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明白,唯有浴血才能使得凤凰重生,所以他愿意忍受走上地狱火焰的煎熬,只为让弟弟从苦痛中成长茁壮。
大街上血迹遍布,沾染污秽气息。这不是鼬的作为,他的杀戮是隐蔽的,他并不想让族人死在旷野空气之中,所以只选在每户人家里动手。宇智波班则带著他的恨意,回来消灭放逐他的族人。
他们是不一样的两种人,却终究殊途同归。
鼬看著佐助赤足踩踏在血迹之上,突然想告诫弟弟,下次不要这麽莽撞。
然而伫立在明月下方,他只是冰冷地说出连他自己也不堪认同的谎言。
只有器量,能达到更高境界。
──不,只有和平,才能回归忍术的纯粹。
我扮演你理想中的大哥,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器量。
──不是这样的!我……佐助,请好好活著。
鼬转身绝决离去,却遗忘苦无行径的轨迹,太刀划过的痕迹忽略银光一闪,护额被击落在鲜血之中。
鼬转头,未发一语,失去力气的孩子双脚发软、一个踉跄跪到地上。
站在原地发楞,鼬发觉双手正在无法制止的颤抖,握紧双拳,他猛然咬住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他的弟弟,本应该是受所有人疼爱的天之骄子。
但现在,他却连父亲的嘱咐都无法达成……原本止住的泪水再度滑落,在孩子模糊的视线当中,地板上开出晶莹水花。
鼬不敢再看孩子无助悲愤的眼神,他随意绑上护额,朝村子外围的树林急奔而去。
风凛冽地划过鼬的肌肤,割出一道道深入神经的痛处。他不停不停的跑,他要跑离木叶、跑离追兵、跑离他唯一的弟弟。
他就只有这麽一对父母,却被他残忍杀害。
他就只有这麽一个弟弟,却被他无情抛弃。
奔驰的腿猛然一软,鼬无力跪倒在地。额头狠狠抵住地面,双手撑住的身子正快速发颤,剧烈地令人心惊。他狠狠咬紧牙关,血自唇畔流下,砸在草丛之中,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他的喉头发出如受伤野兽难堪的低吼,哭泣与诅咒永远只能卡在胸腔中无法出口,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内心深处咆啸而出的发泄。
佐助错开视线,心中哀痛不已,翻绞的疼痛有对父母的想念、有对年幼自己的悼念,也有对鼬不得已而为之的忧伤。他想对鼬说:没关系、这不干他的事,他只是坚持自己的忍道,选择守护更多无辜的人民罢了。真的没有关系,父亲母亲,没有人会怪他。
但他却什麽都没办法说,因为这仅仅只是存在过的事实。
他的哥哥,已经被狠狠地伤透了心,再多荣耀、再多补偿也无法愈合。
鼬的哀伤、鼬的痛苦顺著交织忍术的查克拉,快速地流转在佐助心中。
他知道他不能哭,作为一个记忆以外的存在,他是无法为曾经留下的伤痕哭泣,但过於疼痛的伤痕,却使佐助不禁泪流满面。
年轻的鼬跪在面离家园的方向,被木叶忍者村永远放逐。
§
“佐助?”鼬快速转过头,有些愕然地看著已经两个多礼拜没有动静的佐助。对方没有回应鼬,无神的双眼也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但望著远方山外的眼眸,不知何时开始已然泪流满面。
走到佐助面前,鼬捧起对方的脸颊轻轻拭去纵横泪光,“怎麽了?佐助。”他从来没遇过这种状况。照理来说,除非陷入幻术,否则封闭心灵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外在情感的表现。
鼬伸出手,穿过佐助腋下、膝下,一个用力、将对方打横抱起。
他把佐助放在床上,替他换好睡衣、盖好棉被,然後说,“睡觉,佐助。”
看佐助乖乖闭上眼睛,鼬轻声笑了两下。他打来温度适中的水来,替佐助擦拭脸上泪痕,虽然不知道弟弟梦到什麽伤心的事,但有感情表现,至少对习惯失望的鼬来说,是莫大鼓舞。
他俯身,低低亲吻佐助额头。但却不想,一阵抽痛自心房传来,鼬只来得及将头转离床铺,与此同时,一口鲜血竟从他口腔喷涌而出,沾染黑色衣襟。
抓紧前襟,他趴在床边不住大口喘息。眉头深锁的压住发出阵阵抽搐的左心,鼬望向佐助的神色复杂忧虑。
简直糟糕透顶的局面。受到万花筒写轮眼反噬的身体,沈溺在佐助记忆当中无法自拔的精神,从四面八方压迫鼬已然残缺的生命。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坚持睁开写轮眼的极限,他已经对不起佐助一次了,他不想再对对方说出第二次道歉。
换下染血的衣袍,鼬随意披上浴衣,掀起盖在佐助身上的被脚躺了下去。精神达到紧绷状态,他感觉身体有点吃力,但在佐助恢复之前,鼬不愿意就这麽倒下。
§
深夜,月圆清澈皎洁的银光从木屋窗子撒落,安稳而冷酷。在无人注意的静谧夜空当中,佐助僵硬很久的神情忽然放松柔软下来,落在被子外头的指尖微微抽动一下,下一秒,眼帘在黑夜中睁开血色光华。
他斜坐起身,甚是迷茫地左右观望,没有记忆的房间、没有记忆的月光,清醒过来的一切如此陌生,彷佛依旧沉静梦乡,而唯一有记忆的只有人。佐助低下眼眸,凝视安详熟睡的哥哥。
他有些意外。虽然大蛇丸有了新玩具大概也懒得搭理自己,不过会这样把他随意丢还给鼬,倒也稀奇。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苍得泛白的肌肤,由眉间、眼角、顺而滑落到有些乾裂的唇。佐助从没想过,已经走不回头的鼬还会愿意接纳自己。
可是仔细想想,这样的接受又是如此理所当然。
──我们是世界上仅剩、对双方而言最重要的人。
“哥哥,这次你可不能偷跑了。”他倾身,唇瓣轻贴在鼬柔软的唇间,安详美好。
☆、十四章§
十四章§宇智波鼬:既然是幻术,那就该由幻术造诣最深的人来掌控世界。
火之国北方边境的森林里,一棵参天大树之下摆了一只竹编躺椅,阳光难得穿越树叶细缝,斑驳映照在躺椅上用书本盖住脸庞的人身上。
佐助踏开杂草丛生的小径,来至此见到这副景致。他挑起眉间弧度,右手叉腰上下打量这个对他到来毫不在意的忍者。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忍者,他在原地观察一会,最终做出这个结论。不过这个忍者跟他来的目的没有半分关系,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麽会在深林里午睡,但看在两方互不相识也没有敌视意味的份上,佐助准备从旁绕开对方。
“忽略老年人是不道德,少年人。”在他抬步离去的瞬间,书本下的忍者忽然开口说话。佐助漠然地回头,原本毫不在意的眼神瞬间刷上一层冷淡,“您有什麽事吗?”他很焦躁,在火之国另一方还有人在等他回去,佐助并不想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忍者停留。
“连曾经的救命恩人都忘得一乾二净,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拿开脸上的暴力天堂,自来也抓抓一头白毛,盘腿坐起身来。
“三忍,自来也?”那个红色大挂、还有那头白发,佐助依稀有些印象,那是鼬加入晓後第一次袭击木叶的事情。但就算自来也是鸣人的师父、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们也没有熟稔到可以谈天的地步,“没事的话我先离去了。”
“等等,你是来找大蛇丸的吧?”看他离去的坚决,自来也拉下原本还上扬调笑的嘴角,声音沉了下来。佐助听见他的话,脚步顿时迟疑下来,“他不在这里,离开吧!”自来也也未等对方开口询问,抢先下了驱逐令。
这里是火之国边界,也是音忍村最外围的地方。
自从来到音忍村,自来也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把躺椅,躺在树荫底下边乘凉、边继续致力他的小说大业,但最重要的目的是将所有探寻音忍村的忍者打发回去。
“我有事情找他。”佐助转正身体,毫不畏惧自来也身上散发出来的魄力。与鼬之间的相处等於在跟时间赛跑,他不想浪费太多精力在无谓的寻人过程。
“为了宇智波鼬的事情是吧!他现在昏迷不醒?”自来也缓慢地开口,视线直对佐助有些惊异的表情,突然有些感叹,“你不应该相信大蛇丸会堂堂正正跟你做交易的。”
“大蛇丸说既然都实验了一个,不如再实验第二个。如果鼬对你使用过写轮眼,现在应该被拉到你的记忆里了。”
“那要怎麽解除?”佐助不想探究其中混乱模糊的实验依据,比起与一个疯子较劲,他更想知道无端昏迷的鼬应该怎麽醒来。自来也抬手止住佐助有些激动的情绪,搔搔头,拿出一张纸条,“嗯呃,因为查克拉与幻术交互作用的联系,本来解除幻术的钥匙在你进入鼬的记忆的里面。不过在你醒过来後那个解决要件也瞬间断开了。所以……如果要破解鼬身上的幻术,除了他自己用万花筒写轮眼冲开以外,就只剩你进入那个幻术里把他拉出来了。”
连佐助都被其中弯弯绕绕弄糊涂,对幻术一点儿也不擅长的自来也更是一头雾水。佐助摇摇头,把刚刚听见的话通通忘记,急切询问,“那具体要怎麽做?”
“嗯,对鼬使用写轮眼就可以了。”自来也将纸张翻弄一下,确定只写了这麽一句话。
佐助有些挫败,没有好的引领者,佐助在幻术上的造诣并不高深。而面对一个不知道跑到哪去的交易者、以及另一个对幻术更是毫无概念的忍者,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那麽一个简单的指令。
在赶回森林木屋前,佐助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依然坐在原地,拿起稿纸开始伤脑筋的三忍之一,“您就这样甘愿,让大蛇丸束缚一辈子?”他略微知道三忍从前错综复杂的骗局与背离,也知晓这三年来,一直有人在追踪大蛇丸。但一个用谎言骗取来的联系,作为三忍最强的忍者,佐助不太相信在恢复神智後自来也会选择留下。
挑起白色眉毛,自来也咬著笔杆子,有些得意地说,“束缚?谁束缚谁还不一定。大蛇丸只是个不懂感情的蠢货,越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越无法忍受别人与他背离。现在我让著他,以後他只能不得不接受我的选择,这可是我多年观察下来的经验呢,哇哈哈哈!”
佐助看著洋洋得意起来的自来也,抬脚转身就走。他真不应该跟对方胡话,就凭那种脑袋,到时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鼬身上的幻术。
然後一切将从终点走回原点,重新开始。
§
鼬在梦境里不断奔跑,掠过两旁的景致是许久未见的木叶忍村。他跟在年方十二的佐助身後,心情有些复杂。
鼬没有忘记,自己叛族後第一次回到木叶的场景。浓雾弥漫夏日的早晨,他踏著铃铛声响,穿著格格不入的异地服饰,一步一阶走回故乡门扉。
那是分离五年後,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思念以久的弟弟的一天。
然而,鼬记得那次久违地见面,他却残忍地再度划开两人早已结痂的伤疤。
千鸟闪烁银蓝雷光,激鸣刺耳划破天际传唱战场留存已久的挽歌。
佐助手握电光,写轮眼血泊中的勾玉快速旋转,愤怒与绝望溢满眼底。他直视眼前对他不屑一顾的宇智波鼬,怒火横烧,但仇恨底层却满是心心眷恋的酸涩。
鼬不忍地移开视线。他知道他该为佐助的愤怒与寂寞负责,却无法阻止回忆无情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