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隰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我和冯四下了车,到车站对面找小巴车到他们村子里,却瞥见那个死胖子也在这一站下了车,在火车站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我没在意,和冯四坐上小巴,四十分钟后来到他的家,大榆树村。
一下车,好家伙,这排场!
家里人早得到信儿了,在村口等着呢,他爸他妈还有熟络一点的邻居都来了,像迎接领导检查一样迎接我们两个大学生,众星捧月般接进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家里排开酒席,吃饭喝酒聊天打牌,我跟着冯四一桌桌的敬酒,好像我俩是一对新人似的,喧闹当中,冯四有点心不在焉,眼不住的瞥着大门,好像在等什么人。
来热闹的人一直到入夜才三三两两的离开,这才腾出点空来让冯四和他的父母好好聊聊。
我喝得有点晕,歪道在炕上,迷迷糊糊的就听冯四问他妈:“娘,小凤她咋样?不知道我回来么?咋没见着她?”
“唉,她家有事来不了,你没看你赵叔赵婶也没来么。”
“啥事啊?”
“大龙你记得吧。”他娘说。
“咋不记得,小凤他哥啊,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
“唉……”他娘叹了口气
“咋了?”
听到这里,我酒意上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隐隐听得锣鼓声响鼓乐齐鸣,我睁开眼睛,屋子里漆黑一片,天还没亮。
汗,做梦娶媳妇么?
我揉揉眼,觉得头疼欲裂,而且口渴得要命,爬起来在屋里找水喝。
“你干啥老七?”冯四睡在我旁边,被我吵醒了,迷迷糊糊的说。
“有水么?”
“外屋桌子上呢。”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
我迷迷糊糊的摸到外屋,在桌上摸到一个大茶缸子,端起来鼓咚咚灌了几口水,清醒不少,头也没那么疼了,一片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山村的夜静得怕人。
这时,我耳边又响起鼓乐声,而且越来越清晰,不是梦。
我进了里屋,黑乎乎的只见冯四也坐起来了:“老七,你听见啥没?”
“四哥,你也听见了?”
“恩,奏乐呢。”
“是奏乐,好像谁家娶媳妇似的。你们村习惯半夜娶媳妇么?”
冯四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这时候那乐声越来越近,好像就要走到家门口了,我一拉跟冯四,掀开窗户,往外看。
接着惨白的月光,我们看见一行几十人的队伍,穿红戴绿,抬着一顶花轿,吹吹打打的正往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迎新娘子的轿子。眼看花轿到近前,只见花轿旁边有人一抖手,哗啦啦洒出满天的什么东西,鲜红的,像花一样在空中飘舞,奇怪,结婚发请帖也没有这么撒的啊么?这时一阵风吹来,我略微清醒了些,定睛一看,那半空飞舞的哪是花啊,是一张张鲜红的纸钱,在月色下漫天飘洒,如一张张滴血的脸……
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脊梁上升起……
蓦地,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
我寒毛都竖起来来,双手结印刚要向后来一下子,“别出声!”是四哥他娘的声音。
我连忙撤去架势,老太太把我俩个按在床上,伸手把窗户关上,拉着我两坐下,低声说:“可要当心,撞了阴婚要折寿的。”
阴婚!我明白了,难怪会满天撒红纸钱,取得是冥喜的兆头。
阴魂又叫冥婚,是为死了的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定婚后,未等迎娶过门就因故双亡。那时老人们认为如果不替他(她)们完婚,他(她)们的鬼魂就会作怪,家宅不宁。因此,一定要为他(她)们举行一个冥婚仪式,像活人一样抬一回花轿迎一回亲,也吹啦弹唱的庆祝一番,甚至还要大排筵席请亲友来吃,最后再将他(她)们埋在一起,成为夫妻,并骨合葬。同时,这样也免得男、女两家的茔地里出现孤坟,这乃是大凶之兆。
另外还有些少男、少女还没等定婚就天折了。老人们出于疼爱后辈的心情,认为生前没能为他(她)们择偶,死后也要为他(她)们完婚,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所以会选年纪差不多的新死了孩子的人家去商量,当然不能自己去商量了,这种事情也要有媒人的,这时候的媒人,就叫做“鬼媒”。“鬼媒”到了另一家之后,如果对方也有这个念头,一拍即合,就给两个死去的孩子张罗一场婚礼。
“鬼媒”被传的很玄乎,说什么可以与死者交谈啥的,那都是扯淡,从一个阴阳师的专业角度来看,那只是在世的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再无瓜葛,婚配与否其实对鬼魂来说是无足轻重的,这种婚姻关系也很尴尬,一方面在人世是不被承认的,因为它违背了现行的婚姻法,另一方面在下边也不会被承认,因为下边也很拥挤,魂魄大部分都要再堕轮回,难道还能让你在下边居家过日子不成?
所以在我看来,冥婚可谓百害而无一利,况且又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是一般穷苦人家受得了的。记得去年有阵子沸沸扬扬的新闻炒作说某地又出现多桩冥婚,甚至还有盗窃尸体去配婚的,还有杀了人之后卖尸体的,搞得很是恐怖,所以我特地找了些相关的资料来看,近代的实例已经很少了,而传说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一桩冥婚,竟是曹操包办的,包办给他那个夭亡的孩子曹冲,对了,就是称象那个。他死了曹操很伤心,听说当时的司空掾邴原的女儿也刚死,就建议两家联姻,让这对小儿女作对鬼夫妻,合葬一穴。邴原这个同志是很有原则的,认为于礼不合给回绝。老曹锲而不舍的的再找,终于找到一家姓甄的新死了闺女,总算给曹冲娶了个媳妇,操办一番才心安。
连雄才大略如曹操者都不能免俗,何况那些老百姓了,所以历史上农村地区是很多这种事情的,我只是没想到到了今天居然还有人在搞这些个东东,而且还就在我眼前。
老太太千叮万嘱我们千万不要冲撞了人家,我们忙不迭的答应,就差发誓了,老太太这才回自己屋睡去。我重又躺下了,冯四倒是兴趣盎然,他一边扒着窗户看,一边小声对我说:“老七,这阴婚也抬花轿啊?”声音显得很紧张,也有点兴奋的感觉。
冥婚只是个仪式罢了,我也没太当回事,此刻索然无味,我躺在那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闻言答应道:“当然啦,婚礼嘛,自然要正式一点,花轿、吹鼓手、新娘子,一个都不能少。”
“还有新娘子?在哪啊?”
我耐着性子答道说:“一般没钱的呢,就用纸扎个轿子,这叫搭骨尸。有钱人家就会完全按照常人娶妻一样八抬大轿,但是里边肯定是没有新娘子的,总不能抬个尸体在里头吧,一般都是花轿在前棺材在后,直接送到坟地合葬了。”
“这样啊,那完事之后呢?还开酒席么?”
“不一定了,有的是要开酒席的。”我觉得困意上涌,翻了个身准备睡了。
“那去参加冥婚要随份子钱不?”他又问道。
“靠,这都什么狗屁问题啊,想知道自己去吃冥席好了!”我怒道,把枕头拉过来蒙着头,再不搭理他,不一会,神智就模糊了……
猛地大腿一痛,我激灵一下子,一睁眼,一个人影正坐在我腿上,妈的不是冯四还有谁!
此刻他坐在我大腿上,一手指着窗户外边……
我大怒坐起身来,扯着他后脖颈子想给他几下子,这个神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看冥婚看得这么激动,还把我也弄醒了。
我的手刚一接触他的皮肤,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是夏天,可他后脖颈子的皮肤触手冰凉,像摸在石头上似的,我一惊,把他搬转过身来,只见面色惨白,双目圆睁,直勾勾的盯着窗户外边,嘴唇哆嗦着|奇…_…书^_^网|,手指不住的颤动。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花轿队伍的尾巴,已经走过去了。
我伸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还热乎着呢,没事,是给吓着了,我到外屋给他倒了一茶缸水,捏着鼻子灌下去,不一会,他像打嗝一样吐出一口长气来,缓过神来,四下看看,一把抓住我的手:“老七,可吓死我了!”
“靠,自己胆子小,还偏要看,活该,吓死你得了。”我没好气的说。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把茶缸子拿过来咚咚咚灌了好几口,才惊魂未定的说:“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啊,你的不是,我的不是啊。”我给他闹得也不困了,坐在床上气不打一处来。
他定了定神:“你不是说轿子里没人么?”
“是没人啊。”
“可是我,我刚才看到一个女的坐在里头!”
我激灵一下子,觉得脑瓜皮有点发凉,心想不至于吧,难道真有用花轿抬着尸体来搞冥婚的?也不怕臭了?
“你没看错吧?”我半信半疑的问。
“怎么会看错,”他瞪着眼睛道:“我刚才正看得好玩呢,花轿走过咱家门口,忽然刮了一股大风,好家伙,里边真坐着一个女的,长的挺好看,还穿着新娘子的衣服呢。”
我想了想,道:“可能是新死的吧,就用花轿抬了贝,这有啥希奇的,就把你吓成那德性?”
“可是,那个女的,好像,好像——好像是——活的!”他使了好大劲才说出来,犹有余悸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还没醒酒吧,花眼了。”肯定是他花眼了,谁家会用冥婚的仪式去娶活着的新娘子啊,那不是有病么。
“不会错的,她还看我来着。”冯四信誓旦旦的说。
“恩,她还冲你笑了吧。”我没好气的说。
“没笑,可是她的眼神很恐怖,看起来,看起来就像……”
“就像啥啊?”
他吞了一口口水,瞪着眼睛,涩声道:“就像你在大半夜,用手电筒去照一只猫的眼睛。”
我脑子嗡的一下,头皮都炸了,靠!死尸双瞳呈现异色,这是诈尸的征兆啊。
第一卷 冥婚 第三章 尸变
我骨碌一下站起来,抄起衣服胡乱穿上,从床底下捞上鞋套上,也没走大门,翻窗户就出去了。
“你干啥去?”冯四嗓子都变音了。
此刻顾不上多说,这诈尸一旦发作起来,搞不好会伤人的,我一出来,就顺着迎亲队伍的方向追过去,开始隐隐还能听到乐声,可是追了大约二里地吧,开始还有人家经过,后来越走越荒凉,那乐声也越来越小,终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我心里有点发毛,停下来四下看看,此时月在中天,照得地面惨白惨白的,我置身荒野,周遭寂静无声,反而显得格外糁人。
队伍是朝出村方向的,看这光景是土葬无疑了,唉,把两位一块烧了不好么?既环保又安全。要知道一般冥婚的坟地都相对隐秘,因为双方家长都不大愿意太多人知道所藏的场所,所以到了离坟地一定距离后就会有男方的家人接着,然后由家里人把尸体合葬了,眼下这光景,我上哪去找这家的坟地呢?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猛听得远远的有人喊:“李克……李克……”声音艰涩而颤抖,在旷野里听来十分诡异。
我汗毛都立起来了,要知道古老相传如果晚上在荒山野岭里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千万不能答应,那是枉死的冤魂在找替身,你一应声就泻了元气,三魂七魄都离体了。我定了定神,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刚来就赶上尸变,现在又赶上鬼找替身么?真是流年不利啊。话说回来,妈的,老子现在在气头上,哪个鬼敢来找阴阳师作替身,真是死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