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就是同意了,那我哪天要找你要账,你可别不认啊!”唐蜜嬉笑道,她突然发觉调戏李寻欢这种人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
“唐蜜,我先去看看关兄。”李寻欢越听越不对劲,他也不知怎的就把自己给卖掉了。趁唐蜜还没有加码,还是走为上策。
关天翔正穿着件中衣,在房间里踱步。
李寻欢拎着酒壶走了进来。
“关兄,身子感觉怎样?”李寻欢问。
“我根本没什么事。倒是你,寻欢,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被唐蜜给吵醒的?”关天翔坐在床边问。
“没有,她去找我时我已经醒了。”李寻欢把酒壶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我说你,”关天翔看着他有些无神的眼睛,叹了口气,“恐怕是一夜没睡吧。”
“关兄,现在病人可是你。”李寻欢笑着提醒他。
“我底子好,内力又高,这点伤根本不碍事。”关天翔道,“倒是你,又是小云失忆,又是假怜花宝鉴,现在加上个江怜月,累得够呛吧?对了,江怜月这人,你可有点头绪了?”
李寻欢点头,道:“南宫亭。”
“南宫亭,果然你也注意到了。‘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当时那弄棹女吟的这几句便是出自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长门宫在长安城南,江怜月用南宫给亭子命名,便是暗指西汉时候武帝的宠后陈阿娇本与皇帝感情甚笃,日子久了皇帝移情别恋,她被锁冷宫的典故吧。
“江怜月心思缜密,她屡屡提到这个典故,我想她或许是在暗示我什么。”李寻欢道。
“女人真麻烦,有话不直说。”关天翔吐出口气,懒洋洋道。
“或许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李寻欢却说。
“你觉得她原本跟龙啸云是一对?但龙啸云抛弃了她,爱上了别人?”关天翔摩挲着下巴上两日来生出的短短胡茬,推测道。
“但龙啸云把她甩了,跟你李寻欢有什么关系?”关天翔又自言自语道。
李寻欢沉默地抿了口酒。
“对了,寻欢,今天看见一个美人。”关天翔注意到李寻欢心事重重,便不再提这话,突然说起了旁的。
“什么?”李寻欢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
“美人啊,梅思影。”关天翔道。
李寻欢无奈地笑了,“关兄,那位是梅大夫。”
“寻欢,你可知道她的来历?”关天翔问。
“她自称是诗音的朋友。那日回兴云庄,我让林麻子去请大夫。他在大门口碰到了梅思影。她说她是从京城回乡,路过太原,便顺便探望小云的。”李寻欢道。
“林诗音的朋友,你也不识得?”关天翔问。
“她说她是在我在关外那段日子和诗音相识的。”李寻欢道。
“那小云要是恢复了记忆,应该会认得她吧。”关天翔道。
“她说,她经常来兴云庄走动是在小云还不记事的时候。”李寻欢道。
“这也太巧了吧,那不就没人能证明她身份。”关天翔道。
李寻欢摇摇头,“但她确实能说出许多只有诗音亲近的人才知道的事,对兴云庄也很熟悉。”
“神秘的美人。”关天翔喃喃道。
“关兄,请不要这么议论梅大夫。”李寻欢叹了口气,阻止他说下去。
关天翔赧颜一笑,“寻欢,我没别的意思。我心里很尊重梅姑娘。而且,我觉得她有点像我已过世的妻子三姑。”
李寻欢不禁道:“关兄?”
关天翔笑道:“不说梅姑娘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梅大吧。”
“梅大先生似乎有把柄落在了江怜月手里。”李寻欢思忖道,“那一日我本可将他带走,但是他却不肯跟我离开。”
“或许我们该悄悄潜入冷月宫一次。”关天翔道。
“现在关兄养伤要紧,你就不要在操心小云的事了。我会想办法。”李寻欢望着关天翔劝慰道。
“寻欢……”关天翔的心不由被他温润的目光打动了。
“关兄,谢谢你。”李寻欢轻轻地说。
真是个温柔的人,关天翔望着他静静地想。
李寻欢的这种温柔,一旦感受过,就让人再也难以忘记。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人这一生,得如此一知己,也不虚此行。只可惜,关天翔知道,他自己的命运,并不由自己决定。
唐蜜回来了,晚餐也变得极其热闹。龙小云扶关天翔来厅中与诸人一起吃饭。唐蜜一直与龙小云斗嘴,关天翔时不时在一旁煽风点火。饭菜的香气漂浮在夏日温暖的空气中,远处巷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
在蓬莱时,梅思影很少感受到这样的气氛。熊猫儿沈浪朱七七他们虽然也会一起热热闹闹的聊天吃饭,但梅思影自己对他们却没有把心打开。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对人世的感觉就会变得有些不一样,她时常觉得,蓬莱仙岛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她迟早要醒来面对痛苦的现实。他们是欢乐的,她却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然而在这里,她却并没有产生任何的陌生感。她喜欢看着这些人的吵闹嬉笑的样子,喜欢看着他们吃饭的样子。这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自在和归属的感觉。
或许似乎是自己太矫情了吧,梅思影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却正对上李寻欢一边听着他们斗嘴一边喝酒笑着的目光。她仿佛看到李寻欢在冲她微笑。
梅思影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李寻欢已经知道了她是谁,也知道了她这几年的生活,甚至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梅思影有一种冲动,她想要把自己藏得很辛苦的一切全部告诉表哥,她觉得表哥一定会无条件的相信她,一定会理解她。表哥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然而他真的会原谅么,她并没有死,却让他误解,让他痛苦悔恨了这么多年。他真的能理解她么。这个男人,曾经把她想物品一样送给他的兄弟。她那时还死死地相信他只是逢场作戏,甚至还幻想着他在大婚之日会骑着白马将她劫走。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却没有想到这只是她自作多情。当男人背弃了她是,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心与她不一样,他的心里还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东西。她或许,根本就不了解他。
梅思影的目光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
她绝不会,让他知道梅思影是谁。
他们缘分已尽。
夜晚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梅思影水蓝色的长裙,她穿过听竹轩的小径,走到了李寻欢房间门前。
里面的咳嗽声止住了。她轻轻叩了叩雕花木门。
片刻后,李寻欢打开了门,或许是听出了来人,脸上只是微微有些惊讶,道:“梅姑娘请进。”
屋内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桌上摆着酒碗,旁边散落着些木屑。
“梅姑娘请坐。”李寻欢道。
梅思影坐在桌前,不由道:“你一直在咳嗽,为什么还喝酒呢。”
“我喝不喝酒,都会咳嗽的。”李寻欢道,“何不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呢。”
他坐在烛光中微笑着说。或许是这光芒的缘故,李寻欢脸上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变得模糊起来,甚至连眼角细细的纹路都显得优美而柔和,只有那俊美的五官清晰地映在光芒中。
“李寻欢,你该好好照顾自己的。”梅思影叹道。
李寻欢依旧淡淡微笑着,仿佛知道她是有事要找他商量,只等她开口。
见他不语,梅思影又叹息了一声,说起了小云的事,“李寻欢,我今日帮小云检查了头部。”
“有什么结果?”李寻欢原本因发烧而散漫的目光一下子聚敛起来。
“他是被人用银针封穴,封住了记忆。”梅思影道,“我曾听我师傅说过,这是一种起源于西域的技法,但如今应该已经失传了才对。不知是何人对小云下如此毒手。”
“要如何可解?”李寻欢问。
“银针刺入了小云脑后的穴位,如果把针取出来的话,或许他能恢复记忆。”梅思影道。
“或许?”李寻欢不禁追问道。
梅思影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只是或许,因为我现在无法知道对方用的是哪一种针。”
“有什么区别?”李寻欢问。
“若只是普通的银针,只要将针取出,小云就可以恢复全部的记忆。但是,如果他用的是淬碧银针……”
“淬碧银针会怎样?”
“淬碧银针是浸了一种特殊毒药的针,一旦入脑,就不可取出。”梅思影的唇变得苍白,“如果取出来,小云……就会死。”
李寻欢的眼中一下子写满了错愕与痛苦,他缓缓摸上酒碗,紧紧握在手中。
“你认为对方会用哪一种?”梅思影道。
李寻欢苦笑一声,“他们难道还会期望小云恢复记忆么,想必是最保险的那种。”
“淬碧银针。”梅思影亦苦涩道。
“难道……没有办法么……”李寻欢有些沙哑的说。
“其实,还是有法可解的。”梅思影突然道,她的目光仿佛在看李寻欢,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苍白的唇此刻已经如白纸一般,不住微颤着。
李寻欢觉得她心里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女子总是有种难以抑制的怜惜。他好像能读懂她得每一个眼神,就仿佛他们是多年来的朋友。虽然梅思影并没有回应过他的目光,然而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正是李寻欢从她的眼神中读到的。两人便是如此默契。
“梅姑娘,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请你告诉我、”李寻欢柔声道,“你是诗音的朋友,诗音如果还在,也一定希望小云能够恢复记忆的。”
寻欢,我希望小云能够记得母亲啊!梅思影心中一痛,她不明白李寻欢为什么像是能读懂她的心一般,总可以说中最能让她妥协的话。
“我师父曾经教过我过此毒的解药如何配制。”梅思影有些凄然地看着李寻欢。
然而她发现李寻欢的目光是那么温暖坚定。她想他是理解她的,他不会怨她的。
“解药有两味必需的引子。”梅思影的容颜落入李寻欢明亮的眼眸中,他的眼睛如二十年前一样,年轻而温柔。
“梅姑娘但说无妨。”李寻欢道。
梅思影站起身,走到窗前,月色安静祥和。
“祖先之骨,和仇人之血。”
她的身子沐浴在月光中,微微颤抖着说。
梅思影说完,世界就仿佛霎那间寂静下来,她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巨响,连李寻欢用帕子掩住的咳嗽声都无法进入她的耳朵。
“祖先之骨,可是说龙啸云的骨头?”李寻欢此时缓缓站起,道。
“是。”梅思影依旧看着窗外,双手抓紧了窗棂。
“那么,要治好小云,就非得去挖大哥的墓,动他的尸骨了?”李寻欢望着梅思影的背影道。
“对。”梅思影回到。
“小云是不会同意的,”李寻欢摇头,“他如果知道,是宁可永远不恢复记忆,也不会这么做的。”
“李寻欢,这并不仅仅关系到小云是否能恢复记忆,还关系到他的生死。”梅思影回过身,眼睛有些发红,脸上也有些尚未擦净的泪痕。
李寻欢并不提醒她,只假装没有看到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淬碧银针只要留在小云脑中,毒就会一直扩散下去。小云现在看上去除了失忆,似乎其他都很好,这只是因为他中毒只有两年。若是再过几年,毒素扩散到脑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