送来的原因了。
穆沙对卢修斯的来到表示了热烈地欢迎,而陈如文的脸色则一如当初试镜会上一样,万年不化的紧绷。至于左天宇,卢修斯暂时还没看到。
“安玉!表情太僵硬了!这个地方你没有台词,但你还有体态语言,你的表情呢,手势呢?你内心的震惊与纠结在哪里?你的眼神变化呢?”
陈如文作为一个女性,在导演圈子里面,却以严肃刻板而出名。
卢修斯的演技虽然得到了她的认可,却因为缺乏片场的经验,几乎每一个镜头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穆沙虽然戏外和任何人相处都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对这部决定自己命运的电影要求也同样严苛。而两人又有着大量的对手戏。无论是谁出问题,推倒重来。
于是,整个片场几乎一直就回响着陈如文不留情面的批评。一幕幕卡,重拍,再卡,再重拍,过,下一幕,再卡,继续重来。循环往复。
来到剧组的第一个下午,彭云除了一开始还能和给卢修斯定型的化妆师聊上几句之外,剩下的时间就只做了两件事情,闭紧嘴巴看,还有手忙脚乱地递东西。和她一样紧挨着场地的化妆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