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挂心那两个家伙,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慕容紫英目光飘向窗外,似乎透过着浓浓的天空看到遥远的故人,“听说青龙乃北方真武大帝唯一挚友,天河用后羿射日弓将陨落的琼华毁去之后,以凡人之躯承受神器威力,体内的神龙之息虽保其性命,却也令他至今未见光明,玄武属阴,想要化去衔烛之龙的力量,也许三界之中非他莫属。”
雪麒麟咧开嘴,做出嘲笑的表情:“真武大帝连天帝的帐都不卖,唯独对青龙敬重有加,玄武那个阴沉的家伙都被你算计进去,还说你不是聪明人。”
闻言慕容紫英眼中一片悲凉,轻轻的点头,自语中无尽伤感,“聪明到把所有都赔了进去,到底是一样怎样的笑话啊……”
似乎是被感染了哀伤,雪麒麟低下头,片刻不语,许久之后,站起身来,跳到剑匣边,张开嘴吐出一团耀眼却不失温和的光团,光团飘向剑匣,慢慢的一颗带着红色翎羽花色与青色龙纹的蛋出现在光团中,随即与光团一起消失不见。
“你放心吧,这个人情够重,青龙那个冷血的家伙这回被你戳中死穴,翻不了身了。”迈着高傲的步伐,雪麒麟头也不回的从房门离去,只留下沧桑到仿佛看穿了世间所有万物情感的声音,与慕容紫英眼中久久无法散去的哀伤。
冥天殿的殿门很宽很广,在殿门后,总有一块光也找不到的阴影处,雪麒麟曾经很喜欢坐在那里,用一双仿佛永远置身事外的眼睛,看着门里门外发生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无意干预,到最终的无力阻止……
当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它却并未离去,而是选择在这个地方深深沉睡,直到有一天,熟悉的声音再次将他唤醒,再次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故人,它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如此泰然处之。
站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出阴影,迈向光亮。
“本帝以为你依旧会不管不问。”冥天殿外,玄霄冷笑的看着缓缓走出的雪麒麟。
三步之外,雪麒麟停下,歪着脑袋回望,“这话吾原封不动的归还。”
完全不为所动,玄霄挑了挑眉,“本尊很好奇,向来不问世事置身事外的你这次又为何决定插足?”
低下头,即便是兽身,依旧可以从它的脸上看出叹息的表情,“吾原以为驻足观望,可以让那孩子做出更好的选择,不想他竟然如此决绝。”
“本帝可以认为你是在为自己开脱吗?”
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雪麒麟略显沧桑的声音带上几分伤感,“就当如此吧……没想到,吾也有后悔的时候。”抬头,眼神复杂了望了一眼玄霄,转身离去。
短短的一瞥,其中的含义,玄霄看得分明。
……汝亦如此。
仰望淡紫色的天空,心中涌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后悔,对凡人来说,也许只是几声叹息,但是对于神魔来说,却许是几生几世的无法抒怀。
这份郁结是用任何办法都无力化解的悲伤。
重楼给的东西不多,几块石头,几瓶伤药,但慕容紫英看出,皆非凡物。
掏出其中足有半个手掌大的红色晶体,默念咒文,慕容紫英在晶体的指引下,来到外围的第一个传送法阵。
由于魔界的传送法阵都是由一种特殊的魔法原石组建而成,因此重楼用数十颗同类的原石精炼成一块晶体,再配上特殊的咒文,晶体与传送阵之间就会互相吸引,从而为慕容紫英指引方向。
重楼说过,大大小小一十九个法阵环环相扣,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诛魔杀阵,而封擎正在法阵最中央的阵眼。
想要破阵不难,难得是如何在不伤及封擎的情况下破阵。
而需要慕容紫英最大的原因在于,在被黑蛟布下的诛魔杀阵中,作为唯一的人类,他的力量可以完全不受干预。
世间万物皆由五行所生,五行之中相生相克,在最外围的十个传送法阵中,慕容紫英轻易的辨认出阵法中所蕴含的力量,仅仅数招便直捣阵眼。
三天时间,便将半数以上的诛魔杀阵捣毁,对于一个人类来说,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慕容紫英接过供给重楼派人送来的供给,在周边寻了一处山洞便歇息了下来。
没有片片无垠的树林,没有苍茫无边的黑色海洋,远远望去,只有将自己轻易淹没的绵延高山,光秃秃的黑色山脉,只有同色的岩石遍布,巍峨丛立。
距离千魔殿,就算是御剑飞行也要一天多的时间,尽管疲惫到极致,但是慕容紫英还是看着完成了最后的守护结界才转身离开。
为了防止传送阵被再次利用,慕容紫英在破阵后,守在阵外不远处的“黯”部都会以特殊的方式传讯万历,带着珞布下的结界石。
保护被传送法阵,是重楼派发给万历的最新任务。
“慕容公子,当真不需回去吗?”眼见慕容紫英三天来不眠不休厮杀破阵,心中存有的怒气和不屑也早就烟消云散,将补给的伤药和食物送上,万历在得到对方明确的表示后,看看满脸疲惫的慕容紫英,点点头退出山洞。
长长地舒了口气,慕容紫英将已经散架了的身子靠在石壁上,岩洞是万历应他的要求实现寻找的,看似是个粗犷的个性,没想到办事还算是较细致,洞内已经被大致打点过,靠近墙壁的地方铺上被絮,升起了火堆,潮湿的空气被赶了出去,倦意却随之涌了上来。
费力的掏出金红色的药瓶,倒出两粒丹药送入口中,奔腾的气血缓慢的平息下来,慕容紫英撑起身子,气归丹田,慢慢调息着让药效更快走遍全身,重楼送来的丹药疗效非常,强行透支精气所遗留的后遗症很快消除。
两个时辰后,慕容紫英睁开眼睛,终于不似之前疲惫到虚弱,一边打开食盒,慕容紫英一边有些出神,从几日来破阵的情况看来,黑蛟的用意似乎并不在困死魔界这么简单,就凭自己在三日内日横扫十阵看来,若是重楼出手,也许不出半日便可扫清所有的障碍。
更奇怪的是,重楼为何宁愿耽误时日,置阵眼的封擎不顾,也非要自己出手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追寻
安心的气息环绕在周围,让熟睡的灵魂沉迷其中,身体每一个细小的部分都被收买,贪恋的享受着,微弱却强韧声音却在同时叫嚣,让他醒来。
令人沉醉的味道舒缓了四肢无力的不适感,睁开双眼,鲜红的颜色火焰一般富有生命力。
发丝被轻轻抚摸着,动作轻柔而小心。
“感觉怎么样?”焱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是沉稳有力,第一时间抚平了珞眼中的慌乱。
解契的过程用惨烈来形容并不为过,自己尚且如此,对于焱来说,负担只重不轻。
“看来你们都无碍了。”白衣男子的出现,似乎使得房内的温度陡然降下几分,在这魔界之中,喜穿白衣又能将白衣穿出霸气的无非只有一人。
魔帝玄霄。
“主上!”二人急忙起身行礼。
玄霄走到桌前坐下,眼角微挑,“紫英临行前嘱托,若是三日未醒,就麻烦本帝来给你二人收尸。”
“……”珞抽了抽嘴角,所以玄霄是本是打算他们收尸来的,“主……慕容离开已有三日了吗?”
玄霄掸掸衣摆,随意道:“准确的说是五天,因为本帝事忙,将你们忘记了。”
珞是早已习惯玄霄毫无顾忌的言语,而焱生性淡漠,除了身边之人,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
不过,也许现在又多了一个。
焱上前一步,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青年每次主动开口都格外引人注意,“五天……敢问主上,现下慕容状况如何?”
别有意义的看了焱一眼,玄霄笑笑,“一十九阵,只余最后五阵未破。”
“慕容很强,所以帝尊现在可以如此自在无忧的坐在这里,等待一个既定的结果,是不是?”焱抬起头,不卑不亢的与玄霄对视,眼中的恭敬被一种隐忍的愤怒所取代,“但是属下想问主上一句,一个修真门人,作为异类在遍地皆是死敌的魔界能有多强,若他真有通天之能,又何故被肃祁击成重伤?”焱感慨的无奈一叹,“慕容只不过习惯是勉强自己罢了。”
玄霄脸上坦然自若的笑容在焱平淡的语调中出现了丝丝裂缝,眼中动容的神色转瞬即逝,却被珞抓了个正着。
“属下愚钝,也许帝尊早有打算,但是这打算里,是否能将慕容的那一份逞强也考虑进去呢?”珞摇摇头,不再是剑灵的他们与慕容紫英间的联系被彻底的切断了,从前能感受到强烈的情感波动再也无法体会,但是之前那并非撕心裂肺却是一点点彻底将心撕碎研磨的痛楚,至今他们都不能忘怀。
“主上以为,失去了玄霄的慕容紫英,还剩下多少力气去逞强……”就算知道昨日的玄霄再也无法回来,珞依旧忍不住多言,“所以,倘若给不了,可否请主上……放手。”
轮回后的二人因玄霄而生,认慕容紫英为主,而后在阴错阳差之下来到魔界,他们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新的认识——因沧澜惨死的四部旧主,不论以哪个身份,他们都无心无力去劝解二人,可是如今,慕容紫英毅然决然的为他们斩断了所有束缚的枷锁,仇恨、职责以及所有对过去的牵绊似乎都在同一时间被斩断。
新生来得如此容易又似乎如此艰辛。
但他不会忘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赐予的。
“上次你主动来找我喝酒,第二日便一走了之,这次来又准备有什么动向?”搁下酒坛子,重楼斜过眼,看着笑得一脸坦然的玄霄,怎么都觉得眼皮直跳。
“魔界早已不需要魔帝,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我唤回。”漫天星光,玄霄的表情有些迷醉,上次在夜空下畅饮,那人还在身边。
眼神微微变化,重楼靠在膝盖上,拖着腮,偏过脸去,一动不动的盯着玄霄,片刻之后,以一种低沉而认真的语调,缓缓开口,“你爱上他了。”
玄霄轻轻一笑,手肘支在身后,身体半靠半躺着,“重要吗?”
重楼皱眉,眼中的调笑已经彻底没了踪影,“现在的你究竟是魔帝还是玄霄?”
玄霄顿时畅怀大笑,笑得张狂无忌“你不觉得这比之前的问题更无加聊吗?”
玄霄的回答让重楼感到无奈,转过身,抓起手边的酒坛,一口猛灌,“上次你露出这种表情,是在沧澜离开的时候。”
收起笑意的玄霄,半垂下眼帘,眼中流动的情感就这么安全的被遮掩起来,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什么表情?”
抹去嘴边残酒,重楼淡淡开口道:“……悔意。”
“重楼你知道吗。”玄霄慵懒的叹了口气,“人间是个神奇的地方,只要用心走上一遭,就会让你领悟许多事情,千年又是个太久的时间,弹指一挥就会将曾经的信念执着变得不堪一击,凡尘轮回整整十世……魔帝已不再是当初的魔帝,玄霄又岂能还再是当初的玄霄。”
“行了,哪那么多废话。”手臂一挥,将酒坛扔给玄霄,“想走就走,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任性了。”
将剩余的酒全部灌入口中,溢出的酒水溅洒在衣襟和发尾,玄霄望向遥远的夜幕,眼中映着繁星迷离的光芒,“局已布下,只是这次,我不舍再放他一人面对。”
一束白色划过夜色,恍如流星,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