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早就成了灰烬,吴越又递给袁宜金一支,“我问两个问题,公安的结论从何而来?既然现场没人,你爱人同事的分析从何而来?”
“吴书记,金阳二中的管理一向混乱,学生溜课的很多,我爱人同事在小卖部工作,是听学生讲的,出了事呼叫也是学生喊的。”袁宜金赶紧解释。
“那既然有目击证人,公安怎么会匆忙下这样的结论?”吴越问。
“自然是听了那个畜生的一面之词,他只是当场惊吓过度昏了过去,送进医院不久就醒了。还有——”袁宜金迟疑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金阳政协副主席、教育局长陶博文听说就是那个畜生的哥哥。我想——”
正说着,袁宜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接完电话,袁宜金脸色大变,可以很清楚看到他的身子在摇晃。
冯玉轩伸出手扶住袁宜金,一面叫道,“老袁、老袁。”
袁宜金惨笑笑,“对不起,吴书记,我要叫车走了,刚才我爱人同事又来了电话,说我爱人在拘留所撞了墙,正在医院急救。”
“这个金阳市怎么回事”吴越勃然大怒,指指车子,“就用我的车,老冯你会开车吧,送袁师傅去金阳,他这个样子确实不能开车。”
“那吴书记你——”总不能把吴书记仍在路边不管吧,冯玉轩犹豫道。
“没关系,我打电话重新叫车过来。你去金阳处理,这事老袁回去没用,找到目击证人,先留置起来,注意方式态度,证人都是学生,不能惊吓他们。”吴越想了想,“你先去,等会我也过去。这件事上金阳暴露出很多问题,有必要去跟金阳的同志见个面。”
就为了他这个小小的,还没正式上岗的司机,吴书记竟然亲自跑一趟金阳。袁宜金既感动又忐忑,心里面他是极希望吴书记能到场,可坚守的驾驶员守则又在提醒他,让领导出面处理个人私事,会严重影响领导的声誉。
“吴书记,我感谢你的关心,虽然我还处于上岗考察期间,可作为一名合格的驾驶员,我不能接受。”袁宜金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袁宜金同志,你的考核结果我很满意。先回去处理家事吧,别有太多的顾虑,你的担心我清楚。”吴越淡淡笑道,“无非是怕影响我吧,怕别人说我护短?”手一挥,“对,我这人就是护短,我去金阳就是护短去的。我不怕别人说,护正义的短有啥顾忌的?我是龙城市委副书记,金阳是龙城所属县级市,出现这种徇私枉法的状况,我能坐视不管?同时我也是你们的上级领导,上级不关心下属的生活,不去为你们声张正义,要我这个上级干啥?你们能安心工作吗?”
袁宜金眼眶红红的,“吴书记,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老袁,论公论私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先去车上坐一会,情绪不要太激动啊。我和老冯说几句。”
这样敢说敢为敢担当的领导还真是少见,冯玉轩在一旁听得也大为感动,他知道吴书记尽管年轻,却绝非热血沸腾的小青年,否则省委也不会让他坐上这样的高位。那只能证明,吴书记对属下确实愿意付出真诚的,也证明吴书记为人的魄力气概。
到了吴书记这一级的领导干部大多数深藏不露,连说话也要让人猜谜,表面看成熟老辣,其实何尝不是底气不足的表现,吴书记不必借这些来彰显个人的政治能力,他的自信来源是啥,不言而喻。
遇上一位只要具备以上三方面任何一方面的领导就是下属的幸运了,冯玉轩不由为自己的际遇暗暗兴奋。
“老冯,你去金阳,一要秘密取证,二要安抚袁宜金同志的情绪。你不要公开出面,也不要说带着我的指示去的,有些事等我到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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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阳人民医院的外科病房,陶博凡背上、手臂上缠满绷带,正躺在病床上。
病房里堆满了水果、营养品和花篮,至于是送给他,还是借机讨好他的哥哥陶博文,那就值得玩味了。
一个长相刻薄的瘦女人站在病床边,指着陶博凡,“我就知道你和那只狐狸精有一腿,好啊,家花没有野花香吧,你今天尝到滋味了。狐狸精怎么没一刀把你扎死?”
“秀娥,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嘛。我和她没发生过关系,她看上我的无非是有点小权,想让我帮她调回龙城。你怎么不信,唉哟、唉哟。”陶博凡皱着眉头叫疼。
“鬼才信,你没进那骚狐狸的骚洞。你也知道啊,还以为自己有魅力?我呸”瘦女人数落着,不过看到丈夫这个样子,又有些心疼,再怎么说是丈夫主动去断绝关系,冲这一点还是先放他一马,等他伤好了,再好好算总账。
陶博凡见女人住嘴了,头往门的方向歪了歪,“关门,关门。”一边手往枕头下摸,拿去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
“啥,”瘦女人眼睛亮了,一把夺了去,这一下,倒把陶博凡扯得一阵龇牙咧嘴。
“学校给的一万慰问金,还有城北中学、水秀中学……”
瘦女人没耐心听完,早手指沾上口水数了起来,一会后,“哎哟,三万五呢。”朝丈夫笑笑,“你挨上几小刀还真划得来,多躺几天,多等几家学校来看你。”
“是呀,你巴不得我死呢,我死了,你收的更多。”陶博凡气不打一处来。
“你当我傻呀,你死了,谁送钱。还不是想你跟你哥递话?”
“明白就好,你还给我气受?”
“喔唷,你还有功了。好好,躺好,我给你削给苹果,侍候你这个花花大爷。”
外科病房在三楼,同一楼层的六楼是重症监护病房。
病房外站着两名穿警服的,还有四五个保安,除了医护人员,闲人莫入。
病房里,一个昏迷的女病人躺在病床上,日光灯下这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更显得苍白。她鼻子插着氧气,头上缠绕的绷带渗着血,一手挂着吊针,另一手被一副呈亮的手铐铐在铁床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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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轩把袁宜金送到金阳人民医院门口,认真严肃的嘱咐了好一会,这才驾车离开。
病房电梯口满是人,袁宜金瞄了一眼,从边上的楼梯冲了上去。
顾不上喘气,他就往重症监护病房闯。
“站住,站住,干什么啊。”几个保安拦住了袁宜金。
“我是病人的家属,我要进去看看。”
两个警察中的一个年轻些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袁宜金几眼,“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
“警察同志,我叫袁宜金,在龙城市委开车。”袁宜金赶紧去掏口袋,摸了几遍,陪着笑,“对不起,我的工作证和驾驶证留车上了。”又掏烟出来,递上去,“通融,通融吧。我爱人在里面呢。”
年轻警察把袁宜金的手挡了回去,“你在这边等着,有啥情况医生会告诉你。”见袁宜金的手还倔强的伸着,他一下没挡回去,不由觉得失了面子,恼火起来,“我说的你没听见?烟拿回去,见过警察抽犯罪嫌疑人家属的香烟吗?”
“警察同志,我爱人是冤枉的。”袁宜金徒劳的解释着。
“你这个人怎么夹杂不清,去去,退后。”年轻警察用力一推,“冤枉不冤枉,你说了不算。我只知道里面是个犯罪嫌疑人,还是个畏罪自杀的犯罪嫌疑人。”
爱人生死不明正急火攻心,听到警察这么说,袁宜金也声音高了,“她就算定了罪,也总是人吧,我去看一看怎么不行了?”
“你进去干啥,你是医生还是护士。哦,想翻供串供?”
“你——”袁宜金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吧。”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走过来打圆场,他比涉世不深的年轻警察老练,虽知道袁宜金早就不在市委开小车了,可谁晓得还有没有其他的关系,何必为了公事得罪呢,“袁师傅,我们也是责职所在,上级命令,你难为我们有啥用?”
袁宜金张了张口,想到刚才冯秘书长的嘱咐,唉了一声,退到一边靠墙站了闷头吸烟。
神气啥,不就给原来的市委组织部长开过小车嘛,有本事你去监狱找,让组织部长出来打个招呼。不看你还在市委开车,老子铐了你。年轻警察冷眼瞅瞅袁宜金,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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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队,在哪呢?”冯玉轩把车停在人民医院拐角处的一家超市旁,给金阳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洪适打了一个电话。洪适是他党校同学,两人平时也有来往。
“喔唷,冯大秘书长,这时候你来电话。怎么的,刚参加宴会结束?”洪适看了看表,快九点了,开玩笑道,“领导咋想起我来了,是不是要我安排个放松节目?”
“胡扯啥,我在金阳呢。”
“哦,我在办公室。”冯玉轩既然能给他打电话,说明领导不在边上,尽管这样,洪适还是特意压低了声音,“陪同市委领导微服私访来了?”
“废话少说,你马上过来,我在你们人民医院附近,到了打我电话。”
十分钟不到,洪适驾着警车靠在了市委六号车旁,走下车和降下车窗的冯玉轩打招呼,一面歪着脑袋看了看车牌,“来的是几号老板?”
“三号,还没到。”冯玉轩简短的答了一句,又说,“找个人过来把六号车开走,你能也换一辆民用车带我去找几个人。”
“好,那冯秘书长跟我走一段,去青湖派出所停车换车。”洪适没再问下去,有些东西明显不适合他追问。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清湖派出所,很快挂民用牌照的一辆普桑驶了出来。
此行目的冯玉轩大略介绍了,吴书记亲自指派的任务,那非得不折不扣完成喽。吴书记是老政法,在平亭期间揪出了时任市委副书记许斌的儿子,在滨海期间,又把老书记陆宏远的内侄毙了。江南省政法系统没见过吴书记的人很多,不知道吴书记事迹的少之又少。
“冯秘书长,你放心,吴书记到来之前,我一定把证人全数找出来。”
“洪大队办事,我自然放心,否则我不会找你出马的。”冯玉轩在“放心”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明白,注意保密嘛。”
找袁宜金爱人的同事很容易,可找几个目击证人就有些困难了。金阳二中学生上千名,谁能熟悉每一张面孔呢。更别提校方也没重视,当时现场混乱只顾救人了。虽说那名小卖部的校工也向校方提出过,但是人微言轻谁人理睬,很快公安系统不利于曹月萱的结论就出来了,舆论一边倒,那名校工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饭碗,还敢向谁去申诉?
二中的档案室灯火通明,学校值班领导教务处主任一脸茫然的看着冯玉轩几个,干啥呢,找学生档案,是不是有学生犯事了?
龙城市委副秘书长亲自来了,公安局治安大队长也来了,他们不说话,他也不敢问。
“颜霞艳同志,你回忆一下,当时那几位学生的穿着?”洪适提示小卖部女校工。
“我想想,想想。”颜霞艳竭力回想着,好一会迟迟疑疑道,“好像他们满头大汗,对,都穿了运动鞋呢。”
大汗、穿远动鞋?一旁的教务处主任插话道,“会不会是上体育课的学生?”
“有可能。这个情况很重要。”洪适点点头,问,“当时那几个班在上体育课?”
“我知道,初一三班和初三五班。”教务主任自然清楚这一些,回答几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