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声不知何时消逝不见,耳边剩下的是几近空虚的寂静,慕容紫英睁开眼,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有一瞬间,他甚至错觉,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东海,回到了囚禁玄霄的黑暗之中,连声音都能够轻易吞噬的无尽黑暗。
环望四周,似乎除了脚下一条通往未知方向的白色桥梁,其余都被化为虚有,一米多宽的通路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此情此景,让他错觉……不,是坚信,只要踏错一步,就会被伺机窥视的黑暗全部吞噬。
身后,镜面一样的透明背后,是自己熟悉的小屋,桌面上还遗留着散放在油灯边的三块灵玉。
只要向后一步,就能退出这完全陌生的世界,可是……脚步却会义无反顾的向前方迈出。
因为,在那路的尽头,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召唤他。
夜晚之美在于,能够彻底屏蔽白日的喧哗,将静谧自然的融进空气,将安逸散落世间每一个细小的角落。
躺在主殿最高的屋瓦上,遥望星空,霸气强势的男子似乎也被这份静谧所染,将所有侵略性的气息一一收敛,不愿在残存着熟悉气味的石屋中逗留,因为会抑制不住想念的心情,飞回那人身边,将他紧紧拥进怀里。
玄霄清楚的明白,自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沉淀越来越紊乱的心思,慕容紫英,对他的感情,崛起以及发展的速度已经完全偏离了掌控。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头顶炸开。
“唔。”手掌抚上额头,无力的呻吟,掌心之下,红色的朱纹隐隐淡去,身体里似乎蛰伏着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并且,强大到令他心慌。
究竟是什么?
每一次,当他亲吻心爱的人,零距离感受紫英熟悉的气味,那股陌生的脉动就会变得更加强烈,强烈的想要突破桎梏,强烈的像要占有那人,想要把他揉进骨血里,那种几乎能将万物焚尽的欲望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神经,与体内横冲的力量里应外合,不经意时,脑海里会闪过陌生却熟悉的画面。
湛蓝的眸子……挥洒着黑色巨刃的狂怒男人……还有哀伤到悲天悯人的眼神……
就在他从影黛手中接过,拔出黯赖囊凰布洌宄吹剑歉龌偬烀鸬氐哪腥耍恚冻鲆徽藕妥约阂荒R谎牧场
然后,他顿时感悟到,这具身体里,还埋藏着另一具灵魂,一具执着却悲伤的灵魂。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漫天黑幕,轰然落下,温润的星光中,走出一娉婷女子,丝毫不显惊慌,玄霄慢慢坐起身,视线略有不满的投向主殿前的大片空地上,正向他走来的人,眼眸一眯,声音危险的唤道:“——夙瑶?”
满身仙姿绰影的白衣女子用与夙瑶相同的面容,褪去了执掌琼华时的恣意傲慢,摆脱在东海时的落魄狼狈,尽管仍是一身白衣素裙,此刻的夙瑶看上去年轻许多,也温雅许多,整个人似乎完全脱胎换骨。
“师弟,好久不见。”
但这一切都不是玄霄所关心的,面色不善的俯视突然出现的女人,“你来做什么?”
盈盈身起,落叶一般,落在玄霄身边,夙瑶淡笑,“师弟难道不好奇我的变化吗?”
冷哼,“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关心,不过是脱换仙骨有什么值得我好奇的。”玄霄说的是实话,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夙瑶突然出现的目的,他可不认为与夙瑶有多么同门情深,值得她在成仙后还特意跑来叙旧。
至于她究竟怎样荣登仙境,哼——他向来没有管人闲事的习惯。
“也对啊,我忘记你是多么薄性的一个人了。”无奈摇头,夙瑶敛起笑颜,正色道:“吾本名瑶歆,是掌管星光的仙子,经过东海一劫,终于历满八十一难,得以回归仙身。”抬头遥望漫天繁星,瑶歆一脸严肃,“我之所以现在来找你,是不想被仙界知晓,需有这片星光庇护,东海之渊所发生的事情……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玄霄皱眉,直觉夙瑶的到来绝不会简单,果然不出所料,“你不都历劫归位了,还提那里做什么?”
“我毕竟曾为琼华掌门,亲眼见到门下弟子,被那样对待,又岂能无动于衷,仙……也并非都能铁石心肠啊啊,可知当日你带着紫英离去之后,又有一群蜀山弟子埋骨于那里吗?”
“蜀山弟子”这四个字激起了玄霄的注意,“他们怎么会去那里?总不是也是被仙界贬去的吧。”
瑶歆摇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据他们所说,是蜀山掌门观天象发现东面魔气冲天,才派他们前来查探,可是漩涡之渊又岂是区区蜀山二代弟子能够轻易进来的,紫英是凭靠水灵珠才得以前来,我正是纳闷时,那股曾经将你包围的黑色雾气却突然弥漫,将那群蜀山弟子包围,不消片刻,所有人都倒下了。”
黑色雾气……蜃珠都被取出,那只蜃理应没有活命的可能,怎么又会有蜃气重现呢?
狐疑的斜睨瑶歆,玄霄说话倒也不客气,“我怎么听起来,你是为了那群蜀山弟子的冤死才耿耿于怀的呢。”
“我总觉得这一切都跟貊崡以及他口中所提及的魔气有关,可惜我当时被仙界召回,来不及视观更多。”
玄霄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耐烦,“你来,就是为说这些废话的吗?这一切究竟与我有何关系?”
瑶歆倒也不恼,狡黠一笑,“貊崡没死,他似乎对紫英和你……很是执着。”
“哦?”半眯起眼,玄霄冷笑,“不过是个杂碎罢了,何惧之有。”
“玄霄,我问你,在东海的十年囚禁,对你可有影响?” 瑶歆突然转变话题,很是严肃的问道。
皱眉沉思了一番,抬眼望瑶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知道当我还是夙瑶的时候,资质大不如你,但是毕竟作为一派掌门,夙瑶再怎样平庸,修为总多过你的十分之一吧……”
玄霄不语,权当默认,挑眉示意继续。
“在东海之渊,你所在的地方,是连貊崡都探知不道的黑暗深处,虽然我修为几乎被废尽,护体真气却完好无损,十年囚禁,几乎将夙瑶所有护体真气消磨殆尽,可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发现,你较之十年之前,修为非但没有折损,反而……精进了不止数倍,貊崡不是太弱,而是你太强了,可曾想过,这一切究竟为何?”
揉揉眉心,玄霄并未直接回答,“你不是有了答案才来找我的吗?”
瑶歆轻叹,“如果我猜的没错,是魔气助长了你的修为。”
不光如此,就连她被仙界召回,封为仙身也是一样,貊崡曾经说过,作为亡灵离开东海之渊,都会被滤去关于此处的记忆,所以他才敢放心将一切托盘而出,保守秘密本就是件辛苦的事情,数百年来独自一人保守秘密想必更是痛苦,所以,他才会让一个将死之人分享他知晓的所有。
“你该不是怀疑我入魔了吧?”玄霄似笑非笑,目光幽深。
记得他曾经对慕容紫英说过相同的话。
可是那人最后告诉他,只要他还是玄霄,哪怕成魔,只要他还是玄霄……就行了。
瑶歆蹲下身,与坐在房檐上的玄霄对视,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玄霄,你可曾想过,你并非入魔,也许……你本就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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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骅道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瑶歆细嫩的脖颈,嘴角嚼着危险的弧度,玄霄眼神冰冷,“你究竟知道什么?”
不见恐慌,眸光静如夜幕中孤冷的寒星,“有些事,我能看到,你们却不行,这就是仙凡之别,可知……你是紫英命中的煞!”
瑶歆真正放心不下的,是她把琼华托付的男人,无意中,在三生石上,看到那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名字,惊讶之余,更令她忧心的是,慕容紫英这四个字却被描上黑漆,这意味着——注定命丧情劫。
玄霄觉得自己的头脑突然无比清醒,又无比糊涂,清醒到突然想起很多事情,然后又被这些事情乱了心神。
若遇此字,是缘亦是孽,避之,否则万劫不复!
慕容巫士一族的批言,他曾经坚信那不过是荒谬之言,可是眼下,心却开始动摇了。
恍惚着放松了力道的手指搭垂下来,一身暴涨的戾气瞬间化为潮涌的暗流,被撤去桎梏的瑶歆瘫坐下来,一手撑地,一手抚着脖颈处显眼的指痕处低咳,就算恢复仙身,面对这个男人,她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很快,玄霄绽放出耀眼的狂笑站起身来,衣袂无风自舞,红色的发在漆黑的夜空下宣告主人的张扬不羁,男人以一种睥睨万物的狂妄,俯视不明所以的瑶歆:“就算命定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
瑶歆定下神来,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锦囊,递过去,“这算是我给紫英的,不到必要的时候切莫打开,不过我希望,永远都不要用到这个东西。”
将东西交到玄霄手中,瑶歆幽幽叹气,化作一道星光,消失在天际。
看着手中的锦囊,玄霄愣了许久,衣袖一挥,乾坤袋中飞出天河剑,纵身跃上剑身,御剑离去。
也许,见到那人时,将他拥在怀里,就能够驱逐心中的这份不安了吧。
天宫中
周身金光笼罩的雍华女子落在瑶歆面前。
“娘娘。”欠身施礼,“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妥了。”
九天玄女点点头,神色清冷,“他收下了吗?”
“是。“瑶歆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低头恭敬的回话。
叹气,九天玄女放软了语气,“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你也亲身经历过,仙界近三成的上仙被打入轮回,那个男人……同样的灾难,我们不能放任它再次发生。”
闭上眼,掩去挣扎,应道:“瑶歆明白,一切都是少主自己的选择,瑶歆明白。”
两侧与脚下皆是浓浓黑暗,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条不足一米宽的薄薄通道与走在上面,神色如常的慕容紫英。
沉稳的脚步迈向未知的前方,笔直的白色通道无穷延伸至一条细线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好像穷尽一生都无法走完的遥远。
最初的慌乱平定后,心中反而清明许多,慕容紫英瞳光明澈,气息吞吐有力,坚定的神色不为任何外因所动。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还要走多久,在这上不着天下不落地的空间里,保持着最初的冷静,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毫无预兆的,眼前景色一变,仿佛昼夜交替,无尽的黑暗不留痕迹的退去,柔和的光亮让疲惫的身体迅速恢复元气。
脚下不再是单一的白色通道,而是一片晶莹光滑的冰面,慕容紫英抬起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类似山洞的空间,白色水晶构成的岩壁,巨大的水晶簇不规则的坐落于各个角落,有大又小,就像凝结的万年寒冰。
“呵呵,能够来到这里,也算没让老夫失望啊。”苍劲有力的笑声后,一个白发蓝衣的老者走了出来,胡须眉发白如雪,面颜虽有皱纹却不显苍老,双眼精神矍铄的望向慕容紫英,赞赏的点头。
慕容紫英转过身,望到老者的衣着时有些愣神,皱眉沉默片刻,走上前来,抱拳鞠躬,“慕容紫英见过师尊主穹骅道人。”
并不显得意外,而是更加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个能够顺利通过试炼之路的青年,天人之姿,根骨奇佳,危机时沉稳冷静,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