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红色大氅且帽兜也全部拉起的小六,只目光发直地透过毛绒银氅滚边,看着乌发上那些个颜色纯净的松石珠串,也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甚至一只手要握将上来也不曾察觉。胤禛知道小六的脾气,在这女子握上来前,将他往怀里拢了拢,又包裹住他的双手,赶紧从腕子上取下一串青金石塞入他手里。一看没用处,只好咬牙又从怀里取出丝绢包裹着的事物,抖了几抖,露出一长串晶莹娇美的粉色碧玺,于他眼前晃了晃,终于重新吸引走他的目光后,长长吐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也一股脑地塞入他手内。
并对着这位已经嗔怒并眸子内闪耀着火光的格格点了点头,却也没介绍怀里的人是谁,只平淡地应了句,“他伤着了脚,所以不能与你一道了,待会围猎,爷自然会照顾好他的。”说罢目光柔软地看了眼六弟,牵动缰绳,行入属于阿哥的行列中。这位格格则跺跺脚,忍着被姐妹们奚落的表情,恨恨地剜了眼四阿哥,恼怒地说了句,“以为是个洁身自好的,结果也是个喜欢软玉在怀的,连围猎都要带上,也不怕坏了规矩,呸,我才不稀罕他,不稀罕那串东西……”
康熙对着台下齐备了人,稍稍眯了眯眼,问了句梁九功,“那与小四同骑的可是小六?不是说伤了脚了?”梁九功弯腰瞧了眼,躬身回禀着,“确是六阿哥与四阿哥同骑了,许是帐子里闷的发慌,带出来稍微溜溜也说不准,以四阿哥的脾性,断不会让六阿哥难受的。”
上头在说着小六的事,下边的大阿哥有些激动地控了控马,因马上就要出发了,也不好下马乱了次序,只隔着数人喊了句,“六弟,你喜欢红色,待会儿大哥给你逮只火狐来,当做是赔礼了,你可一定要原谅大哥啊。”
小六本喜滋滋地玩着手里粉冻一般动人的碧玺,听着大哥一声唤,手抖了抖,要不是四哥赶紧回握住,怕也是要摔了。胤禛也没说什么,将脸颊贴上了小六的额头,安抚着担惊受怕,排斥大哥的小六,只等着二哥来发作。果然端坐在最前头的胤礽回头看了眼大哥,没好气地说了句,“那丁点小的畜生有甚好,还不够做半截领子,咱们冬狩的就是要猎熊、虎、鹿,待二哥射中了大家伙,请了皇阿玛的旨让人做个暖皮褥子给你垫垫。”
就在两位阿哥互相让地回说着狩猎的事,胤禛沉思了片刻,将小六往怀里拢了拢,命人取来缎子将小六右腿与自己的绑在一起,并亲了亲他的额头,软语道,“别怕,红色是我喜你着。和四哥一块儿狩猎不?我们狩小兽去,冬日的皮毛是特别的毛绒丰厚,手感也不错,瞧着哪只漂亮就抓来养两天,也不会很激烈,待侍卫们将小家伙们赶来,我们远远瞧着如何?”
小六也不再瑟缩,抓着手里的珠串,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没一会又嘟着嘴喃喃着,“四哥什么时候得了这漂亮东西的,我怎不知?只是有些女气了,不像是你会戴的。”
胤禛抬手敲上了六弟的脑壳,责备着,“我的东西都被你搜刮完了,还不知足,这个是额娘备着让我瞧着哪位,咳,能得我欢心,就送掉。是想要我有个喜欢的可心人,结果还不是给了你?只是回宫后,你可不能随便露出来,虽也没打算送出去的,但好歹是额娘的一番心意。”
小六愣了愣,“嗯?佟额娘是准备给你屋里头备人了吗?也是,年一过,四哥马上就要虚十岁了,那我们还能睡一块不?”听着小六如此说法,胤禛也愣住了,想起这些晚上的烦躁不安,却不知烦躁的源头,遂撇开脸,含糊地说了句,“六弟,等在有机会一起过夜,你怕也大了,不会需要四哥了”。
小六半张着嘴,心下一片茫然,连皇阿玛什么时候下令,并开硬弓命中最远的靶子,在助威声中猎了只雄鹿也不知道。直到四哥在耳侧不住地唤着,才稍稍转动了下眼珠子,只听四哥低语着,“那只通身无杂毛的兔子如何?还是那只特别肥胖像圆球一样的?这只黑狐皮毛油光水滑的,很不错,给你做个袜饰吧。”说完搭弓射箭,却不料另有一箭也射了来。
胤禛眼瞧着黑狐哀鸣一声,跪伏在地,后腿爪子上中了一箭,而背部也不知被谁扎了箭,十分可惜地摇摇头,也不再要了。刚抖动了下缰绳,轻蹭着马肚子,欲要往他处走去,只听一声娇斥,“四阿哥慢走”。看了眼周围,只见刚才来送酒的蒙古格格如一团火焰般热情地奔驰而来,皱了皱眉,垂眸低看依旧神思不属的六弟,怕他又被什么漂亮头饰给勾了去,便对着侍卫头子做了个手势,只调转了马头,朝反方向而去。
但怕颠着六弟的胤禛却被不依不饶善于马术的格格追上,只好勒住缰绳,在侍卫请罪中,也不曾说什么,只挥手让他继续做好本分。又理了理六弟大氅的帽兜,将他的视线全遮了不算,还往怀里搂了搂,全身上下不露一丝毫的端倪,就在低哄着让他别乱动时,此女子已经放缓马步,小跑着靠近前来。
胤禛十分冷淡地率先开口问道:“这位格格可还有事?”格格气咻咻地用马鞭指了指小六,“我不服,本格格要和她来一场比试,我好不容易心有倾慕,不能就这样不战而败,本格格如同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太阳一般耀眼,身份高贵且文武双全,无人可与我媲美,她们也不配。”
小六又挣动了下,但在四哥的再度紧搂下,只得抬头看向四哥,微皱着眉,“四哥,松开些,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格格?那就是阿布兰辅国公的女儿?是要和我比试吗?可为什么是我,倾慕四哥找四哥比试不就成了?四哥要是输了你就抢回去做额驸呗。”
胤禛胸口也不知何故,六弟的话刚一落,便闷的发慌。而小女孩则歪了歪头,念叨了句,“四哥?原来是宫中的公主,你叫什么名?我是娜仁,就是太阳的意思。”
“我不是公主,我是……”小六的话还未曾说完,胤禛已完全冷下脸,斜睨了眼娜仁,吐出了句让娜仁全身发冷,小六好奇的话来,“爷心里已经有人了,一出生爷就认定了,也交换过信物,我曾发誓只要一个他喊我爷就够了……”只是那时小不懂的,长大后才知道都是不可能的戏言,小时候听着喜滋滋,长大后听着却是心里发酸。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但脸色无比的暗淡与烦闷,只纵了马就跑了出去。
小六看了眼四哥的神色,咽下了好奇心,只小心翼翼地不住偷瞄着四哥的神色,猎物也十分随意地让侍卫们随便打几只交差。但无精打采了没多会,就听人来报,说是帐篷突然失火,自个儿的帐篷烧的最惨不忍睹,而周边的只是累及,脸色顿时发沉,眼眸酝酿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摔了鞭子,解了绑缚的绸带,抱下小六,搂紧,一声怒喝,“查,给我查,给我细细的查,查不出东西,你们也别在爷跟前当差了!要不是爷突发奇想地带着六弟出来散心,等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啊?”话还没说完人就往前直直地倒下,小六也被带着滚在一起。
☆、第29章 粉莹可寄情
侍卫们见此情景也是吓的肝胆俱裂,纷纷快马加鞭地去请太医与禀告皇帝,领头的则小心翼翼地靠近两位阿哥,只见小六爷躺在四爷身侧,紧紧地搂着四爷,备受惊吓地哭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唤着,“四哥,四哥,别吓我,别吓我,醒醒,醒醒,四哥……”一直把玩着的碧玺珠子全断了线,滚的满雪地都是。
侍卫们照例不敢去抱小六爷,只劝着,“小爷,奴才们服侍四爷躺上鹿皮垫子可好?雪地里太冷了,经受不住那股子冷气的,太医马上就来了,小爷您是否爬上奴才的背,回头四爷醒来瞧见您这样,会打死奴才们的。”
小六抬起哭的一塌糊涂的脸,晓得此时不能乱,对着四哥的脸不舍地蹭了蹭,缓缓松手,然后爬上了侍卫的后背,只是已经很少会疼的脚,却在醒过神来后疼的厉害,只咬牙忍着,但是眼泪珠子却止不住地下掉着,心里慌的厉害。一直默默地看着侍卫们绑好单架,铺上防水的鹿皮,又填上了厚实的皮褥子,才将已经背在身上的四哥放了上去,又盖上厚厚的毛裘。
魏太医苍白着脸,满头虚汗地连滚带爬下马,抱着医药箱,摔了好几次,最后爬不起了,被侍卫一把拎了过来。随后赶到的几位阿哥与梁九功,俱是皱着眉看着面无血色的四阿哥,当不放心的康熙赶来时,将整片地方都用帷帐给围了起来,外面十步一岗哨,个个都目光警惕,里头则升起了篝火,也搭起帐篷。
康熙看了眼一稍有动静就挣扎个不休,也不顾脚上有伤,就要往小四病床上爬去的小六。叹息了下,让人将他扶了过来,然后抱起,轻抚着他的后背哄了句,“别怕,你四哥不会有事了,魏太医也说了,他是怒火攻心,惊厥了过去的,扎了针,通了窍,就会醒来了。至于其他事情就交给皇阿玛吧,不能让有心之人挑起其他事端了。”
小六含泪对着康熙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看着他那略带疲惫的脸色说了句,“皇阿玛,您去休息会吧,四哥有各位哥哥还有我看着,不会有事,小祚儿还等着皇阿玛揪出那害人的家伙。”
康熙软下眼眸,揉了揉他的额头,吩咐了声,“梁九功,抱六阿哥到他四哥床上去吧,免得惦记再次伤上加伤。”在其他阿哥的恭送下缓步行了出去,一出帐子就沉着脸问了句,“文起,查的怎么样了?”。一张尚还清俊的脸自火光中缓缓露了出来,竟然是小四现任老师,因为朝廷浴血平叛三藩作乱,稳定边陲有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一步步擢升到现任礼部尚书。
只见他躬身行了一礼,声音镇定,只压低了答道:“四阿哥的帐篷已全毁,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但从着火时间上分析,应该是大家都整装待发着哨猎时放的,且放火之人并不识得六阿哥,不然……”
“继续”康熙展开手掌,动了动手指,看着苍茫的夜色,往前走着,而文起也在后头跟着,接着说,“一则消息灵通,变更方便,二则消息呆滞,变更不便。由于六阿哥摔着了腿,无法出门,这个是众所皆知,且也好些日子了。依奴才看,主谋当是不在近前,这种悖逆之事须得一击即中,否则再无机会。”
康熙点点头,“需得不认六阿哥之人,上三旗的排除了,下三旗的能在御前行走的也没多少人,嗯,这个好查。主谋不是身边人也好,也不会让小四寒心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是阿布兰问起这件事,就含糊过去吧,别影响了彼此间的感情。文起,教导小四有两三年了没?这件事你怎么看,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深厚,这我知道,小六尚还没事,只烧个了帐子就惊怒的昏厥了,让我感触颇深啊。”
文起斟酌了番后,才躬身回道:“禀皇上,两年零六个月了。四阿哥至情至性也无情无性,所有情感、心绪皆扑在了六阿哥身上,臣曾看到他嬉笑怒骂地对着六阿哥,也曾看到他眼里无物,心里也无物的剔透澄明时。”
“哦?那你说是好还是不好?”文起听着康熙这句状似随意的问话,几滴汗水至鬓中滑下,没入夜色中,只得跪下叩了个头,“奴才有罪,妄议皇嗣。”
康熙听着后头的动静,转身笑骂了句,“好你个文起啊,罢了,恕你无罪,朕要听真