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一下子输进了林逸然的体内,按照以往的情况,林逸然必然会好很多,可是今天却没有。蓝襟一下子便慌了,像是不要命一般将自己的内力输送过去。
“蓝襟,不必这般了,想来你也知道了,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带我去断崖罢。”林逸然清醒了些许,嘴角依旧含着温热的笑,一如从前。
“主子不会的,明明还可以······”蓝襟想都不想的反驳着,慌乱的神情布满了整张脸,再不见平时的冷峻。
“蓝襟,你还是听从逸然的吧,这样是最好的结果。”白云大师看着这般的林逸然亦是老泪纵横,都是他当年的失误啊。
“蓝襟,你知道的吧,噬心蛊,蛊中之王,当年君无心亦是死于这种蛊虫,不是吗?”林逸然慢慢支撑着站了起来。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宁愿相信那是假的。
“噬心蛊,寒气为引,血气滋养,一旦苏醒,噬心之痛。无药可医,无人可解。”林逸然诉说着,像是在说那般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老夫当年以为你仅仅是中了千年寒蝉毒,谁曾想居然只是一个幌子,其中居然有噬心蛊虫的卵。”白云大师全是自责。
“若是没有那周世显送来的血玉每日挂在脖颈之上,使那蛊虫受血气的滋养也决计不会发作的如此之快,大师不必挂怀,一切不过是逸然自己一手促成罢了。”林逸然淡淡一笑,即使面无血色,虚弱异常,却仍旧温润似玉,“自无痕那日相约告知真相后,逸然便已经料到了······料到了今日。”不过几句话而已,便已经再不能呼吸顺畅,眉头一皱,心口的疼痛让他似被撕裂了一般,却不肯露出半点痛苦之色。
“蓝襟去将我帐中的红衣拿来,我便穿上它去那断崖,既不能红衣待你而归,便如此赴死,也不算骗你一回。”话语中尽是凄凉,泪水滑下,却兀自笑着,苍白着脸色笑着。
蓝襟看看林逸然,再看看白云大师,将人交给白云大师,便立刻消失在了帐中。
“大师,我留信告知他你带我去远方医病,他日你若看见他必不可漏了风声,我要他好好活着。”气游若丝,林逸然靠在白云大师的身上,声音却笃定非常。
“好,我自会全了你的心愿。”可悲至极,明明天下圣手,可是病人面前却只能做这般的事情。
“主子。”入眼妖媚的红色像是火一般点燃了帐篷,宽大的长袍好不费力的套上了林逸然的瘦弱的身子,倒是将那苍白的脸色印出了几分血色。
“我似乎暖和了不少。”摸摸手中的衣摆,就像孩子一般开心的说着,“我们走吧,断崖。”
“好。”蓝襟不复刚才的癫狂,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冷静。
二人护着林逸然一路北去。
“主子,到了。”蓝襟轻声叫唤着,怀中的林逸然似乎如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安详的异常。
“我知道。”双目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这也是我的福气。”
“逸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低头望去,站在不远处的人一身绛紫,只是不复当初的神采飞扬,那份寂寞就像现在下的雪一样,苍白苍白。
“义父,你果真在这里。”蓝襟抱着林逸然下了马,一步一步朝着来人走去。还未到跟前,已经被一把抱住。
“逸然,为何如此?无心走了,你也要弃义父而去了吗?”再不见曾经的调笑,好像从前的一切都是虚假,此刻才是真实。
“我以为你们很像,但是再没有想到你们会用同一种方式来让我生不如死。”摸着怀中孩子的软软的发,还如初见那般的柔软,却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天下总共两只噬心蛊,逸然也算是幸运了,不是吗?”明明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此刻却无半点忧愁,“蛊毒噬心,苏醒之时,三月即亡。宿主身死,以此为食,繁衍不殆。水火不侵,不死不灭。唯断崖弱水,方可斩尽杀绝。”抬头遥望那明明很远,却觉得再不能近的断崖,林逸然的眼眸却依旧如秋水般没有半点杂质。
“义父,放我去吧,若我此刻身死,未进入弱水之中,那么天下就不知要有多少噬心蛊了。”没有半点的犹豫,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林逸然渐渐站直了身子,徐徐往前行去。
三人没有动,都只是那般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断崖。
一身红衣映衬着白雪美极了,如怒放的红梅,清冷妖媚。
“逸然!”终归没能忍住,他没有亲眼见最爱的人如何坠入深谷,而今却要见自己的义子在自己的面前跳下断崖,身浸弱水,苍天你何其残忍。
前边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红衣如火,浅笑似水,白雪落满了他如凉夜一般的发,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脆弱,就像烟花总是只有一瞬间的绚烂,但是那又如何,至少曾经璀璨过整个夜空。
“以一己之身换的天下再无噬心之痛,值得。当年无心公子亦是如此吧,义父。”笑得弯弯的眉眼,如春风拂过,将这飞雪的西北幻化成了三月温软的扬州。
没有犹豫,只身往那断崖而去,就像是去赴一场美丽的宴会。死亡本就是一场宴会,连请柬都不需要。
断崖绝壁之上,望着那黑不见底的深谷,林逸然勾起一个弧度。
这一世就真如南柯一梦,美的太不真实,现在果然要梦醒了吗?不过还好,林家会好好的,他,也会好好的吧?
萧诩,生不同窟,死又何必同穴,一定别忘了我,即使你不再爱我了,不,你还是忘了我吧,我果真还是不舍得。
转身,抬头望了望满天的飞雪。
他如火凤凰一般翩然飞翔于黑暗的深渊中,亦如他此时胸口的那枚飞凤玉佩。
萧诩,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别忘了,你,欠我一个笑话······
“主子!”蓝襟飞身略过,径直冲向了断崖,但是那里再没了那燃烧着的红衣,再没了那水一般清浅的少年。
“公子,主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在这里离开我,都用同一种方式离开我,为什么?老天,你到底有没有心?”跪倒于的地的男子,撕心裂肺的朝着那黑夜怒吼着,可是却没有半点改变。
苍天无心,就像命运从来没有情。
此时的扬州林府,一双男婴呱呱坠地,一双玉石被送进了婴孩的手中,温润的就像他们兄长的笑容。
“好可爱的一双男娃子,长大后一定会像大爷那般丰神玉秀。”叶嬷嬷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笑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哥哥快些回来罢了,父亲说了孩子的名字还要由他来取呢。”黛玉勉强笑笑,刚刚弟弟们出生的那一刻为何她会心悸的可怕,哥哥,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破晓之时,大军凯旋而归。萧诩衣衫如火,像是融进了那一轮朝阳之中。
“逸然!”回来后的第一刻他便是要去看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只是帐中空无一人,心中莫名一痛,难道发生了什么?以往他总会在自己的帐中等着自己凯旋,今日又怎会不见。
急急赶到林逸然的帐篷,里面整洁的就好像从未有人住过一般,寂静的让人心慌。
唯有桌上一封素白纸笺,惹人注目,疾步而去。
萧诩亲启
等尔归来,奈何失信。谅解与否,全凭君心?身有恶疾,唯去海外小岛静心安养,方可不累及他人,望君心安,不可挂念。一十五年,两地相思,待与不待,君心决裁,逸然不敢稍有怨念。
今日月圆,日后唯有月圆之夜方允君思念一炷香之时,若多出半点,逸然便多半年之时不归,以示惩戒。
扬州残雪凝辉,落梅横笛之时,陪君醉笑三千,不诉离殇。
令,君切不可忘相欠之物,笑话一则,待归日读之,逸然愿为君展颜一笑。
勿念,长安。
手中的力气越用越大,可是纸张却没有半点破损,他不舍得,只因为这是林逸然的手书。
“好,我便等你一十五年,就在此处,林逸然。”紧紧攥着那暗红色锦囊,里面的那一面木牌护身符上亦有二字:长安。
萧诩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转身出了帐篷的门。
银白的雪地之上,血迹斑驳,点点滴滴,红衣之下的手掌,鲜血淋漓,妖艳的就像那一身如火的衣袂。
他再没有离开西北,于他而言,没有林逸然,在哪里都是一样,他要在这里等那个走掉的人回来,等他一如突然离去那般突然回来。
在月圆之夜反复念那句他最爱的话,落拓江湖载酒行,所以逸然,现在你真的载酒而行了,就把我扔在一边了吗?
乾云天佑二十九年,西汉灭亡,西北一统,乾云为天下主。文帝封镇国将军萧诩武宁亲王,然拒封,留守西北;军师林逸然海外医病,文帝赐安钦侯封号,世代罔袭。
乾云天佑三十年,林海位列一等公。
乾云天佑三十三年,当朝两大家族柳林联姻,盛况空前。
乾云天佑四十四年,状元榜眼皆为十五,前无古人,出自尚书令林海之家,名林逸,林然。
“你果然还是知道的,萧诩。”断崖之上,萧梓看着那抹嫣红,一如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孩子如同凤凰一般陨落却没有重生,凤凰浴火重生,但那是弱水。
站在崖上,萧诩慢慢浮出一抹微笑,腰间的锦囊已经破旧不堪,却依旧红的妖娆。
“我真的等了十五年了,你还能怨我吗,逸然?”萧诩依旧那般的意气风发,只是为何那一头的青丝全成了白发,“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天牢之中周世显把什么都说了,即使是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的,逸然。十五年了,既然你不能回到我身边,那么我便去找你如何?”
拿出那块红色锦囊中的木牌,长安啊,即使模糊了,似乎也还能感受到那暖人的温度,就像那人的笑容一样。
“我还欠你一个笑话,我找到了,现在我就去讲给你听,看你为我展颜。”一步跨出,没有任何犹豫,这一刻,他等了十五年,十五年了。
逸然,来世我还欠着你的,所以,千万不要放过我,千万不要······
“师傅,这就是仙君的选择?就是您说的缺憾?”小沙弥问道旁边的老者,那老者有着一双睿智的眼,正是法璍大师。
“水满则溢,月圆则缺。世上哪来完美,何来圆满。缺憾生于完美,完美孕育缺憾。仙君此生,如流星般转眼即逝,那位殿下生死相随。劫难已过,来世必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老者微微一叹,情之一字,究竟何物可比,何物可灭?
悠悠红尘不羡仙,醉把初日当月圆。
红衣自殇笑苍生,唯愿来生再相欠。
所欠者,来生再还。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萧诩,你还欠我一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写到今天终于完结了,可以说我既安慰又不舍。很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读者,是你们的支持才让我坚持了下来,在此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