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远走天涯。
唯独没有料到竟是如此平静无波的松开纠结了十年的心,彻底埋葬了十年的感情。
垂下衣袖,一颗余温尚存的珠子滑落掌心,细细摸索,感受着圆润的珠面与手指间的摩擦,一遍又一遍。
这已经成了连日来,慕容紫英远眺出神时候,无意识的习惯。
极静的夜里,不安、烦乱就想捻不死驱不尽的蚁虫,在他的心头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
魂牵梦绕之际,念的竟不再是红衣少女无忧的笑颜,而是青鸾峰前,白衣男子狂傲的言辞,令人怎样都想不透也望不穿的眼神。
“如果要用我的命交换呢?”
“我保她从此长命平安。”
明明得到自己永不再提的回应,为何又毫无预兆的消失,玄霄留下兑现的承诺,却将他安定的心一并带走。
自己引以为傲处事不惊的脾性被那个男人彻底粉碎,不留只言片语便潇洒去无影踪,在说出明明那么严重的话语之后。
朦朦阴雨天使得原本暗沉的天色显得更加抑郁。
“嘭”房门被大力的撞开,反弹回来后又让少年毫无自觉的二次摧残,惊醒的慕容紫英猛的坐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肩膀一阵猛摇,“菱纱醒了!菱纱醒了!”
云天河一脸抽风似的笑容配合手上的幅度,害得慕容紫英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头脑差点又摇晕过去。
每隔一段时日,就以药香疗伤,经脉已几近痊愈,唯一的缺陷就是由于药效的关系,别说在往常固定的时辰醒来,就是在天河的闹腾之下,清醒也是个痛苦的过程。
所幸粗枝大叶的云天河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容紫英这一小小的异常,全当他连续菱为纱运气通脉消耗过多。
“你是说真的吗?”慕容紫英面露掩不住的兴奋之情,掀开衣摆迅速下床,“快,快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苏醒 回忆
房门半掩,一手拉着慕容紫英,一手向前探路的云天河急吼吼的冲了进来。
“云天河!告诉你多少次了——”床上,少女半靠在床头,叉腰怒斥,声音不大,气势倒是十足,“进女生的房间之前应该先敲门,敲门!”
少年低下头,立刻像个霜打后蔫掉的茄子,抓抓头发,细声细气的摸到床边道歉,“菱纱,你刚醒,别生太大的气,等你好了,我随你骂还不行吗?”
“笨蛋……”头转向一边,少女撅着嘴,一副小女人的娇嗔。
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云天河明显瘦了一圈的脸,眼下遮不住的阴影,这个从来没有被心事所扰,意气风发的少年,何时见过他如此憔悴。
但是,包裹着自己右手的大掌却很是温暖。
韩菱纱躺在那里,静静凝望,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样,将少年脸上每一分的轮廓,细细描画,浓黑的眉,失明而失去焦距的眼,好看的鼻梁和那张爱笑的唇。
是自己,将云天河带离这片生他育他的净土,将他带进纷扰的尘世,让本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少年,不得不历经一次次的痛苦抉择,离别之苦。
可是,当一切都结束,他依旧笑得灿烂,依旧纯净的不染尘埃,想起不周山上,扬言待他阳寿尽时,会来寻他的衔烛之龙,只怕那时还是会见到一个如此洒脱的云天河。
望着这张爱笑的脸,眼前却又浮现出另外一人,仿佛总也化不去积雪的冷颜。
那人说的对,自己太贪心,看似不想伤害的后果也许是将三人团团圈住,最后,谁都无法幸福。
气息轻叹,韩菱纱合上双眸,暗暗做出决定,再次睁开眼时,胸口竟是让人想要流泪的钝痛。
“天河……”轻唤的声音微不可见的颤抖,望着少年惊喜到不能言语的脸,笑颜温柔,“你说过的话,我可是都有听到哦——
——我们成亲吧。”
泪,悄然无息的滑过脸庞,渗入发鬓。
只此一滴……交代了她永远都不会也不能说出口的爱情。
那个将与天河一起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此生已不会与自己再有交集,放你自由,是她最后爱的方式。
目光再次转向一身蓝裳白衣的俊逸男子时,韩菱纱扬起嘴角,释然一笑,“小紫英。”
“感觉怎么样?”难得激动的慕容紫英双颊泛着淡淡红晕,嘴角勾起的笑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看得韩菱纱有些失神。
“当初降服那只牡丹花妖的时候,你要是上前这么一笑,估计都不用出手,人家就直接自裁了。”回过神来,无不感慨的韩菱纱抚额摇头,相处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发觉这个男人灿然一笑,简直比妖孽还要妖孽啊。
怪只怪情绪波动太少的慕容紫英,即便是微笑,也只是微微牵动面部肌肉,换做别人,或许根本看不出来,更别提他大部分时候摆出的冰块表情。
真是浪费了那俊美的容貌。
“会胡言乱语,看来是没有大碍了。”昙花一现般隐去的笑意,换上有些无奈的表情,但是柔和的眼神却没有改变。
探了探韩菱纱的脉象,平缓有力,试着导入一小股真气,以往总是会翻涌而上的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微微点头,“你体内的阴寒之气化解的十分彻底。”
“那是不是说菱纱没事了,痊愈了?”云天河半是紧张半是惊喜的模样很是有趣。
“恩。”慕容紫英难得调笑道:“只要你少惹她生气,长命百岁不成问题。”
“菱纱你听见了吗?你没事了,没事了,等你身子复原,我们就成亲,哎哟……你明明才答应的,怎么又打我?”
韩菱纱望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言两句就暴露不靠谱的原形。
拉回自己的衣袖,慕容紫英无力道:“天河,你又弄错人了……”
摇摇头,走过去拍了拍一脸挫败的少年,“你去林子里打些东西,菱纱好些天没进食了,我弄点肉粥给她。”
神经比较粗的好处就是打击得快,恢复得更快,云天河笑嘻嘻凑到床边,却不敢再随便拉人,“菱纱你还要吃些什么,我都给你打回来。”
把后山树林里能想到的生物都过了一遍,最后苦着脸直摇头,以她现在的胃口,想到肉就晕,但是看到少年满脸的希冀,又不好直说出口,“我随便就好了,你看你瘦了那么多,这些天都没好好吃过吧,想吃肉就多打点回来吧,暂时解除你的限制令。”
抓抓后脑,笑得纯良,天河应声离去,“我很快回来,菱纱你先好好休息啊。”
离开时候,不忘细心的带上木门,屋里剩下三人,突然异常安静,梦璃无声的站在一旁,如同一尊美丽的蜡像。
慕容紫英走到屋子中间的圆桌边,光滑的桌面纹刻着清晰的年轮,精巧的茶盘里,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菱纱虽然看似活泼慧黠,却极爱茶,壶中的毛峰是她在青鸾峰选了水土丰饶处,亲自种下的,每年三四月份,采茶,晒茶都不假他人之手,按照她的话说,成天跟古墓古玩打交道,不知不觉就会喜好上一些古朴的东西。
修长的手指执起茶壶,问道“刚刚说的成亲是认真的吗?”
“恩。”菱纱答得极轻,故作感慨道:“没想到我竟然真的等到这一天了。”
手微微一抖,茶水溅出几滴,低头专心倒茶的男人看不出悲喜。
“……恭喜!”这两个字,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
“谢谢。”转向窗外的韩菱纱,笑容很淡,声音很轻,眼里淡淡的寂寥与悲伤随着视线投向远方。
许久的沉默在空气中滋长出一种名为尴尬的氛围。
慕容紫英捧着香茶走到床边,“可惜,梦璃不在。”
两人同时将视线转向安静倾听的人偶,不知在另一个空间,同样容貌,同样衣饰的女子,是否同样想念着他们……
接过递过来的朱色茶杯,抿了一口,韩菱纱望向有点走神的男人,向后靠了靠,了然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
看到对方脸上遮挡不住的倦怠时,慕容紫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摇头道:“没有……我没什么要问的。”
“不然为什么把天河支出去?”菱纱眨眨眼,眼眶较之前深陷了些,“不用担心我,睡了那么多天,现在精神着呢。”
静静的看着韩菱纱,似乎是在确定对方话语中的可信程度,慕容紫英走到床脚边坐下,一手撑着床沿,一手看似随意的搭在腿上,衣袖之中,掌心紧攥,“是玄霄治好你的?”
“恩。”菱纱把头转向一边,眼神与浮云般缥缈,“他说……他可以救我,但是,在我醒之前,不可以告诉你们。”
好奇怪的要求,慕容紫音皱眉,“他是怎么做的?”
下颌搭在膝盖上,答道:“不知道,我后来就晕过去了。”
“可是他不见了,连同望舒一起。”说到这里,似乎勾起心中不知名的怒火,恨得慕容紫英牙痒痒,“就在前些天,不告而别。”
“什么?”菱纱错愕。
“这不是重点。”眉间的褶皱又加深几分,“就玄霄的性格,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偷偷摸摸的必要,可是这次他却不声不响的带走望舒,完全不合常理!”
“……”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到菱纱过分凝重的神情,慕容紫英起身,“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天河,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若是知道难免又会胡思乱想。”
韩菱纱暗想,你又何尝不是。
“可是望舒……”
“如今琼华已毁,不会再有飞升之说,玄霄带走剑,虽然不知用途,但是应该不会对你再有影响,这几天你昏迷不醒,天河也心不在焉,才把望舒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若他想起来,你且随便安抚一下他便好,我想……我应该能找到玄霄。”
不只一次冲动想要去找到那个男人,但是顾及菱纱的身体才一直未有行动,如今确认少女已无恙,自己的伤势也差不多痊愈,慕容紫英不愿再等下去。
男人推开门的一刻,韩菱纱突然开口,“小紫英!”
慕容紫英脚步顿住,回过头,看着少女盯着自己,认真说道,“这些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一直这么照顾我,照顾天河,谢谢……”
“傻丫头。”男人怔愣之后,豁然微笑,“你忘了吗?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即墨万千花灯的夜空之下,四人许下一生聚首的心愿。
用力的点头,用力的压抑胸口翻腾的情感,“恩,一辈子……好朋友!”
“好好休息。”慕容紫英极淡却温暖的笑容挂在嘴角,“等我们回来,替你和天河准备婚事。”
其实,并非诚心想要隐瞒,对不起,有些话,真的无法说出口。
小紫英,如果有来生,如果能够再次相遇,如果……
紧紧的抱住双腿,将头深深的埋进双膝之间,回忆起那一夜,百感交集后只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那夜
那夜——
不情不愿的带着那个连做客都嚣张到极有架势的男人回到自己的木屋。
“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可以了。”天晓得看上去很不耐烦的韩菱纱此刻怎样的心虚,她究竟是中什么邪,竟会答应和那么危险的人“私下”聊一聊。
慢条斯理的走到桌边,为自己沏上一杯茶,玄霄抬眼便是一声冷笑,“人之将死,胆子也变大了吗?”
咽了口口水,韩菱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